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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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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到三月, 学校的白玉兰树顶出褐茸茸的花骨朵儿来。

天还是冷,只是白日里慢慢升温到十几摄氏度。

开学的日子循规蹈矩, 早上上学, 下午放学, 晚上回家写作业。学年下半学期没有上半学期那样声势浩大的学校节庆活动,每天都是上上课,江淮有时会撞见隔壁高三楼的学长学姐, 连出来升旗都随身带着本薄薄的《高中英语必背3500词》, 往来行色匆匆, 讨论着一轮复习, 一轮考试。

开学没半个月, 高一高二有一场开学的摸底考试。

不算月考,考的也不是新知识点,但有年级排名,用来考察同学们寒假的用功情况。

尽管开学前一个星期, 江淮天天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 写作业写得恨不能拿一把火烧了市教育局, 大家一了百了……

但开学摸底考试成绩下来,证明江淮作业没白写。

开学考,江淮497分。

单从分上看,江淮甚至还比期末考试少了4分, 但二中学校老师出的卷子是出了名的难……刨除年级高层建筑, 譬如薄渐此类牲畜人物, 级部普遍分低。

497分,排年级八百名出头。

其中江淮的语文作文,更是有了1分的长足进步。

薄主席仔细阅读过江淮的考场作文后,好久,称赞他一撇一捺写得不错。

江淮收回卷子,给了薄主席一个在惹恼他前闭上嘴的机会。

高二的新学期校历安排登到了二中官网。这个学期要稍长些,从二月到七月,到七月初,期末考试,放暑假,期中考试在四月底,等进到五月,五月月初接着科目会考。

等暑假结束,再返校,他们就是新一学年的高三生。

或许是学校营造氛围,也可能是老林十分看重,新的高二下学期开始,班里学习氛围比上学期紧张了许多。

当然摸鱼的依旧摸鱼,睡觉的依旧睡觉,但音乐课、美术课,越来越多的同学自觉上成了自习,老林下课,也越来越多同学在讲台前围成一堆问问题。

这是一个矫情的想法,但江淮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他身处一个集体。

他和绝大部分人,承担着一样的未来。

薄渐也是绝大部分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学课学得早,又难得见的聪明,他在学校,别人上课别人上自习,他依旧该看课外书还是看课外书,该做一些高考都根本用不上的竞赛题还是做竞赛题,但新学期薄渐请假的频率高了一些……他的目标不在课内,在外面,在那些更优秀的竞争对手的平台上。

江淮去天台的次数比从前频繁了不少。

天台视野很好,风是冷的,可俯首看见楼下攒动的微小的人头,便好像自己高大起来,未来触手可及,心脏滚烫起来。

有时薄渐会和他一起来。

没别人的时候,薄渐很喜欢黏黏糊糊地从后面抱着江淮,下巴颏儿往江淮颈窝里蹭,蹭到江淮要打人了才消停,整个人像离了江淮就站不稳一样地抱在江淮身上。

江淮偶尔会抽一两根烟,懒得挣他,只问:“累吗?”

薄渐亲亲江淮的后颈,轻声说:“你都不累,我怎么会累。”

江淮抿住一口烟气,慢慢吐出来:“想去哪上学?”

“等你报了我再报,”薄渐蹭蹭他,“我要和你去一个地方上学。”

江淮拉开腰上的手,搡开薄渐。他偏头:“别闹。如果你没认识过我,你觉得你最后会报哪?想过吗?”

薄渐从他手中抽出烟,细细碾在微锈的栏杆漆皮上,很低地笑出声:“没大想过,因为都随便上。”

江淮:“……”

操操操操。

每回考试,无论题难题简单,薄渐这狗的分数线就像被什么祝福Buff给固定住了似的,永恒的七百三。

倒是他,随波逐流,题一难,过五百都费劲。

开学摸底考试,狗逼高二物理组组长出的破题,四道大题三道不会……第二天下成绩,江淮物理四十九。

“开玩笑的,”薄渐抬手碰了碰江淮的脸,唇角微弯,“别生气。如果没认识过你……我可能会报T大金融系吧。”

T大国内Top2,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90。

江淮:“……”

薄渐稍顿:“或者B大金融系?”

B大国内Top2另一个,江淮查过,本市去年最低录取分数线689。

江淮:“……”

“我不想努力了。”他微低头,叼起根没点火的烟,含含糊糊道:“要不等毕业,你去T大,我去T大技校。”

薄渐:“……江淮,有点志气。”

江淮眼皮微掀:“我有志气。到时候你读书没钱,我打工赚钱养你上学。”

薄渐:“……”

薄渐不知道江淮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可他忍不住笑起来,凑过亲亲江淮的脸,小声说:“我不用你养我,你要是高考考得好,我来养你。”

江淮瞥过去,似稍有动摇:“怎么养?”

薄渐:“包吃包住包睡,五险一金免交学杂费。”

江淮顿了会儿,又问:“那怎么算考得好?”

薄渐:“考上T大?”

“……”

江淮扔了烟:“滚。”

-

有句老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这是星期五,江淮放学,踩着滑板从学校后门出来的第一想法。

也不是怕,主要是烦。

学校后门正街边停着一辆纯黑色商务型迈巴赫,车身擦得极干净,初春日的日暮,黑色漆皮都熠熠折光,连轮胎也保养得纹路里都不见污泥。

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十分礼貌:“您是江先生吧?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还穿着校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是去消费,被人叫“先生”。

这个词对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来说,正经到滑稽。

换句话说,摆谱。

江淮微眯起眼:“严松?”

“是的,是严松先生。”

江淮扫过黑漆漆的车窗:“他在车里?”

“严总在车里等您。”

江淮:“他有事找我,让他下来说。”

校后门平日里车不多,除非周五放学,住宿生拖着行李出来,校前门校后门都拥堵得一般无二。但江淮出来得早,校后门出校的学生寥寥,大多是等着孩子放学的家长车辆。

年轻人犹豫了下:“您还是上车吧,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他不下车,”江淮哂笑,“那我走了。”

他跳回滑板上,男人看出江淮真的要走,连忙拉住江淮胳膊:“您先别走!”

江淮挣开,他踩在滑板上,微抬了下下颏:“怎么,光天化日,您还想绑架人口?”他带着点冷冰冰的笑,“松手。”

校门人多,男人额头冒出层汗,立马松了手:“没有,您误会了……那您先等一等,我去和严总说一声。”

薄渐最后一节课学生会有事,稍耽误了几分钟放学。

江淮发微信说他先走了。

可薄渐出校后门,一眼望见了江淮。

他没见过江淮的妈妈,但他看过照片。江星星因为是领养的,所以和妈妈长得并不像,可江淮是亲生的,长得也不像。

江俪有一张秀钝温婉的脸,江淮却天生眉目锋利,他瘦,线条几近刺人的嶙峋,看上去冷而不好接近。

薄渐想,原来江淮是和父亲长得像。

只是江淮比他父亲远要锋利,像把磨快的刀。

严松衣着相当体面,鳄鱼皮皮鞋擦得锃亮,鞋面连因为穿过才有的折痕都看不见,袖口微微露出一块六位数手表的形廓,喷着淡淡的男士古龙水。

出来一趟,带着两个助理和一个司机。

江淮看着他,兴味阑珊地想:这他妈可看不出来是个二十年前从小县城考学出来,家里欠一屁股债,为了飞黄腾达抛妻弃子,给人当倒插门女婿,熬到老婆死了,还想和初恋再续前缘的混帐东西。

不过倒能看出来挺能装逼的。

严松今天是特地打扮过了,又带了两个助理来的。

他知道江淮小时候就和江俪一起住在旧城区那边的破房子里,一分钱都没有,就是江俪现在工作稳定了,江淮也没过过几天富裕日子……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什么最能打动江淮这种自以为是、没有阅历的小男孩。

只要江淮叫他一声爸,他就可以给江淮更好的生活。

“江淮,今天……”严松开口。

江淮微微挑了挑唇角:“怎么,鞭炮带过来了?”

严松没听懂:“……鞭炮?”

江淮掀唇:“炸你家祖坟的鞭炮。”

严松:“……”

他可见的脸色不虞起来:“目无尊长,江淮,你听听你都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爸!”

江淮懒洋洋地插兜站着:“大街上呢,您讲点素质,别老骂人。随便从街边薅个人就跟人说我是你爸,你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严松:“??”

江淮轻嗤:“叔,别挡路,要不我报警了。”

校门人来人往,有学生有家长。

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严松从江淮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来找江淮……但是跟严松想象的虽然儿子一开始叛逆,但最后还是会和他父子相认的场景不大一样。

他险些被江淮气得梗住气:“你听听……你这孩子还讲不讲理了?江俪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吗??”

听见江俪,江淮微抬眼,盯着严松,不说话了。

严松误以为他提江俪,戳中了江淮的软肋。他语气缓和下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也不怪你恨我……但你是个Alpha,我是你的Alpha长辈,无论是身份还是思维、能力,这个世界上Alpha和Omega是永远不会一样的,你妈妈是Omega,我能教你的,你妈妈永远教不了你……”

江淮没说话。

严松心下一喜,以为江淮低头了,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Alpha比Omega更能理解社会的游戏规则……当然我不是说Omega百无一用,只是Alpha生来就要比Omega强,也占有更多的社会资源,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能教给你的经验是你妈妈给不了你的,我也能提供给你更好的教育环境和家庭环境,你还有一个亲弟弟,但要是等你回家,以后我的家产也都是你的,继承都是率先考虑Alpha子女的……”

“咯吱”。

江淮指节响出一声。

但严松不察,夸夸其谈道:“我知道,我和你妈妈目前还没有复婚,你可能也在担心这个……但这件事情你不用多想,我和你妈妈复婚是迟早的事……你妈妈是我的Omega,就这辈子都是我的Omega,我的妻子……你也知道,Alpha和Omega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嘛,每个Alpha都会犯错,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Omega都会对Alpha保持一辈子的忠贞……”

薄渐跑过去。

他听见了。

他以为江淮是在和父亲说事情,他没有过去。

可听着听着……他想去把江淮的耳朵捂起来,拉江淮走。

因为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连江淮的爸妈都以为江淮是Alpha……可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Omega没有天生就比Alpha矮一头。

Omega没有天生就该这样卑贱,被Alpha侮辱,看不起,背叛,却只能忍气吞声,继续仰仗Alpha的施舍生活。

可薄渐还没有来得及拉住江淮的手,江淮猛然一拳打在严松脸上。

严松猝不及防,根本没想到,被打个正着,当即一行鼻血就从他鼻孔流下来。

薄渐停了下来。

严松差点被他亲儿子打到地上去,助理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扶严松:“严总!”

行人纷纷侧目。

严松恍惚好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江淮!你在干什么!你连你爸都敢……”

“滚。”江淮说。

严松鼻血滴滴答答淌到嘴唇,他一摸,抹开一片,狼狈且暴怒,也再看不出刚才的体面。

他狠狠搡开助理,反手一巴掌朝江淮扇过去:“兔崽子,给脸不要脸,还反了你了!?”

可他手没扇下去。

江淮侧头,看见了薄渐。

薄渐握住了严松袖口,严松平熨的西服袖口被他攥得发皱。他轻轻说:“先生,别代表别的Alpha,别的Alpha会觉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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