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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垠西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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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并不重要, ”容玉唇边的泛着冷意,

“重要的是, 你的阿玉已经彻底没有了。”

原著中, 容长风经宋俨明提携进京,他确实第一时间去找了原身,可原身当时已委身徐昌宗当外室, 他自觉得无颜面对曾经的爱人,所以故意在容长风面前作出一副与徐昌宗百般恩爱的模样。

容长风心碎, 百般挽留不得, 气苦之下,当场与原身恩断义绝。

容玉知道的, 容长风何其英明, 他怎会是那种轻易被蒙骗的人,他只是对自己臆想中的纯粹的爱失望了罢了。

那个纯白无垢的, 自己一点一滴浇灌的温室之花,被人采摘了去, 染上了别人的气息,不再是自己那朵心上的纯白的玫瑰, 露出世俗的模样来。

他恐怕更憎恶的是这个吧。

所以当他听闻原身被徐昌宗妻子发现,百般羞辱被赶出来后,只是托人赠送了对方一大笔银子, 便狠心不再理会, 原身莬丝花一般的人, 哪有什么生存的能力, 没过多久,银子尽数被人骗了去,又被张婆子算计着,最终沦为了京城的交际花。

很久以后,容长风才知道的这一切,他狠狠哭了一场,为那个曾经做过的绮丽的梦。

最终容长风心死,专心仕途,不再理会尘俗之爱,而原身痛苦的一生,只是他人生的转折埋好的伏笔而已。

容玉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去惹怒容长风,然他如今失去了一切,万念俱灰,任何事于他来说都不重要了,来恶心他的,他自然没有道理去忍受。

——他本就是个尖利刻薄的小人。

身子一重,容玉被用力推到墙上,旋即脖子被掐住,剧痛袭来,容玉痛苦地呜咽一声,但听见容长风咬着牙道,

“你把我的阿玉还给我!”

容玉忍着痛,只是讥笑,虽他的脸愈发涨红,被容长风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的笑意愈发明显,像一朵妖冶的花。

“好,我告诉你,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在容长风眼里,眼前的人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毫不留情撕咬他最软弱的地方,慢慢地将毒液注入。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到你的阿玉身上,”

“但我知道阿玉原本一生的命运……容长风……你……你想知道么……”

容长风双目红赤,他像是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容玉开合的唇,可他像被下了降头一般,忍不住听下去。

“阿玉被送给宋老侯爷后,宋老侯爷便死了……这样的身份自然见不得光……在一个贼婆子龌蹉的计谋下……走投无路的阿玉便跟了徐昌宗……你应该见过他的……对……就是跟你同在国子监任事的徐昌宗……”

“你肯定说……那徐昌宗是有老婆的呀……阿玉也知道啊……但他饿了好几天,滴米未进……你说你将他养的那般娇贵……连吃的都要百般精细操弄才咽得下去……你叫他怎么活得下去……”

“后来,阿玉当了外室,徐昌宗图着他的美色自然与他好了几年,可好景不长……徐昌宗家里的夫人很快发现了阿玉的存在,自是各般手段将人给整治了一通……撵出去……”

“他不敢去找你……可你又不来找他……所以没办法啊……他只好又给人当了外室……可这次的养主还不如那徐昌宗,竟是个老头子,你可知道有些人就是有特殊的床上怪癖,越老越坏……”

容长风再也忍受不了,嘶声怒吼:“别说了!”

容玉不管,他一点一点地说下去,将一朵纯白的温室之花如何断根,如何堕落,最终如何走上一抹白绫了结自己性命的道路,他娓娓道来,一一说给眼前人听。

容长风捂着耳朵,疯狂晃着脑袋,想将那些话给甩出脑海,当作从未听到一般。

到最后,他整个人萎靡地跪在地上,再也忍耐不得那张熟悉的脸在自己眼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落荒而逃。

容玉呆呆地靠着墙站了半天喘息着,他眼前一阵发黑,缓缓蹲下了身子,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很快,他又站了起来,慢慢地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那一夜从未喝酒的容长风喝得伶仃大醉,醉了两天两夜,等第三日醒来,他又像没事人一般地去了容玉所在的厢房。

房间犹自保留着他最后离去的样子。

但一个人也没有了。

容长风呆呆地站在房中,直到黑夜来临了也未曾离开。

容玉跌跌撞撞地踩在山野小路上,大雨初霁,地上一片黏湿,容玉下半身衣物溅满了泥水,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然而他浑然未觉似得摇摇晃晃往前走。

日头从乌云里挣扎了出来,万丈光芒倾泻在地上,容玉停了脚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太阳,他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日头了,炙热,鲜活,有着吞噬一切黑暗的力量。

不由扯了扯嘴角,旋即他身子晃了晃,脚步发软,感觉周边的世界都在旋转着。

好容易定下神来,他继续往前走,其实他没有一个方向可以去,只能盲目地往前走。

“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

宋俨明温柔的话语还在耳畔,可他已经没有家了,有宋俨明的地方,他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容玉脸上惨白,他咬了咬唇,再也经受不住身上沉甸甸的重量,一下子倒了下去。

哥哥,陷入黑暗的时候,容玉最后叫了一声。

***

汇通二年春,天下大乱。

闽越国的战乱还未平息,酝酿已久的北疆大战终于爆发,倭夷集结数十万大军南下,意图越过河西廊道,直逼北安腹地,北安军顽强抵抗了半个月,终究抵不过倭夷铁骑,这一战,北安损失惨重,兵士折损大半,召武大将军谢青战死,宋逸舟临危受命,领着归编整顿的鹰军上前线。

自此,两军进入了长达五年的拉锯战。

漠北,垠西镇。

此处乃北安与月氏的交界,常年刮着风沙。

老马吐了吐嘴里的沙子,瞧着外面的乌烟瘴气,啐骂了一口这鬼天气,

“狗日的,那人再不下来,这可没法做生意了!”

这垠西镇虽说是一个镇子,可来去也不过几十户人,在前数百年,这儿原本也曾是一块土地肥沃,莺飞草长的好地,然而一个地方自有一个地方的气运,数百年间,北边的大漠渐渐吞并过来,气候愈发恶劣,渐渐的,这镇上的原住民愈发少了,更多的也都是些在边境做生意的商人的落脚点。

好在这儿虽荒凉,但并不被战乱波及,说也是,这么一块几近荒废的地儿确实没有哪边会惦记上。

老马的面馆便开在这儿的交通要塞,虽然偏远,但好在方圆数百里,唯一一家吃饭落脚的地儿便在此处,所以倒也经营了好些年。

老马栓了马,拿着褡裢拍去衣摆的沙子,又往外看了看,叹了口气,便拎了酒袋进了“老马面馆”,店里一个疲懒的小二正看着店,几张桌椅都空着,看样子,那人还在置气。

老马脸色不是很好,问了小二:“还不肯下来呢?”

小二拿眼色指了指楼上,“你那祖宗还在上面呢。”

“什么祖宗!”老马面有愠色,怒气冲冲地上了去,“看老子今天不给他颜色瞧瞧,我这老马以后便叫小马!”

他骂骂咧咧了两句,上了楼,等小二瞧不见他,面上立刻又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的,轻手轻脚走到一个贴着剪纸的门前,

“祖宗,你醒了吧。”

里面没有人回应他,老马犹自扯了笑脸,

“这是醉花阴,我特特行了一夜的路买的,你不是爱喝么,可花了我不少钱!”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老马吞了吞口水,涎着脸走了进去,只看见一个带着半张面具的人正坐在窗沿上,他穿着灰扑扑的一件袍子,与这垠西镇上的人别无二样,然而袍子上方却露着一段白得耀目的颈子。

老马微微一晃眼,暗骂了一声自己,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祖宗,前些日是我错了,我不该朝你发火,我这些天夜里都睡不着觉,痛心疾首着呢。”

窗边那人嗤笑一声,终于回过头了,

“怎么,不是说让我瞧瞧你的本事么?这还没五日便来了。”

“哎!咱不是鬼迷心窍么?来来来,这醉花阴你闻闻,正不正宗?”

他不由分说将酒瓶塞进人怀里,眼巴巴瞧着对方,眼前人倒是给了他台阶下,拿着酒壶取了瓶塞置在鼻尖闻了闻,嘴角一翘,

“算你找得到真货!”

这醉花阴清冽芳香,有着独特的兰花香气,他喝了口,长长吐了一口气。

又望向老马,“鲜鱼都采到了?”

老马一愣,旋即大喜,知道对方肯出山了。

一边心里忍不住暗自冤屈,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孽,救了人回来,非但没有得到半分好脸色,还人前马后地小心伺候着,唉!谁叫自己的生计全仰仗人家呢。

前些日,二人因些琐事吵了一架,这人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老马面馆能开得下去,自是靠着那一口鲜鱼面,而这鲜鱼面也只有眼前人才做得出来,老马是个粗人 ,哪里学得来将鱼糜包在面条里的粗活,是以短了气,处处仰人鼻息。

如今这人终于肯出山了,老马美滋滋地又把营业的红招牌给挂了出去。

这不,到了午后,陆陆续续便来人了。

狭小的厨房里,灰衣人将面具脱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俊逸的脸,容玉拿起碗喝了口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三年前,他被老马所救,被带到了这荒芜的垠西镇来,这一待也待了三年。回头一想,自己竟沉得住气,原本他是那么跳脱的一个人,连繁华的京城都关不住他。

自嘲地笑了笑,他拿过瓮子,悉心料理着手上的面。

等处理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隐隐有打架的呼喝声传来,自打到了这个镇上,容玉从不在外示人,想着老马自己也有两把刷子,倒不必担忧,可没想到,这喧闹声愈发大了起来,竟是有砸店的苗头。

容玉心里一紧,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擦了擦手,带上了面具,开了门悄悄往外去了。

大堂中狼藉一片,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三个人,桌椅更是毁的毁,坏的坏,老马在一旁心疼地直抽气。

当中,一个红衣少女持着九节鞭,背对着他站着,容玉虽没有看见她的脸,但见她身姿窈窕,又有飒飒之风,想必长得不差。

莫非是地上的三人见色起意,却不想人家是个武功高手?

这般想着,又见地上一个受伤轻些的摸了摸脸上的伤痕,面上屈辱,

“你这娘们好没道理!咱们无冤无仇你打我们作甚么!”

那少女绣眉一挑,“打着就是你,天下名字里有‘玉’的就该打!”

容玉还没从她的话中带来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但见少女一旋身,将九节鞭收进了怀里,容玉顿时看清了她的侧脸,心里重重一跳,这女的怎么……怎么跟自己长得这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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