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人在食途》的录影棚里的气氛完全没有收到网上舆论的影响, 随着四位嘉宾的菜全部做好, 节目进入了最紧张的环节——

评分。

评分规则和第一期一致, 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大众评委的人数发生了变化。

今天被请到节目现场的专家评审都是有二十五年以上厨师职业生涯的专业厨师，虽然各自所属的菜系不同，甚至其中还有一位外国评委, 但无疑都是在各自领域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四盘菜被盖住推下去后, 便开始抽签决定上场顺序。

“由于杜若在第一轮比赛中获得了优胜, 这次比赛你可以自主选择上场顺序。”

听见季导临时宣布的规则, 杜若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 看着似乎笑得谦逊，挺直的背部却带出一种漫不经心的高傲, “我选择最后一位上场。”

听见杜若的选择后, 即便是最和杜若不对付的许唐也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们现在处于竞争状态, 但是在见过杜若娴熟的刀法后，没有人会对他厨艺产生怀疑。能够在杜若之前上场, 多少还能有一线生机；万一杜若和上期一样发挥，在他之后上场的人恐怕要倒血霉。

尽管这还是不确定的事, 依然没有人愿意主动去冒这个风险。

看见杜若选择最后一位出场后其他人表情的放松，评委席上棕发的外国女评委脸上流露出一丝兴趣。

剩下三位嘉宾的抽签结果也很快出来了, 付梦瑶和第一期一样抽到了第一位, 白圆第二，许唐第三。

付梦瑶准备的是家常的爱心便当, 装在统一规格的马卡龙色便当盒里被推了上来。便当里用的都是最常见的食材, 猪排盖在用青豆、胡萝卜粒、干香菇和大米炒在一起的什锦饭上, 最上面还卧了一个爱心形的荷包蛋。

在打开粉色便当盒的那一瞬间，女评委就不断惊呼着“好可爱”。

“我做这份便当的时候，想到的是我自己的孩子，”提起自己的宝贝疙瘩，这位在荧幕上一向百变的影后神情立刻就温柔了下来，“因为平时我工作特别忙，基本上很少有机会在家里长时间陪他们。这一期主题里的‘都市’，我觉得就是我自己的状态。和我一样，我们很多人向往着都市，但处在其中，又被都市困住了。”

听见付梦瑶这一番动情的话，现场不少观众连连点头，直播间的弹幕也变成了温情画风。

“在我的眼里，便当，其实是一种寄情的方式。”付梦瑶笑得眉眼弯弯，神色温柔，“我希望让便当成为维系亲情的一种纽带，用来表达爱，传递爱，提醒我们每一个人，即便在忙碌的都市生活中，也不要忘记给自己的孩子拥抱和陪伴。”

【虽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就凭这段发言，满分！不愧是影后】

【突然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了唉】

【明明只是看一个美食节目，为什么我的眼泪快要掉出来了】

听完付梦瑶这一番话之后，评委正式开始点评。

最先发言的是那位外国女评委，她一开口却带着一股厚重的大碴子味，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总让人担心她下一句就要脱口而出喊一句“老妹儿”。

“这份便当做的非常、非常出彩，它的故事也同样动人。我自己也是孩子的妈妈，听见你的故事，让我感同身受。我觉得或许在节目结束后我们可以聊一聊，分享一下小孩子的食谱。”一通热情洋溢的赞美后，女评审灿烂地笑着，给出一个毫无疑问的高分91分。

弹幕里开始还在为口音“哈哈哈”，等到打分出来之后都惊了。等看到后续一个个专家打分后，嘴巴更是越张越大。

这一次的专家打分比上次宽松了不少，给到了85分的成绩，而被付梦瑶发言戳中泪点的观众则给出了惊人的98分，综合内部互相评分后，付梦瑶最后拿到了89.2分。

【有一说一，这次评委打分是不是比上回偏高了？】

【我觉得是，不过可能多少也有感情分，这也挺合理的，毕竟是娱乐节目，还不许评委有娱乐精神吗kkk】

紧跟在付梦瑶之后上场的白圆显然受到了高分的压力，平时乐呵呵的脸上笑容都收敛了几分。

打开盖子后，露出来的是满满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大圆盘的中央放着一个四格的调料小碗，里面放了四种不同口味的酱料，番茄酱、花生蘸酱、不辣的秘制蘸酱和加了满满辣椒的蘸酱。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记得立冬吃饺子的习俗。”白圆双手交握在身前，“我自己之前每年都坚持着这些习惯，元宵吃汤圆，端午吃粽子，清明当然少不了青团，中秋的月饼就更不用说了。”

听着白圆报出的一道又一道菜名，正饥肠辘辘地在深夜看直播的观众都疯了。

【卧槽，你好好说话，打感情牌都可，报什么菜名啊啊啊啊】

【节目过分了啊5555】

“但是去年立冬的时候，我因为当天工作特别忙，等到回家的路上已经是凌晨了，我才想起来立冬已经过了。”

白圆说着，沉沉地叹了口气。

录影棚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

“生活需要些仪式感，也需要一些坚持。在这些特殊的日子，用美食给自己一份犒赏，我认为这就是我们传统文化中一直延续下来的仪式感。”说完这席话，白圆微笑地看着镜头，下一刻，盯着饺子的眼神和滚动的喉头就彻底出卖了他。

【2333，我不知道如果我立冬吃饺子会不会难过，但我看出来了，白圆一定很难过（狗头.JPG）】

【他说得我好想吃饺子啊】

【上次我回家的时候，妈妈包了粽子让我带着端午吃，我嫌麻烦就没拿，想想也……唉……】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摄制组人员中间的陈默却在接到一条短信后脸色突变，和边上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后快步走出摄影棚。

杜若遥遥地看见陈默离开的背影，在镜头下不好做出太明显的举动，就只是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原先的方向，心里却开始思索起了其中可能的原因。

***

刚开始接手杜若经纪人这个职位的时候，即便陈默已经做了多年的经纪人，还是被超出他想象的烂摊子弄得焦头烂额了一阵。

除了把前任经纪人酒桌上吹牛皮许出去的空头支票统统拒绝掉，还要尽快把之前发来过邀请的所有项目全部梳理一遍，仅仅是这两项任务就耗去了陈默接近一整周的时间。每次挑灯夜战的时候，他都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把已经被辞退的杜若前任经纪人给拉出来鞭打了一遍又一遍。

在调查杜若之前活动项目的过程里，陈默不止一次地发现公司公关部应对上的特供版迟钝，有几次甚至明明是不大不小的采访口误，公关部也能硬生生地错过危机公关的黄金时间。

再加上杜若之前和他提到过自己原来团队里的工作人员可能有问题，陈默就长了个心眼，专门联络了杜若粉丝后援会和T.T.W.组合粉丝后援会的两位会长，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让她们在发现杜若的□□后可以联系自己。

一接到T.T.W.组合粉丝后援会会长的短信，陈默立刻快步暂时离开录影棚，一路小跑地钻进最近的洗手间，确定周围没有监控摄像头后才发了消息过去。

[猫会长：陈经纪人你好，现在星光网上有一条负面热搜#杜若恋情曝光#，目前已经到了热搜榜前十，目前联络欢悦传媒公关部工作人员未果。希望能尽快回复！！]

[陈经纪人：已收到，非常感谢。我会立刻联络公司公关部的。]

陈默正打算关闭手机，就看见对方秒回。

[猫会长：非常冒昧地请问一下，杜若目前是否真的在谈恋爱？非常抱歉，但是管理群内部现在都已经闹开了，如果并没有这件事，我们也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回复。]

陈默切到星光网上看见熟悉的场面和专门被截掉了周围人群恶意编造暧昧气氛的爆料图片后，饶是他再处变不惊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陈经纪人：假的，不用信。那天是线下活动，杜若只是扶住快要摔倒的粉丝，是营销号处理了照片后拿来恶意营销的。如果可以，希望你可以帮忙先稳定一下粉丝的情绪。]

[猫会长：好的，了解了。]

陈默立刻拨出了公关部经理的电话，在听到“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后，当机立断地打给了自己熟悉的另一位工作狂部门经理，拜托他去公关部一趟看看公关部唐经理是不是还在公司。

等到三分钟后接到公关部唐经理电话的时候，陈默看着手机显示，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如果说留下联系方式的时候，陈默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之前发生在杜若身上的公关失误不过是一些偶然的巧合，这时候却已经完全无法用这种理由掩盖过去了。

接通电话后，不管唐经理想要打哈哈的意图，陈默单刀直入地亮剑，“现在网上关于杜若的负面热搜，不知道你们公关部准备怎么处理呢？”

“这个嘛……处理，当时是要处理的……这不是还在开会商讨方案嘛……”

“绯闻是假的，图片也是处理的，我认为你们从现在就可以拟公开声明澄清并且马上用公司官方账号发布了。”

看出唐经理的意图，在他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复前，陈默都绷紧了神经不敢有半分松懈。

“小陈啊，人有时候，要讲点道理。”

听见唐经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陈默却没有半分犹豫地刺了回去，“唐经理，我想人有的时候，也应该讲点职业素养。你说对吗？”

“我们会尽快处理的。”唐经理最后摔下这一句，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不论如何，总算是接到了答复。

陈默直到等到官方账号发了澄清声明，他反复确认了几遍声明内容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却还是特意给自己在公司公关部的朋友和两位后援会的会长都发了消息，让他们发现舆论动静不对就立刻告诉自己，这才往回走去。

***

摄影棚内。

尽管饺子很常见，但白圆的饺子皮薄馅大汁水多，配上不同口味的蘸酱，简直是绝配。加上之前那一番话也拉了些感情票，最后综合分数尽管没有付梦瑶那么高，也飙到了88.9分。

在第三位许唐上场的时候，杜若注意到陈默皱着眉头从场外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遥遥地对着杜若比了个“OK”的手势，尽管眉心还是没有松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开始那么凝重了。

杜若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场内。

许唐这次倒是没有和前面的嘉宾撞概念，他拿出来的是最近很流行的“健康轻食”概念下的蔬菜沙拉，用来迎合都市健康.生活的理念。

沙拉里有切块的白煮蛋、西兰花、胡萝卜丁等等，花花绿绿地摆在透明的玻璃碗里，煞是好看。

许唐高谈阔论的时候，坐在评委席上的外国女评委用叉子简单地翻动了一下沙拉，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她出于礼貌，等许唐讲完后才发问，“请问这里面所有的食物都是你自己处理的吗？”

许唐被这个问题问的蒙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是的。”

“你确定包括沙拉酱在内都是你自己制作的吗？”女评委又追问了一句。

“沙拉酱不是。”

“那你为什么说这里面所有的食物都是你制作的呢？”还不等许唐反驳，女评委继续说道，“酱汁是蔬菜沙拉的关键，如果连酱汁都不是你制作的，你怎么能够把这道蔬菜沙拉当成是你自己的呢？”

“……但这道蔬菜沙拉很健康。”许唐半天也只能憋出来这一个理由。

“哦，男孩，”女评委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们做的是‘美食评审’，而不是‘健康评审’，如果只要健康就可以拿高分，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分数留给洗干净削皮的胡萝卜呢？麻烦留着你的这些健康理论去和国际健康管控中心的负责人聊一聊吧。”

女评委连挖苦带讽刺的一番话下来，许唐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

最后女评委也毫不留情地给了许唐一个60分。

即便余下几位评委意思意思的给分把平均分数稍微拉上去了一点儿，最后也只拿到了70分的专家评分。等到观众评分和内部互相评分都出来后，许唐才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最后综合评分只有75分，算下来，碍于都在圈内不好公开下面子的内部互相评分反而是最高的。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那五彩缤纷的蔬菜沙拉，吃着垃圾食品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啧啧啧，何必呢，来一个美食节目，好好做饭不就得了哦（发出吃瓜的声音.JPG）】

【实话实说，看到他做的蔬菜沙拉，我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我突然觉得手里的薯片好香哦，至少我吃它的时候，不会有人蹦出来给我来一句‘你要吃的健康一点’】

【咔吃咔吃】

【咔嗞咔嗞】

许唐脸色青白地走下去，经过杜若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朝他看了一眼，眼里的情绪复杂到杜若一时分辨不出来。

不过，杜若也不想分辨出来。

想起今天晚上许唐的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杜若只想模仿着最近在网络上看到的吐槽来一句——

谁让你给自己加这么多戏了？Who cares？

殊不知全程观看了直播间的观众看见许唐的反应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emmm，是我看漏了什么吗？你们谁能够告诉我，杜若和许唐究竟哪里不对付了？（吃瓜脸.JPG）】

【个人所见，没有发生过冲突，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许唐“正义感”比较强，单方面看不惯杜若吧（狗头.JPG）】

【前面的你说的也太婉转了，我觉得就是许唐不分青红皂白地觉得节目组偏袒杜若，心里不爽他所以故意找茬（女评委式翻白眼.JPG）】

【2333，这个表情包也是很灵性了】

观众在直播间弹幕里一众嗒吧嗒吧，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今天的全过程拼凑了出来。许唐在节目结束后要是知道这上面的情况，估计要被气死。

杜若的菜放在小推车上被送上来。

白嫩鲜美的黑鱼块卧在浓稠的奶白色汤里，如琼脂，似白玉，和隐隐浮现在汤面上的山药相映成趣。更有红色的枸杞已经泡软了边，慵懒地在汤面上伸着懒腰，和青绿的葱段靠在一起。边上摆着一个大白瓷碗，莹白的面条软软地泡在冷水里，以保证面条不会因为时间太久而坨成一团。

从冷水里捞出莹白宽长的扯面落入白瓷碗中，夹上一块黑鱼和几片山药，再连带着汤面上的枸杞和葱段让奶白色的鲜鱼汤没过面条。加起一筷子面放入口中那一刻，黑鱼的鲜

“绝了！”女评委脸上露出了餍足的神情，兴奋地高举起两只大拇指。

最左边一直没说几句话的评委也忍不住开口，“这里面所有的都是你做的吗？”

“是的。”

“做的非常好。”听到这个回答的评委也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黑鱼汤是道功夫菜，费工费时，火候必须控制得恰到好处才能够保证鱼的鲜美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上桌的时候黑鱼才能够口口入味又不容易散掉。这一点上，你做的很不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和专业的大厨学过了。”

最后一句虽然是用了开玩笑的语气，却让直播间的观众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专业厨师云赞美的乐趣。

【明明这句话也不是对我说的，但我怎么就那么爽呢（呲牙笑.JPG）】

【对，明明是对我说的】

【前面的都是凑不要脸，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尝尝那碗被夸赞的面（卑微.JPG）】

这时候，吃完面的评审中还有人不满足地抿了抿嘴巴。最后专家评审给出的分数也不负众望地飙到了95分，加上另外两项分数，最后的分数直接超过90，达到了91.9分。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这个结果，忍不住感慨。

【所以说，不管故事多么动人，最后评分还是相当忠实于味道的】

正在赞同这句话的观众转头就看到镜头外的摄制组人员已经有人拿着碗冲了上来，杜若也正拿着两个碗朝着大众评审的方向走去，付梦瑶和白圆也是拿着餐具满屋子蹿。

屏幕这时才慢慢地黑下，“人在食途”的四个大字慢慢浮现。

直播间观众：哎嘿，你们过分了啊！

***

不顾许叔和许婶的再三推拒，杜若还是把新买来的砂锅送给了他们，附上一份趁着等候时间抓紧写下的三种不同的黑鱼汤菜谱，每一份后面除了火候、用料分量，还特别标注了是用于食补身体哪一部分的。

在和许叔许婶拥抱告别后，杜若才被陈默领着从另一个通道口出去。

“刚才你突然出去，是发生了什么吗？”杜若扭头低声问道。

“有一点小情况，之后我还要具体和你说一下。”陈默一边不忘和路过的工作人员微笑示意，一边快速轻声回答。

当杜若出现在外面的一瞬间，迎接他的先是一阵抽气声，然后就是女生们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杜若懵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刻把手指放在嘴巴前，“嘘”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想，看清楚他动作的粉丝们却自觉把声音降了下来。

杜若在一片安静中小声问道，“你们怎么这么迟还在外边啊？”

“等你——”粉丝们也学着杜若压低了声音，可可爱爱地回答道。

“晚上太冷了，你们不冷吗？”杜若继续问道。

“看见你就不冷了啊。”

“你是我的暖手宝啊。”

这两句一前一后传出来，粉丝就看着微弱的灯光下，杜若的耳垂迅速地变得通红，瞬间就有不少粉丝在内心发出了尖叫。

“很晚了，你们有准备好怎么回去吗？”杜若瞅着天色，认真地担忧着。

“……”

看见面前的粉丝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还有几个人在人群里小小地摇了摇头。

杜若便让陈默安排人叫出租车，还特意把平台上信息不全或者口碑不太好的出租车司机全部排除掉，把粉丝们三人一组送上出租车后，还不放心地反复叮嘱她们到家后要在今天临时组织的粉丝群里报个平安。

等到送最后一位粉丝上车的时候，那个女生临走前特意放下车窗。把手放在嘴巴两侧大声喊，“哥哥，你一定要加油！我们相信你！”

杜若目送着出租车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女生还在执著地对他比出大拇指。

送完最后一位粉丝，杜若才上车返程。

“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