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开庭那天, 小布丁从未有过的兴奋, 天还不亮她就起来, 今天是谢昀呈陪护她。
小布丁光着脚丫下床, 屏住呼吸, 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向衣柜,生怕打扰了谢昀呈睡觉。
前几天下了场大雨,这段时间温度没那么高, 早晚还有点凉飕飕。
小布丁踩着凳子, 犹豫着要穿哪件公主裙,要背哪个小包包。
生物钟使然, 谢昀呈六点钟准时醒来。
他习惯了睁眼就要看病床上的小布丁, 平时她会很乖巧躺在那, 每次都面对他这个方向,今天床上竟然空空的,拖鞋还在床边。
他后背一个寒噤,第一反应就是何楚尧半夜把小布丁偷走了。
他猛地坐起来, 一把扯掉身上的毛毯, 幅度太大,毛毯碰倒了茶几上的水杯, ‘砰’一声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啊!”小布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魂差点飞了, “爸爸, 你怎么了?”
谢昀呈看到了那个小不点, 他呼口气。
门口和住院楼那边都有人守着, 何楚尧就是插翅都飞不进来,怎么可能把一个孩子给偷走。
可能是一早缺氧,脑子不够用。
“你一大早干什么呢!”谢昀呈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小布丁:“慕叔叔说,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要穿得漂亮一点,他一会儿来接我,我得尽快打扮好。”
说着,她哼起月月教她的那首歌,“慕叔叔,他真厉害,真厉害...”一遍遍无限循环。
谢昀呈深深无语,想把自己耳朵给堵起来。
漫长地等待了一个多月,终于要开庭。
内心莫名惶恐,就怕到时候出什么纰漏,小布丁就被判给了何楚尧那个王八。
小布丁最近状态并不是很好,一天下来就算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很累,体力不支,但今天格外有精神。
小布丁穿好衣服,谢昀呈给她扎小辫子,他跟着视频学了该怎么给小女孩梳头发编辫子,心灵手巧如他,一学就会,就跟开直升机差不多。
小布丁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很满意今天的着装,这么久过去,楚尧爸爸脸上的伤应该好了吧。
“过来,让爸爸抱抱。”谢昀呈放下梳子,半蹲下来。
小布丁蹦跳过去,但到了他怀里明显有些呼吸不稳。
谢昀呈给她抚着后背顺气,“你慢点儿。”他看着她,回想着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会儿她比现在矮多了,一点点。
抓着她妈妈的手,要带妈妈去看玫瑰花。
谢昀呈拢拢思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输给了何楚尧,你以后记得来看我。”
小布丁捏捏他的脸颊,“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会看到我长大长高的样子,”她想了想,“我能长到一米六,或许还多。”
“我还要把华尔街最年轻最厉害最帅气的男人领回来喊你爸爸。”
谢昀呈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很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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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慕温雅和谢君毅也来到了庭审现场,旁听席上,他们跟何家的人只有中间的一条小路之隔。
慕温雅直到现在都忍不住叹气,她本不想来,可谢君毅非要来,难得这么些年他第一次主动问她,要不要跟他一块过来。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她竟然同意前往。
她始终都不理解儿子,作为一个跟小布丁非亲非故的外人,跟人家亲爸争什么监护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小布丁妈妈以前有感情。
慕温雅叹口气,“你怎么想的?”她问谢君毅。
谢君毅看着坐在他们斜前方的小布丁,“没怎么想,难得昀呈改变了,做父母的不得给他支持?”
慕温雅张张嘴,无以反驳。
慕靳裴抱着小布丁,给她喝了点温水,她紧张到差点喘不上气,刚才慕叔叔告诉她那些是何家的人。
她看到了何家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叫Landy的姑妈,她还看到了华晨,楚尧爸爸的新婚妻子。
慕靳裴插上耳机,打开钢琴曲,他把耳机给小布丁戴上一只,“一会儿他们吵架时我们听钢琴曲。”
“啊?我不能听他们吵架?”小布丁可是期待了好久。
慕靳裴:“我后来回去又想了想,要是我,我可能也不想我女儿看着我跟另一个人吵架,父亲的形象没了,尽管我吵架也是因为我爱我的女儿。”
他反问小布丁,“你觉得呢?”
小布丁特别会设身处地为其他人着想,“有道理,就像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说我矮一样,即便我知道对方没有恶意,我还是很介意。”
慕靳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小布丁的眼神里还是透着遗憾,“那我没机会听楚尧爸爸说话了吗?”她不听吵架部分,听他说他爱她的那部分就足够。
慕靳裴保证她,“不吵架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他又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今天把这首曲子记在心里,回去后弹给我听。”
两人愉快达成共识,小布丁做了个OK的手势,慕靳裴给她戴上另一只耳机,声音不算小。
只要钢琴曲响,外面的杂音怎么都吸引不了她。
原告席上,何楚尧坐下来,他视线落在小布丁身上,小布丁抬头就看到了他,两人眼神交汇。
小布丁笑了,给他比了一个爱心,何楚尧也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爱心。
原来慕叔叔说的是真的,楚尧爸爸很爱她。
慕靳裴则看着被告席,季星遥认真听完律师的交代,谨记在心,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她不由就看向旁听席,跟慕靳裴的目光对上。
慕靳裴指指他自己,季星遥点头,她懂他那个动作什么意思,有他在,没事。当初她考飞机执照,他也是这样给她缓解紧张。
他坐在那里,即便一言不发,也让人无比安心。
季星遥知道赢得这场官司的唯一关键点就是打好感情这张牌,慕靳裴之前提醒她注意的点,何楚尧一个没落,全都提出了质疑。
庭审前半段,都是由双方代理律师为各自当事人辩护。
专业部分,季星遥不擅长,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对方咄咄逼人的质疑和提问,直到说到了谢昀呈的风流债。
关于谢昀呈的渣,就连陪审团都惊呆了,有位陪审团女士连连扶额,直摇头。
谢昀呈平静听着对方律师对他的种种控诉,有那么一瞬,他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做过这样的混账事。
他余光扫了眼季星遥,她应该清楚,毕竟她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列了他一万八千宗罪。
原告律师,“这样一位名义上的养父,我们很难想象,他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我们也没法保证他的一言一行不会影响到孩子的性格养成。”
他看着被告席,“我记得你们中文有个成语叫以身作则,还有个成语叫言传身教,还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所以...”
他耸耸肩,让在座的自己去体会他没说出来的那些话。他没对谢昀呈进行言辞上的攻击,但所以以后的内容给人无限遐想。
季星遥按照律师的交代,还有她之前充分的准备,替谢昀呈应答。
“谢昀呈在三十岁之前确实很混蛋,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一共交了多少女朋友,但遇到小布丁后,”
她特意停顿,放缓语速,“他换女朋友的频率明显降低。”
“我们没法让浪子一夜之间回头,因为他当初到处浪荡,离岸边太远了,一夜之间回不来。”
没忍住,现场一片笑声,直到法官让保持安静。
季星遥言归正传:“可他愿意为一个孩子在改变,改变三十年来养成的恶习。”
她看着对方律师,“因为他知道,要以身作则,他知道,要言传身教,他更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掌声响了几下。
季星遥接着道:“他想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甚至特别称职的父亲。他学着去爱,要知道,他曾经不知道是什么是爱。”
“以前他只知道各取所取,只知道有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直到有天他遇到了小布丁,他发觉,原来有钱也买不回小布丁的命。”
“就是因为这样,这个浪子,在大海里浪了三十多年后,他花了五年多的时间,终于上岸了。”
“他已经快八个月没找女朋友,全心全意陪他的女儿。”
再次响起掌声。
季星遥把对方有可能再次质疑的点,一并回答了,“单身并不代表他没责任,结了婚的男人,也不是全部都有责任。爱,它跟婚否没有关系,它来自内心。”
她看了眼之前资料上慕靳裴当时没好意思说出来,列在纸上的那句话。
“只要在法律范围内,只要不伤害到别人,谢昀呈享有他以为舒适的生活方式,他有他的任何自由,包括性。”
何楚尧手指无节奏在腿上敲打,他感觉这些应对逻辑不是出自律师那里,特别是这张感情牌。
他好像隐隐明白,为什么谢昀呈只请了一个律师,心里也开始不安,一下子没了底。
季星遥说的差不多,再次看向对方律师:“我们中国还有个传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缺少的那一根肋骨,有了那根肋骨,男人的人生才完整。
但显然,谢昀呈他是个倒霉孩子,马上四十岁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他的那根肋骨,可能当初上帝忘了把他那根肋骨扔下来。”
在场不少人笑了,包括陪审团成员。
对方接着指出,“小布丁在两年前,竟然一个人在马路上到处走,被告没有一位知道她在哪里,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有责任心,学着去爱她?”
谢昀呈没吱声,把手里准备好的资料,给了一份给法官,另一份给了陪审团,“这是我女儿保镖的相关资料,他们是特种兵种退役,一个足够应对她的安全,可我给她配了四个,就是满足她在路上到处走。”
“当然,这种方式不可取,可没办法。”
“她说要是有人抱着,有人跟着,就不会注意她,她想找她的爸爸,希望她爸爸在大街上能一眼认出她。”
何楚尧的心像被刀猛割了几下,他认识她两年却都没认出她,而她却用那微妙的血缘,跟他亲近着,小心翼翼地试着喊他楚尧爸爸。
对方律师:“我想问一下,季女士,你如何保证谢昀呈先生以后不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如何保证小布丁以后的生活?”
“再说你自己,在你跟小布丁相处的六年间,前四年你只能吃药来维持和保证自己的精神状态,后两年至于你状态怎么样,我们并不清楚。”
“可以肯定的是,你对小布丁的爱是一种情感转移,因为当时你刚生了女儿不久,你产后抑郁,女儿被人领养,因为手术中出了意外,你还因此没法生孩子,失去再做母亲的机会。”
“所以你紧抱小布丁不放,她成了你唯一的精神支柱。”
“谢昀呈之所以对小布丁好,也是因为小布丁能拯救你,谢昀呈欠你的,想借此补偿。”
“现在,你有了机会跟你的亲生女儿接触,甚至有希望认回她。”
“到时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布丁便没有了任何价值,那时谢昀呈是不是依旧会像以前那样爱小布丁?”
“刚才你说谢昀呈如何爱孩子,他不过是因为亏欠的补偿罢了。”
谢昀呈带着刺的眼神直扎何楚尧,那天半夜他专程给华晨打电话,提醒他别揭季星遥的伤疤。
他当成了耳旁风。
慕靳裴的指尖发凉,这种冷遍布到了全身每一处。
他知道她当初产后抑郁,却不知道如此严重,吃了四年的药,更不知道她再也没法生孩子。
偏偏,他曾经还当着她的面问她,会不会再要个孩子。
他还想着,以后会有个孩子人生里的第一声妈妈就是喊她。
再也不会有了。
面对着对方律师尖锐的问题,季星遥手指微微蜷缩,她不是没想过曾经的抑郁会被提及,所以她也在纸上写出来要怎么反驳对方。
只是没想到,不能再生育也被摆出来。
谢昀呈的律师强烈指责被告律师,拿他当事人的隐私进行人身攻击。
双方争论激烈,谁都不甘示弱。
季星遥强迫自己镇定,她不能因此输了气势,更不能输了这张唯一能替谢昀呈力挽狂澜争取到监护权的感情牌。
这场官司,他们本来就处在弱势那方,对方的目的就是让她自乱阵脚,她不能入了对方圈套。
律师给她平静心情赢取了一定的时间。
一番辩护下来,季星遥基本平复好,“关于怎样爱孩子,我跟何楚尧先生正好相反,我知道自己在没法给孩子百分百的爱跟呵护时,我给她选择了一个健康温暖的成长环境,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我知道我的女儿在哪,我随时都能看到她的成长轨迹,我不需要转移这种感情,更不需要把感情寄托在另一个孩子身上。”
“至于我的亲生女儿,两年前我状态正常后,她的养父母就把她送到我身边,但我依旧没有跟她相认,只是因为,只要想给,爱可以以任何形式给她。没有必要让孩子去承受大人的过错。”
“要真是找个孩子给我转移失去孩子的痛苦,那为什么不找个差不多年纪的?为什么不找个健康的?如果我当时能有精力去抚养小布丁,我就可以自己养孩子了,还至于让孩子离开我?”
“那几年都是谢昀呈一人带着小布丁看病,看病之余带着孩子全世界去玩,只是希望就算她的生命止于十岁,也要让她有别人一生的精彩。”
“何先生,关于谢昀呈对小布丁的爱,你不仅没有感激他六年的付出,还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他的良苦用心,你这样的行为,真的适合给孩子以身作则吗?”
季星遥吁口气,把手头有的谢昀呈那些年带小布丁全世界旅游的视频和照片,都呈给法官。
法官宣布,休庭。
慕靳裴把小布丁交给谢昀呈,他去找季星遥。
季星遥正站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双手抱臂看着窗外怔神。
原本她准备充分,争取让对方无懈可击,可最后她还是发挥不利,有些要说的,忘了说。
“遥遥。”慕靳裴大步走了过来。
季星遥看出他的担心,“我没事。”
慕靳裴望着她的眼,“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她双脚离地。
季星遥挣脱着,“你放我下来。”
慕靳裴沙哑着声音,“让我抱一会儿吧。”他不知道这样抱着她,臂力能坚持多久,可就是不想放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