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云栖走了，甘棠收拾茶具的时候忍不住碎念：“怎么觉着郡守是想听女郎说夸他的话，故意问选谁。”
话都说那般了，云栖还要再问，想想不就是故意的。
“你多想了。”
听到女郎为云栖说话，甘棠已经习惯成自然，当做听不见。
从云栖那儿再度得到保证，芙蓉如今只忧愁家里来人。
如果来的是三哥和五哥，少不了跟云栖拼命，云栖说他有把握，芙蓉听着也悬。
等了两个时辰，听说同行的还有芙家三爷，芙蓉松了口气。
家里她父母早逝，二叔幼时生病心智与稚童无异，四叔把家族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家里只有三叔为顶梁柱。
若是程羽尚没有临时起意，她本来也是打算等三叔回家，跟他商议。
“人到哪了？”
“已经进了城，快到刺史府了。”
芙蓉闻言立刻要去接，刺史府里的人也不敢拦。
在门口候了片刻，见到风尘仆仆的三叔，芙蓉不由有些眼热。
三叔本在外地，却特意赶来，这满脸倦容都是因为她。
“三叔。”
芙讫睇了侄女一眼：“无事就好。”
芙家人均生了一幅好相貌，芙讫宽袖锦袍，肤白如玉，头戴琼花紫玉冠，看着便让人心中欣喜，生不出厌恶之情。
芙讫与刺史见礼，进府换衣，整洁衣冠后才与人言谈，这是君子之礼，也是对旁人的尊重。
大人们规矩大，小辈忍不住规矩。
芙蓉的五哥芙钊上下打量自家妹妹：“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云栖本来与刺史他们一同走在前头，闻言回首看了芙蓉一眼。
“我哪儿憔悴了，五哥你看错了。”
“我瞧表妹也瘦了，眼中没多少精神。”钟轩钰在旁柔声的说道，话中的心疼满的要溢出来。
芙蓉听着眉头就是一皱，不知道钟轩钰怎么也跟着来了。
想来一定是她出走让家里人慌了神，五哥就求助于了钟轩钰。对于钟轩钰芙蓉没法当做一切重新来过就对他没有恨，比起真小人，她最厌恶的就是钟轩钰这般的伪君子。
明明话说得极好，说她的哥哥们就如同他的亲哥哥，他能为他们舍弃性命，但实际上却编造证据，帮助魏王毁了芙家。
她的三叔便是死在了钟家的私兵的手上。
芙蓉眼里的厌恶，钟轩钰察觉到了，但芙钊却迟钝不觉，反而因为他的话，怒视云栖，冲了过去。
“云贼，你天大的狗胆！”
云栖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虽然知道当年把他当做奴隶折磨的人都是芙家的旁支，但对芙家这些男人他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芙公子说话还是过过脑子，这是益州，我是益州的郡守，若是你嘴巴不干净，我会叫人帮你洗洗嘴巴。”
听到云栖的威胁，芙钊忍得下去就不是他了。
不管旁人，芙钊冲上去就对云栖挥拳，只是云栖没怎么躲闪就让芙钊的拳头全都落了空。
云栖稳稳地站着，反倒是芙钊出拳太猛，险些没站稳，程羽尚上前扶了一把，笑嘻嘻地道：“看来芙五公子是想洗嘴巴？”
话落音，芙家护卫齐齐掏刀，云栖的属下也毫不示弱。
“钊儿不得无礼。”
芙讫说完，芙家的刀刃齐收，云栖朝芙讫行了个晚辈礼，程羽尚也松开了手。
这倒是让芙讫略微惊讶，他没拦着侄子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云栖的反应。本以为云栖对芙钊口出狂言，手上又那么不客气，是没把芙家看在眼里。
但他一出声，云栖竟然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晚辈礼，像是在谢谢他出口为他解围。
“蓉儿我们今日就回程。”
芙钊对自己老子都没多怕，却十分怕芙讫。
有他的眼神警告，他不敢在对云栖动手，只有劝说妹妹跟自己回去，“这次小六都不站在你那边了，在家里又是摔东西又是骂人，让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六哥不会的。”
芙蓉摇头，她相信六哥让五哥一定把她带回去，但根本不相信六哥会摔东西骂人，“六哥就是生气也不会忘了君子气度。”
芙钊只是想把事情说得夸张，被芙蓉拆穿也觉得羞涩：“反正三叔都来了，我们一定会把你带回去。”
“你可被那贼人欺负了……”
芙钊犹豫地问道，他藏不住话，又是事关自己疼爱的妹妹。
芙蓉抬眸看了眼旁边竖着耳朵的钟轩钰，心中哼笑，若是她说跟云栖已经有了关系，钟轩钰恐怕会气死，说不定晚上还能气的几夜无法入睡。
想到能让钟轩钰不高兴，芙蓉乐意的很，但是却不想自己亲人跟着生气忧心。
“钟公子为何在这，若是拜访刺史大人，该跟着去上堂，怎么来了这？”
钟轩钰一怔，刚刚他就感觉到了芙蓉眼里的排斥，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芙蓉开口，不叫他表哥而叫他公子，他就明白了。
他是真的什么地方惹恼了芙蓉，但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我担忧表妹，才带上家中护卫一同与阿钊一同来寻表妹，三叔是我们在路上碰到，可是我那做的不好，让表妹厌恶了？”
钟轩钰表情无辜，就像是自己一片好心，遭遇了小姑娘的无理取闹。
“厌恶个什么！蓉儿，是我知道你被掳走，找了半天没找到踪迹，轩钰是听到风声主动相帮。”
芙钊为钟轩钰说了话，回神就被妹妹瞪了一眼。
芙钊莫名其妙，灵光乍现才想起之前妹妹让他少跟钟轩钰相处。
想到这个，芙钊遮住嘴巴，靠近芙蓉耳畔小声道：“你要是愿意跟我回家，我以后就不跟轩钰来往，要是你耍赖任性，非嫁给云栖不可，我便跟他好的像是亲兄弟。”
芙蓉无言片刻，实在没想到自己五哥能那么幼稚，说的话就像是小孩子拉帮结派似的，你听话我就不跟别人好跟你好。
不过正是这样，才是鲜活自在的五哥。
芙蓉捂唇笑了出来，笑声清脆，眼眸微弯，钟轩钰在一旁看得愣神，这笑不是对他，他也依然觉得美妙。
“你这笑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芙蓉摇头：“还等我与三叔说过。”
“与三叔说也是一样，三叔跟我一样一定要把你带回家里。”
“既然是这样，五哥就先等我跟三叔说过，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芙蓉看芙钊因为她话瞪眼，也不愿意退让，“不过这些都是我们自家的事，五哥你先送钟公子回程，芙家的事不该麻烦钟家。”
提到钟轩钰，芙蓉脸就板了起来，眼里看不出丝毫笑意。
钟轩钰心里苦涩：“表妹我们两家为表亲……”
“毕竟不是一个姓，钟公子还是先走，你家护卫护送三叔与五哥的情，芙家会奉上重礼感谢。”
钟轩钰看向芙钊，希望他能说话缓和。
但芙钊就是个妹奴，虽然觉得妹妹说话过分了点，可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家人，他怎么可能打自家人的脸，自然是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轩钰无法：“我既然送三叔和阿钊来，就该有始有终送你们回去。”
“不必，三叔会问刺史府借人。”
“那……等我问过三叔过后，再走可否？”钟轩钰被逼无奈搬出了芙讫，“我要走也得请示长辈。”
芙蓉皱眉，钟轩钰说的有理，再歪缠也无用，芙蓉问过刺史府的女婢，问了刺史府给钟轩钰休歇的地方，请她把钟轩钰带走了。
钟轩钰走得时候一步两回头，眼中难过，芙钊看着就觉得心酸。
他倒是一直知道钟轩钰对他妹妹有意，但是却不知道他妹妹能那么绝情。
“他做错什么事，得罪你了？你那么任性不听话，非说仰慕云栖，我本来帮轩钰，但见你那么厌恶他，又怕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五哥你就当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妹妹脸上的厌恶不似作伪，芙钊当即就想找钟轩钰的麻烦，但是又实在想不到钟轩钰有什么胆子对妹妹做不可饶恕的事，脚步顿了顿：“究竟是什么事？”
“他是个伪君子，五哥要是信我少跟他来往。”
“我信倒是信你，就是怕你是想嫁给云栖想疯了，怕我们把你许配给轩钰，故意骗我。”
芙钊说完就见妹妹表情受伤，连看都不想看他，知道妹妹是生气了，不由唉声叹气，“是哥哥说错了还不成吗？动不动就使小性子，就这你还敢出门跑那么远，这外头的人哪会有家里人疼你。”
芙蓉被芙钊说的眼泪汪汪，她其实就是为了家人才出门，但是她要是说出来，他们一定宁愿芙家受罪，也不会愿意她委屈。
看到妹妹的眼泪，芙钊就怕：“别哭别哭，你跟五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三叔路上跟我说了，我知道那云栖不是个酒囊饭袋，有些本事，你就是看中了他的本事？我瞧他那张脸长得不怎么样。”
芙蓉还以为芙钊会提云栖身上的青，听到芙钊提云栖的长相，芙蓉斜眼：“五哥真觉得他貌丑？”
两人是兄妹，她都觉得云栖长得不错，她不信她五哥看云栖就是丑的。
芙蓉满脸认真，芙钊仔细回想了云栖的长相。
因为之前传言云栖是蛮族人模样又老又丑，他见过程羽尚，就觉得云栖应该跟程羽尚长得差不多。
但实际看到，比程羽尚顺眼多了，当得起仪表堂堂四个字。
可见传言不能尽信，连老六都认真的跟他说，云栖用涂料把自己画的跟鬼一样，他看着云栖的脸干干净净，头发也挺黑。
“不似鬼，也就是个普通人，比起我们家人差远了。”
芙钊挑三拣四，见妹妹不想说话，偷摸摸的把甘棠叫出门，询问了一番，知道自己妹妹没被欺负才露出了笑。
若是云栖真欺负了他妹妹，他可不管三叔的话，一定会跟云栖拼命。
妹妹带回家不愁挑不到好夫婿，就是芙家养一辈子，也定不会让云栖做了坏事还继续占便宜。
芙钊担忧妹妹有没有受欺负，芙讫同样忧心这件事。
他看芙蓉的状态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但凡事都有万一，若是芙蓉鬼迷心窍，事情就难办了。
所以他与云栖单独见面第一句他问的就是这事，听到这个问题，云栖一怔。
蛮族人的民风比华夏人要开放许多，小时候他便亲眼看见过男女青天白日做事，荤段子一直没少听过。
芙讫问他有没有跟芙蓉不守规矩，他想了想发现他别说逾越，连芙蓉的手他都未曾碰过。
云栖停顿那么就，芙讫本来还忧心听到什么不想听的答案，见云栖启唇说了“不曾”，神情不似作伪，才放下了心。
接下来不必芙讫开口，云栖先提了程羽尚不经他同意掳人的事：“我已经重罚了他，不过他皮糙肉厚一顿军鞭，休息半日仍然行走无碍，可要他到芙君面前脱衣验伤。”
云栖想到芙讫他们刚刚看到程羽尚，应该没看出他身上有伤，所以特意提到。
芙讫摇头不用：“既然大人说罚了，芙某自然信是罚了，不必多此一举。”
芙讫顿了顿，“既然云大人为掳人的事道歉，又罚了擅做主张之人，是否该将芙家明珠物归原主。”
云栖半跪在地：“鄙是真心求娶芙娘子，属下擅做主张，但鄙心意极诚，望芙君应允。”
“你刻意等刺史府我懂你的意思。”
芙家虽然给白刺史去信，请求他援手。但白刺史开始不应，后面才以礼相待。
并且他能那么外地赶来，也是因为有人接应，而这人就该是云栖派的。、
只是云栖怎么就笃定他会答应，将芙蓉许配给他。
瞧着半跪的云栖，他虽然半跪但脊椎笔直，头颅不低。
虽是求人的姿态，但他却丝毫不见卑微，如他所言他诚心求娶芙蓉，他展示出自己的诚意，但不代表他比芙家低下一等。
芙讫嫌云栖傲骨太重，却不知道云栖现在脑子不算清醒，若是以前他怎么可能会想到，他为一个女人对别人摆出这个姿态。
听到旁人为了娶女人，忍受刁难，他只当做笑话，但如今他竟然在做跟他们一样的事。
就因为心猛跳过那么几次。
“我知刺史大人看重你，也知道你非池中物，不过芙家亦有芙家的脊梁，一切我问过蓉儿在做判断。”
想到他拐了侄女，芙讫本来都伸了手，但还是半途收回了手没去扶云栖。
云栖当做没看到的站起。
“芙君该如此。”
云栖面上淡定，芙讫看着更是不高兴，这人是吃定了芙蓉，吃定了他们芙家。
芙讫涵养好，面上不显，心里一肚子气。
只是他到了侄女的院落，看到眼巴巴的侄女，那股气也不可能朝她发。
“你在这做什么？出去等着，我与你妹妹有话要说。”
芙钊守在芙蓉的身边，就像是看不懂三叔的眼色，不愿意离去。
芙钊犹犹豫豫，看看满脸怒容的三叔，又看了看娇弱的妹妹：“三叔，蓉儿跟我们兄弟不一样，她受不得打，你可别罚她跪，带回家好好教导就是了。”
芙讫斜眼，差点被侄子的话气乐了。他怎么可能有气往侄女身上出，芙钊到底怎么看他这个三叔。
“滚出去！”
芙钊麻溜的滚了，到了门口不忘说：“千万别打。”
被芙钊那么一打岔，芙讫的气倒是消了一点，只是看着侄女的表情依然严肃。
“我们一路追来，云栖的话，我已经听过，他的话不重要，你若委屈，我们芙家就是倾全族之力也会讨回来，重要的是你。”
“蓉儿你该说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离经叛道成这样！”
芙蓉深吸了一口气，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说她做了一个梦。
她曾经想过瞒住家里人她有上一世，她看见过家族覆灭，但是她实在不擅长撒谎，她不知道家人能信她多少，还是以为她疯了，她都不想在继续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