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浓
宁语迟没有说什么, 一个人向住处走。
房卡在裴行舟那, 她没管他要。一来上去不方便,二来。
她不想让裴行舟知道自己摔了。
徐晚清摔在斜坡上, 应该比她更严重, 裴行舟照顾一个就够了, 没必要再上去给他添麻烦。
她向前移步, 滑雪板沉重,走路极不方便。她蹲下来,伸手想解固定器,找了半天才发现在哪。
她没扣过,第一次是裴行舟帮忙扣的。扣的是他, 解的却是自己。
到最后, 总是她一个人。
她拎着长长的滑雪板, 板子在雪地触久了,像握冰块。那冷意刺骨,顺着指尖蔓到心里,痛得手快要断掉。
她朝掌心呵了口气, 把板子抱在怀里。
与想象中不同, 滑雪板又沉又重, 她虽然个子高, 力气并没有多少。
但她还是坚强地,把它抱了回去。
住宿的地方是几层高的建筑, 因在山脚下, 周围尽是枯树。
她到前台, 报了房间号,说自己房卡在同伴身上。前台问了住宿人的个人信息,见她回答流利,不像作伪,这才给了她备用房卡。
她刷卡上楼,回到房间,把板子放到盥洗室。
然后脱掉厚重的外套,隔着衣服按揉摔伤的地方。
扔在床上手机嗡嗡震动,是裴行舟的电话。
她犹豫了几秒,拿起接听。
“你在哪。”他直截了当地问。
她下意识说谎:“我去了别的坡,想换个高点儿的。”
电话里能听到那边的风声,还有偶尔会传来的尖叫。
裴行舟的声音很清晰:“你回去了?”
“房卡在你身上,我回不了。”
“你那里很安静。你说谎?”
他越这么说,她心里越别扭,偏不想让他知道。
她故作轻松道:“骗你干什么,我在这边玩得挺好的,子亦也在陪我。好了先不说了,拜拜。”
她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挂断他的电话。
裴行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默然按掉手机。
“行舟哥,语迟人呢?”徐晚清望向他。
裴行舟没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拔腿离开。
徐晚清一急,跟上去:“行舟哥,你要去哪里。语迟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早知道还是请个教练好了,有人照看就安全许多。”
裴行舟闻言停步,平静回看她,再次掏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子亦,请个教练给徐晚清。”说完,挂断电话。
徐晚清的神色僵了一瞬,说:“行舟哥,我不用,你不是扶我了嘛,就像小时候那样……”
裴行舟说:“迟迟刚学,一次没摔,你滑过还能摔在坡上。再学一次吧。”
他大步离开,徐晚清追了几步,脚下实在不便,不得不放弃,滑雪杖撑在原地,看着裴行舟远去的背影。
实在是,很不服气。
宁语迟钻进被子里,坐车的疲乏,室外的冰冷,都在被暖意一点点缓解。
身上摔的痛劲儿过去不少,就是腿被砸得有点青。
她躺在床上,没睡觉,一直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头很多事,像一间杂乱无章的屋子,想收拾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房门口门锁响动,似乎有人。她心中一紧,向门口处看。
裴行舟一身寒气进来,望着床上的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不是在高坡上?”他问。
他非要戳穿她似的,她垂下眼,知道问题逃不掉,又扯了个借口:“冷,就回来了。”
裴行舟脱掉外衣,继续问:“怎么没说一声。”
宁语迟没答。
“嗯?”
“……没什么,以为你还想玩,就自己回来了。”
“连房卡也不要?”
她没吭声。
“我在问你。”裴行舟坐过来,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
宁语迟想挣掉他的手,又挣不开。
两人在床上较了会劲,最终,他钳住她的手腕,压在她身体两边。他隔着被子撑在她身上,神色淡漠地看着她。
他们贴得这么近,他身上的雪意侵袭着她,她觉得有些冷。
她终于放弃挣扎,抬眸同他对视:“我离你太远了,回去找你很麻烦,懒得取。”
二人对视良久。
裴行舟终于放开她,从她身上下来,说:“下次告诉我,我陪你回来。”
宁语迟没说什么,顺从地点头:“知道了。”
“如果怕冷,那就下午再去。嫌人多就等晚上。”
“嗯。”
“累了一上午,饿没饿?”
“还好。”
“饿了跟我说。”
“好。”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非常顺从。裴行舟进被子,把她搂在怀里,大掌抚着她的腰,总觉得她今天听话得过分。
转念一想,他已经跟她说过,今后好好在一起,她也应了。这样的平静难得,是他还没适应罢了,他不应该再怀疑什么。
腰上的手上移,触到她的脸,这张脸美艳,漂亮,触感滑腻,多少次在缠绵时刻,不自觉露出惑人表情,引得他欲罢不能。
恨不得在床上把她弄死。
两人身体紧挨在一处,他顶着她,醇厚嗓音微哑,问:“想过我吗,这两年?”
她点头:“想过。”
“想我,怎么不回来。”
他扳过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嘴唇带着热意,他呼吸都是烫的。
此时的他,说话声音低哑,房间明明只有他们两个,却像怕被第三人听去,暧昧且性感。
她没回答。
裴行舟也没再问,只说:“那现在呢,想我没有?”
他已经探向她的身体,看她在掌下情难自抑,他声音又低了些:“不说话?”
宁语迟浑身有些热,身体的反应很难控制,她按住他继续向下的手,说:“不要。”
她的力道并不大,他还是停了下来,问:“你不想?”
“不想。”
裴行舟抽回手,重新搂住她:“你睡吧,不碰你。”
她并不想睡,可也不想面对裴行舟,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睁眼的时候已是下午,身子睡得僵,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
她微微仰头,就能看到他的脸。
这张脸那么好看,剑眉,挺鼻,薄唇,有棱有角,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他手里。
他们贴得那么近,可心却隔得很远了。
晚上一群人吃得火锅。都是一个圈子的,从前不认识,玩了一天下来也熟了。
方曼姿家世好,大家都捧着,徐晚清回国不久,都知道她爸爸在选女婿,有心思活的,会在关键时刻献殷勤。
她坐在裴行舟身边,左手边是方曼姿,除了裴子亦,其他人不敢多跟她说话,热闹氛围到她这儿就断了。
徐晚清问她:“语迟,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玩儿得不开心?”
宁语迟说:“没有。”
徐晚清去看裴行舟,说:“行舟哥,你快照顾语迟一下,不然我们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把她给冷落了。”
裴行舟没说话。
她的话没人接,气氛有些尴尬了。
把徐晚清喊来滑雪的张岩说:“晚清就是会照顾朋友,可能这就是人美心善吧。”
裴子亦用公筷夹了块牛肉,放到宁语迟碗里,说:“放心,我嫂子我哥肯定会照顾,嫂子就是今天玩累了。”
徐晚清说:“也是,行舟哥真的很会照顾人,我今天摔在半坡上,行舟哥赶紧过去扶我,也不怕自己摔了,真羡慕语迟,能找行舟哥这么好的男朋友。”
方曼姿闻言心中冷笑,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她从小就在名媛圈子混,你来我往的暗斗场合见多了,心里头再不屑,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她说:“徐小姐这话可正说反了。裴总这么好,却喜欢我们迟迟,那你说,我们迟迟得多好?”
徐晚清朝她笑了一下:“方小姐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方曼姿拿起巾帕,矜持地拭了拭嘴角,小指翘着,动作优雅美观。
“是有点考虑不周。你摔了裴总去扶,那是裴总有绅士风度,但我建议下次徐小姐身边还是跟两个朋友比较好,免得再摔了还要别人的男朋友去扶。我们迟迟大度才没跟裴总生气,换做别的女人就不一定了。到时徐小姐不小心破坏了人家感情,这罪过可就大了。”
饶是徐晚清舌灿莲花,遇到方曼姿这种堪比宫斗十级的选手,也落了个哑口无言。
张岩说:“嗨,晚清当时摔了,吓都吓死了,哪会想那么多。而且晚清在国外待久了,那边比较开放,也不注意这个。”
方曼姿放下巾帕,说:“我又没说怪她,跟我解释什么。既然国外开放,那下次找个外国人扶。”
桌面上鸦雀无声,只剩下火锅咕嘟咕嘟。
方曼姿最不怕尴尬,别人下不来台是别人的事,她舀了个虾滑放到宁语迟碗里,说:“多吃点。”
她朝她笑。
宁语迟心中一股暖流滑过,她知道,方曼姿在替她出气。
不过,她也没有那么生气,就是很麻木,好像什么事都伤害不到她了似的。
等吃完火锅,这群人又嚷着要泡温泉。
方曼姿也拉着她去,她念着一天都没陪她,也就跟着去了。
泡温泉的地方池子很多,有大池子,也有那种小池子。
两人泡在一起,热气氤氲蒸腾,舒服得毛孔张开。
一天的疲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浑身上下暖意融融。
方曼姿说:“那个徐晚清,怎么人这么婊,难怪上次会把跟你家裴总的合照发出来。”
宁语迟说:“她挺喜欢裴行舟的。”
“没说她喜欢不行,可明知道你跟他什么关系还要往前凑,你看她刚才吃饭说的话,不教训她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宁语迟笑了笑,没说话。
方曼姿表情狐疑:“迟迟,我怎么觉着你不太对劲啊。”
“没。”她的手臂搭池子边上,背对方曼姿,说,“可能是累了。”
方曼姿没再问,但她直觉宁语迟绝不是累了。
自从下午之后,她身上总有一股劲儿,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人还是那个人,可就感觉缺了什么东西。
又说不上来究竟缺了什么。
晚点人泡乏了,就想去找裴行舟要房卡回房。
她肩上披着浴巾,头发泡湿了,一绺一绺搭在浴巾上,脸上蒸得白里透红,像熟透的蜜桃。
池子这边没有,问了同行那群男的,说裴行舟跟裴子亦几个去打牌了。
她就往棋牌室那边走,一间又一间包房,路过一间能听到里面稀里哗啦洗麻将的声音,再路过一间,里面似乎在下象棋。
她找了半天,直到最里面那间包房,门稍微开了个小缝,她顺着那个缝,先是隐约看到了裴子亦,再往前走,就看到了裴行舟的脸。
她刚要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句话。
裴子亦说:“我事先不知道徐晚清跟来,也没想到她会跟张岩认识。”
裴行舟声音的声音很淡,说:“没事。”
裴子亦打出一张牌,道:“虽说嫂子大度,但哥回去还是哄哄,别让嫂子真伤了心。她好容易回来,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裴行舟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宁语迟以为对话停止,正准备进去。
里面又传来了裴子亦的声音。
他抓了张牌,码好应该摆放的位置,说:“改天也得跟徐伯父说明白,还有,我看哥还是早点把嫂子娶了,对嫂子也算有个交代。”
一句话,让宁语迟的手停了下来。
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裴行舟的回答。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像在回应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他说:“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
四个字,如钉子一般,狠狠扎进宁语迟的心口,将她钉在原地。
她想笑,就像看到裴行舟扶着徐晚清离开,而她却一个人摔在地上那样无所谓地笑,可她笑不出来。
走廊里热闹的打牌声,机器搓麻将的声音,混在一起明明吵得很,可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身血液瞬间凝滞,她变成了寺庙里的钟。
粗壮的钟杵一下又一下撞在她身上,那痛感延遍四肢百骸,最后顺着血液汇到心口,痛到她忍不住蹲下身,才能勉强缓解窒息。
又有谁会在意,钟会不会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