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啊……是挺神奇的。”清司讷讷应道, 心情复杂地将脸扭开了。
二人刚刚走下楼梯, 清司就闻到了烤鳗鱼的香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嗅到这种气味了, 对于“鬼”来说, 所有人类食物的气味都油腻又浑浊, 没办法勾起一丁点食欲。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今天的晚饭,烤鳗鱼、几碟凉菜、味噌汤和紫薯饭,中间还放着一盘剖成两半的无花果,菜式简单却色味俱全。
清司和赤司征十郎在餐桌旁坐下,赤司征十郎的目光在餐桌上一扫而过,朝旁边的一名佣人挥了挥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赤司征十郎对佣人耳语道:“请单独做一份关东煮,记得放年糕福袋。”
赤司征十郎一日三餐的食谱, 由家中雇佣的营养师制定,而厨师则严格遵守食谱的规定,按照食谱烹制赤司征十郎的餐饮。关东煮的食材缺少优质蛋白,早已被营养师排除在外。
不过既然赤司征十郎提出了要求,佣人也只能照办。他匆匆回了一声“是”, 脚步匆忙地走出餐厅, 跑向不远处的厨房。
赤司征十郎收回视线,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清司:“兄长喜欢关东煮吧?我记得在小学的时候, 兄长曾冒着迟到的危险,特意去便利店买了一份关东煮。”
看着赤司征十郎隐隐透露出期待感的表情, 清司只能点点头, 含含糊糊地回应:“是的。”
赤司征十郎夹了一块装在小碟子里的生鱼沙拉, 发现生鱼上沾着几条细细的红姜丝。
赤司征十郎非常讨厌味道刺激的食物,其中以酸甜味浓的红姜尤甚。然而就在一周前,京都分宅的主厨离职了,新来的厨师并不了解赤司征十郎的喜恶,为了去除生鱼的腥味,他将红姜丝撒在了沙拉上。
赤司征十郎保持着夹起生鱼块的姿势,一动不动,犹豫着要不要吃掉红姜丝。
清司注意到了赤司征十郎停顿在空中的筷子,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审视着赤司征十郎的表情。赤司征十郎神情看起来依旧从容自得,并没有多大改变。
〖他在干什么?肩膀扭到了吗?〗
就在清司疑惑不解之际,一个小小的提示框,适时地在赤司征十郎上方弹了出来。
【[赤司征十郎]厌恶的食物有[红姜]、[裙带菜],喜欢的食物为[汤豆腐]。】
〖原来是这样啊。〗
清司立即伸出手,用筷子挑掉了鱼块上的红姜丝,顺便把沙拉里的红姜都挑了出去。
赤司征十郎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清司,让清司有些心里发悚:“怎么了,征十郎君?”
“没事。”
赤司征十郎摇摇头,笑着垂下了目光:“没想到兄长竟然记得这些。我以为你像我一样,已经把过去的事情忘记了。”
清司默不作声,看了眼赤司征十郎头顶的那行字:〖……就在你头上顶着,想忘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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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是赤司征十郎上家庭辅导课的时间。
赤司征十郎通常在午间休息时复习课本上的功课、完成学校的家庭作业。因为东京教育委员会提倡减轻高中生学业压力,所以学校的课程通常颇为轻松。
然而赤司家主对赤司征十郎的要求,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东京大学。虽然从初中开始,赤司征十郎的成绩就一直保持年级第一,但家主却丝毫没有放松对他的要求,委托东大教授辅导他学习。
赤司征十郎每天都认真地上家庭辅导课,但今天,他破天荒地请假了。
赤司征十郎跟着清司来到他房间,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补习资料:“兄长,介意我和你一起写作业吗?”
清司房间朝向东面的花园,视野不错,空间也很宽大。窗边摆着一张桐木书桌,足够四个人一起坐在桌旁。清司本想用一句“我要学习了”把赤司征十郎请出去,被先将一军后,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只能退让:“……不介意,请坐,征十郎君。”
赤司征十郎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将手里的书摆在桌面上,随口闲聊:“兄长,三年级的家庭作业应该不少吧?”
相比昨天礼貌却疏离的赤司征十郎,此时的赤司征十郎让清司如坐针毡。
他在赤司征十郎身边坐下,决定再挣扎一次:“征十郎君,我写字的声音很吵,而且经常走神。”
“我会打扰到兄长吗?”
“嗯?那倒不是……”为了任务,清司不想给赤司征十郎留下任何不佳的印象。他只能硬着头皮找借口:“只是不明白征十郎君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学习……”
“不会打扰到你就好。”
赤司征十郎已经翻开补习资料,一手撑着下巴,从容地胡说八道:“如果在同一个房间学习,就可以节约暖气的电费了。”
清司:“……”
找借口可以用点心吗?
清司没想到对方会赖在自己房间里,只能迫不得已地从书包中翻出一本SAT辅导资料。
清司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SAT辅导资料厚度等同于大半本英日词典,重得像一块石砖。清司随手翻开辅导资料,目光从纸页上扫过。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涣散,又翻开了下一页。
一道题都不会。
清司曾在“个性”世界上过学,然而他对于“个性”世界的记忆早已模糊。而在黑衣组织里,清司学到的知识和高中数学没有半点关系。
清司扫了旁边的赤司征十郎一眼,摸出一支铅笔,在纸面上随意写了几笔,假装在认真写作业。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司看着纸页上的铅字,脑袋越来越沉。他低下头的时候,刘海从耳后滑下来,挡住了眼睛。清司扶了扶自己落到鼻尖上的细框眼镜,努力集中注意力。
赤司征十郎早已发现清司的心不在焉,他从椅子上无声无息地站起来,走到楼下。
家主重视赤司征十郎的学业,在他学习期间,佣人们通常不会在房内逗留、避免造成任何响声,此时一楼空无一人。赤司征十郎穿过空荡荡的会客厅,经过回廊,走进厨房中。
他热了一杯牛奶,端着茶杯无声无息地回到房间内。
清司握着铅笔,昏昏沉沉地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脑袋。赤司征十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兄长,喝一杯牛奶吧。”
清司听见他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
“征十郎君?”
清司说着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眼角溢出泪珠。
赤司征十郎在清司身边坐下,把刚热好的牛奶推向他:“已经热过了。兄长如果困的话,就稍微休息一下吧,不要太辛苦了。”
〖竟然睡着了,真是……耻辱。〗
清司把哈欠吞回去,默默地喝了口热牛奶。
赤司征十郎正要在清司身边坐下来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赤司征十郎皱起眉心,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清司说道:“兄长,我出去接电话。”
清司嘴里还含着牛奶,只能朝赤司征十郎挥挥手。他看向对方的手机屏幕,瞥见了“父亲”的字样。
赤司征十郎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清司则立即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门边,倾听着赤司征十郎和家主的对话。
走廊内异常安静,因此清司不仅可以听到赤司征十郎的说话声,还能隐约听见赤司家主的嗓音,从手机扩音孔中模模糊糊地传出来。
“征十郎,和你哥哥相处得怎么样?那孩子有段时间被寄养在外面,不知他品性如何——”
“兄长品性很好,他——”赤司征十郎打断了赤司家主的话,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急躁了,放缓语速:“他性格安静,脾气很温柔。”
“是吗……”赤司家主话锋突然一转:“我听说你今天请假了,为什么?”
“身体不适。”
手机对面的赤司家主长叹一声:“因为身体原因而落下学业……征十郎,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你是赤司家未来的家主,即将继承家业的独子。”
“我明白,父亲。下次不会再这样做了。”
“最近还在忙社团的事情吧?我很高兴你有擅长的体育爱好,但身为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征十郎,我对你充满期待。从小学开始,你就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至今从未败北。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以最好的成绩,考入日本第一学府,这样我就可以放心把家族企业托付给你了。”
“是,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父亲。”
*
赤司征十郎接电话回来后,一直沉默不语,心情低落了许多。
清司不想打扰他,继续半睡半醒地假装学习,熬到了十一点。
为了保持第二天的精力,赤司征十郎固定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他放下钢笔、合上书本,长叹一口气:“兄长,我去洗澡了。”
清司听见这句话,顿时打起精神:“好,我也很快要睡觉了,晚安。”
赤司征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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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赤司征十郎离开后,清司伸了个懒腰:“终于解脱了……”
他发现赤司征十郎忘了把笔记本带走,将他的书随手堆到一旁,疲惫地趴在桌子上,锤了锤自己的脊背。
〖学习比练习枪法难多了。〗他想起波本,又在心里补上一句:〖至少和学驾车难度相等。〗
清司脱掉身上的外套,在桌上趴了十多分钟。就在他准备起身洗澡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清司,我忘了拿书。”
清司注意到了赤司征十郎对自己称呼的改变。
赤司征十郎并未称他为“兄长”,甚至没有加敬词,对清司直呼其名。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不太符合赤司征十郎严谨礼貌的行事作风。
清司尚未应话,赤司征十郎就擅自推开房门,先斩后奏:“我进来了。”
赤司征十郎穿着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走进房间,他头发上还滴着水,身上沾满水滴,浑身散发出热气。
清司感觉现在的赤司征十郎有些不太对劲,但具体不对在哪里,他也看不出来。
“征十郎君?”
盯着赤司征十郎打量三秒后,清司终于找到了异常之处——赤司征十郎的左眼变成了金色,像传说中恶龙看守的山洞一样,金光闪烁。不仅如此,他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从习惯性的微笑,变成一副冷冰冰的神色。
“清司,你刚才在睡觉吗?”
赤司征十郎朝清司走过来,他头上弹出了一条半透明的提示框:【[赤司征十郎]的分裂人格,特征是瞳孔异色和自称方式。】
赤司征十郎从书堆中翻出自己的笔记本,但他并未离开,而是非常平静地在清司房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清司心中产生了极为不妙的预感:“……征十郎君,你先回去好吗?我想睡觉了。”
赤司征十郎像猎豹一样歪了歪脑袋,他架起二郎腿,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清司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在赤司征十郎身边坐下。他也架起二郎腿,准备对赤司征十郎进行长时间的劝解和教育,逼他从自己房间里滚出去。
谁知,就在清司坐下来的一瞬间,赤司征十郎动作迅速地翻身而起,用一只手抓住了清司的两只手腕。他在清司反抗之前,迅速扣紧手腕,将清司死死摁在了沙发上。
清司盯着天花板思考良久,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突袭了?开什么玩笑!〗清司越想越气:〖啧,面对这种小子,随随便便就可以挣脱——〗
清司反手掐着赤司征十郎的手臂,然而对方已经牢牢压住他,让清司根本无法移动。
清司:“……”
尽管赤司征十郎体能强于正常男性,但对于“个性”世界身经百战的清司而言,他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然而,尽管身高、相貌都一模一样,但这具身体比他原本的身躯更为单薄,手腕无力,根本没办法挣脱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注意到了清司软绵绵的抵抗:“你在用指甲挠我吗,清司?”
〖……淦。〗
“征十郎君,”清司咽了咽唾沫,试图转移赤司征十郎的注意力:“你对我直呼其名有些不礼貌吧。这是在干什么?别闹了,明天还要上学,早点睡吧,我很困。”
“我不困。”
“……”
清司这才意识到,赤司征十郎的麻烦程度,与太宰治、童磨他们旗鼓相当。
赤司征十郎垂下细长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清司。那张俊秀的脸浸没在台灯灯光下,五官清隽绝尘,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年。
赤司征十郎捏着一缕清司额前的头发,接着松开手,让它缓缓落下,搭在清司额头上。
“兄长,你的头发有些长了。我帮你剪掉好吗?”
〖淦,这小子绝对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