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黑猫(三)
黑猫杀人确实荒谬——毕竟这是本推理小说, 而不是什么恐怖剧场。
那名警察在向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讲解完案件的大致情况后,就接着去带人调查周边地区是否还有遗漏的线索了。
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则进入了作为案发现场的客厅。
因为警察到的及时,外加这里不是公共场合, 所以现场被保护的非常完好。
大厅的中央地带支着几个隔离标识, 地面上是被圈起来的一大片血迹。
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了数小时, 这些残存的血迹已经干涸、黏糊糊地贴在地面上,氧化发黑。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某种诡异而阴森的诅咒符文, 看起来可怖而渗人。
这些血迹能明显看出曾有拖拽的痕迹, 应该是犯人行凶之后移动被害人身体时留下的。
绫辻行人估测了一下出血量, 明白了警察为什么会判断海因夫人凶多吉少。
“费尔森·海因在哪里?”绫辻行人问一名正在做现场取证的警察。
后者答:“海因先生刚刚被请去警局做笔录, 并不在这边。二位可以先去现场查看情况, 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等他回来再找他。”
绫辻行人应了一声,然后环视着整间屋子。
除了地面上的血迹外,整间客厅看上去都相当普通, 很符合一个十九世纪美国家庭的面貌。
客厅中央的茶几上摆着几片煎蛋和吐司, 看样子海因夫人是在准备早餐的时候忽然被袭击。
现场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如果现在不是十九世纪,那警察通过一些化学检验大概能发现更多的信息, 但这个时代条件受限之下, 得到的线索几近于无。
在房间内停留了一会儿, 绫辻行人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问正在客厅内取证的警察要了把镊子,蹲下身夹起地上黏着在干涸血迹中的几根毛发。
侦探半蹲在地上, 借着客厅吊灯的光打量这些残留物。
这是在被害人的血液轻微干涸之后才落上去的。
“这应该是那只黑猫留下的毛发。”江户川乱步凑过来, 若有所思道。
刚才他们在门外遇到的那名警察说, 事发之后海因先生的黑猫就消失不见了,但现在看来案发的时候这只“被诅咒的猫”似乎也在现场。
“嗯。”绫辻行人起身。
说到底,这是小说而非现实。
既然爱伦·坡反复提到了那只黑猫,那无论是转移视线的诡计也好、能够引出真相的证据也罢,事件跟它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牵扯。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犯人究竟把海伦夫人的遗体藏到了哪里。
在这个年代,要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凭空消失?
“——加油哦,冰块君,赶快找出凶手就可以出去了。”忽然,江户川乱步拍拍绫辻行人的肩。
后者:“……”
“在这个空间里我的异能‘超推理’是无法发动的,所以现在的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道。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后续的事——想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是你的义务。”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发表完罢工宣言,干脆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靠着木制的扶手闭上眼,一副放空自己的状态。
绫辻行人把镊子、连带着刚刚发现的东西交给警察,问了些关于费尔森·海因的问题后就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了。
这既然是要靠他们自己的推理才能脱身的小说,那只靠作为书中人物的警察肯定是不会有任何发现的。
不然,这本书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
到了下午的时候,一直被留在警察局做笔录的费尔森·海因终于被放了回来。
其实警方原本是把费尔森·海因视为这次事件中嫌疑最大的人,毕竟对方作为案件的第一发现人、以及海因夫人的丈夫,很可能会因为感情问题产生杀人念头,并且也拥有充足的时间去处理被害人遗体。
但在连被害人遗体都无法找到的现在,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指控费尔森·海因就是杀人凶手。
“二位就是来调查案件的侦探吧!”甫一进门,费尔森·海因就殷切地凑到了绫辻行人和江户川乱步面前。
“如何,二位有发现什么线索吗?到底是谁杀害了我的妻子。”
说话的同时,费尔森·海因也暗暗打量着这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前者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翻找着什么。
他进门前还依稀听到了对方显得有些孩子气的抱怨——“为什么这边的报纸上没有四格漫画?”
而后者则立在大厅边缘,浑身都透着种冰冷的气息。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近。
其实,就算不问,费尔森·海因也知道无论是警察还是这两名侦探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不然他也就不会被释放了!
这么想着,费尔森心下不免又有些得意。
他的杀人计划天衣无缝,又有谁能猜得出来呢?
今天早上吃饭前,费尔森·海因养的那只黑猫忽然不知道发什么疯,跳到桌上打翻了他的牛奶,还把吐司弄得一塌糊涂。
大概是近日诸事不顺积攒下来的郁气终于爆发了出来,他对这只黑猫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怨愤,于是他便恼怒地冲去厨房拿出菜刀、想要让这只烦人的猫安静下来。
而他的妻子却冲过来想要阻拦他。
在争执之中,费尔森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这桩突如其来的事故让费尔森·海因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开始计划着如何藏匿妻子的尸体——这可是件难事,花了他不少心思。
费尔森知道要是直接把尸体搬出去,说不定会被早起出门的邻居撞见。所以他原本是想着将尸体切碎烧掉、毁尸灭迹。
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个好主意的灵感来自之前的那场火灾,在他看来,这绝对是天衣无缝的想法。
那个地方隐秘至极,任这帮警察想破脑子,也不可能发现。
回家前在警局听到警察委托了侦探来调查这起事件时,费尔森·海因的内心确实担忧过自己的计划可能败露。
但与此同时,他却又有种不可宣之于口的兴奋。
想想看吧,一帮耀武扬威警察——外加两名“优秀的侦探”。看这帮蠢货在这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实在是太令人心情愉快了!
他打赌在自己回来之前,警察们和这两位侦探绝对已经仔仔细细地查遍了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但遗憾的是,他们注定不会有任何发现。
费尔森正洋洋自得。
坐在沙发上的那名青年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反应。
对方伸了个懒腰,兴致缺缺地指向另一个人:“事件的话,你问他就好了。”
“呃……”费尔森被他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位站着的青年忽然看向他,开口:“费尔森·海因?”
费尔森答:“是。”
等他真正把目光投向那名青年时,才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令他心脏骤然一紧的惊悸。
那名青年脸部的轮廓优美而分明,肤色冷白而缺乏温度,仿佛是从雪夜之中漫步而来。
在费尔森看来,青年五官给人的感觉其实并不锋利,但却莫名带着种令人不敢与之为敌的危险感。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费尔森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就被这位侦探看穿。
但马上,他就把这个想法抛出脑海。
那怎么可能会被看穿?
“侦探先生,请问您查出我妻子的下落了吗?”费尔森·海因问。
他紧张地盯着这位来自异邦的青年。
“很抱歉,海因先生,我们没能发现您妻子的线索。”负责这次现场调查的警察上前,带着歉意回答了他的问题。
金发赭眸的侦探没有出声,似乎是默认了这一事实。
“……这样啊。”费尔森·海因做出一副心情低迷的样子,像是为妻子的事格外悲伤。
那名警察又转过头对绫辻行人:“绫辻侦探,多谢您的协助,这次的案件实在是诡异,没有突破也并非是您的问题。今天的调查就先到这里,我们明天会再派人来调查是否有遗漏的线索。”
——虽然这么说,但现在没有发现,以后想必也不会有新的线索突然冒出来。
金发赭眸的侦探忽然开口:“——在离开之前,我想请费尔森先生一起检查一下这栋住宅。”
他看向费尔森·海因:“可以吧?”
这种请求很是合理,本身就有杀人嫌疑的费尔森为了不被怀疑自然应是。
反正警察也调查不出来什么。他们调查得越仔细,就越是能证明自己的无罪。费尔森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
于是接着,他就和那名警察,以及两位侦探一起在自家住宅的各个屋子之间行走。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最后,众人来到了位于住宅西侧的地窖。
这间地窖的入口台阶颇为陡峭,下完台阶后,内部空间很大,左半边摆放着些废弃家具。
那名警察四下随意看了看,然后说:“这里最开始就调查过,但是没有任何异常。 ”
费尔森努力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弯起嘴角。
看啊!我就把尸体藏在他眼前,但他们却一无所觉。
地窖里的空气森冷而潮湿,四周刷着灰白色的墙灰。
墙壁将外界的声音完全阻隔在外,让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显得更为寂静。
而提议让他们来的那位侦探则在地窖里漫步,脚步声不疾不徐。
“侦探先生,看来这次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费尔森说着,又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叹息,哀愁道,“我的爱人究竟被那个人犯藏到哪去了。”
那位金发的侦探却忽然轻笑了一声,停下脚步,忽然道:“海因先生,你的妻子一不就在这里吗 ”
他转过头,赭色的眸子注视着费尔森,意有所指:“这件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费尔森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讪笑两声:“这……您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被发现了?
不可能,不可能。
“绫辻侦探?!您这么说……难道是已经解开这次事件了吗?”那名警察惊异。
侦探有些不耐烦道:“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这次的事件有任何技巧性可言。真相非常简单,费尔森·海因,你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费尔森的表情僵在脸上,扭曲而恐惧。
他前一秒还在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而洋洋自得,现在却发现自己在别人眼中只是个跳梁小丑。
像是想要尽快结束掉这场闹剧,绫辻行人单刀直入:“——她现在,就被你藏在这堵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