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陈氏推了周莺一把:“怎么不过去坐?”
周莺勉强挤出个笑来, 抬眼见顾长钧站起身颔首, 与陈氏见礼:“二嫂。”
陈氏挽住周莺手臂走进来:“侯爷去的好突然, 老太太和我们娘儿几个都急坏了。”
顾长钧垂头:“是长钧的不是,叫家里担心了。”
目光隐约落在周莺身上,无言地打量一番,他的小姑娘比他走之前要憔悴些。
老夫人叫周莺坐了,一家人说了会儿话,不外乎是询问顾长钧在外头的情形,老夫人道:“可太平了?还去不去?”
又不免抱怨:“你如今早不带兵了,拿笔杆子都拿了两年,这种事何须你一个侯爷亲自过去?军中是没人了吗?晋阳驻军都是废物不成?”
顾长钧笑着宽慰了几句。老夫人瞧他模样也有些疲倦, 想是长途跋涉没有休息好。心疼道:“外头吃不香睡不好, 瞧你都瘦了。肚子饿了没有?叫厨上备点酒菜,你吃些, 然后早点儿去歇着。”
顾长钧应了, 便站起身来,老夫人瞧见周莺,蓦地想起一事:“莺丫头,去给你三叔冲盏安神茶,叫他好生睡一晚。”
周莺迟疑地应了。
她马上退了出去,茶房就在隔壁, 小炉上烧着水,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在旁打盹儿守着。
周莺没惊动她, 这些事她做的很熟, 从小柜子里取了要用的白菊、菩提叶、合欢花和百合片,用滚水洗了一遍,撒一把在茶壶里,提着盛热水的铜壶才要提起来,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将她手背按住了。
周莺脊背发麻,另一只手上的茶壶一倾,里头的药材碎粒洒了一半在桌上。
她紧张得心脏快跳到嗓子眼。
这是锦华堂,这是老夫人的院子!他……他怎么敢……
且这屋里还有旁人!
他两臂收紧,一点点地环抱住她的腰。
在后用唇撩拨着她颈后耳侧,低低地道:“我回来了。”
老夫人身边的人随时能进来,还有那个打盹的小丫头,只要给谁瞧见半点端倪,她就是死路一条。
她怎么能不怕,怎么能不紧张?
她白着脸回过头,顾长钧深沉的面容有些陌生。他眼底藏有淡淡的倦色,周身裹着叫人难以亲近的肃穆威严。
周莺心脏紧缩成一团,目露乞求地朝他摇摇头。
顾长钧薄唇轻抿,缓缓松开了环住她腰的手。周莺不敢瞧他,慌忙去拾那些洒落的药材。再回过头去,顾长钧已经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旋即又落寞起来。
外头夜色沉沉,空无一人,连星月也隐了行迹,唯有即将衰败的木樨花香,淡淡散在空气里。
周莺平复了心情端茶出去,在门前遇着陈氏。
陈氏瞥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去给你三叔送去柏影堂吧。厨上做东西没那么快,你三叔整天赶路必没吃什么,你不是做了蜜酿果子?一并送过去些。”
陈氏的吩咐很平常,过去他们也是这样吩咐她,可因着心虚,周莺总觉得别人的话里许有旁的意思。
她不敢抬眼,垂头小声地应了。
带着落云端了托盘过去,北鸣通传了,叫周莺进去。
落云就和北鸣在外头的茶房里坐着。
周莺踏入厅中,隐约听得里头传来水声。
顾长钧在沐浴。
他在沐浴……周莺脸颊腾地红透了。
站在这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端着托盘迟迟不敢吭声。
水声止了,顾长钧随意穿了件袍子走出来。
他额发还滴着水,那衣袍半敞着,借着昏黄的灯色,能瞧见他半片胸肌。
周莺慌得退后一步,垂下头尽量调整着自己,想破解这尴尬的境地。
顾长钧瞧见她,婀娜的身段,俏生生立在那儿,羞得满脸红,尴尬地咬着唇。
顾长钧没理会她,径直走进内室,不知拿了什么东西,片刻又来到稍间,身上多了件家常袍子,衣带整齐地在炕上坐了,然后才挑眼睨她。
“你就在那儿那么站着?”
周莺心脏乱跳,硬着头皮缓步靠近。
她将托盘搁在桌上,手指都在抖。才要退开,顾长钧一把箍住了她的腰。
周莺给按在炕上,眼睛惊惧地泛了红。顾长钧打量她片刻,方低下头抚了抚她面颊。
“怕我,你还来?”
周莺咬着嘴唇,双眸水雾蒙蒙地瞧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长钧笑了:“何意?”
周莺艰难地呼吸着:“我……不怕……”
声音涩涩的,微颤,哪里不怕?
顾长钧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撒谎。”
周莺视线所及,唯有面前这个男人。
他高鼻深目,面如刀刻,叫人难以不恐惧,又难以不去注意……
顾长钧吻落下来。
周莺慌乱地闭上了眼睛。
他抱着她,紧紧地,手在胡乱地游走。
呼吸困难极了。连力气也跟抽干了。周莺挣了两下没挣开,顾长钧的手从她小衣下摆钻了上去。
周莺猛地睁大了眼睛,使劲地捉住他的手。
顾长钧一下下啄着她的唇,喘着气道:“今晚,留下吧?”
周莺顿了下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身上一轻,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就朝内室床上去。
周莺慌得心跳加速,脸蛋儿由红转白,“不……”
话音未落,就给人丢在了锦缎褥子上。她慌忙朝里缩,一抬眼,顾长钧已撂了帐帘,他盯着她,像野兽盯着猎物。那深邃的眸子蹿着火。
周莺恐惧得说不出话,心跳得连呼吸都跟着疼起来。
他的身影笼罩住她,遮住了身后所有的光线。
顾长钧一点点逼近,按着她的肩膀与她一块儿倒了下去。
周莺环抱着自己,顾长钧用一只手掌将她两条纤细的手腕攥住按在她头顶。
瞧不见光线,唯有男人灼人的气息,在耳畔。
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挑,就把她半旧不新的上襦系带勾开了……
少女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又怕又难过……
顾长钧垂眸瞧着那颤颤的可怜的小小的两团……
口干舌燥,呼吸艰涩。
那一瞬他咬了咬牙。
周莺急得眼泪直落,摇着头小声地乞求:“三叔不要……”
顾长钧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松开她两只手,搂着她翻了个身,叫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傻瓜。”
他声音哑得厉害。
“逗你的。”
周莺泪珠子打湿他衣襟,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
坏死了……三叔真是坏死了。吓得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被他……
她把脸埋在他衣襟上,小声地哭泣,“三叔,我害怕。”
顾长钧闭着眼,抬手抚了抚她头发。
他低声道:“但你知道,迟早……”
迟早她会是他的人。
总有一天他忍不了的。
黑暗中,他抱着她轻轻揉着她的发。
周莺也忽然有些贪恋他的温暖,乖巧地任他抱着。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回不了头。
不去想那些烦恼的以后,有片刻温暖,就死死攥住。
三叔再没有如此和颜悦色过了,瞧着他的冷脸,才更叫人难受。
周莺鸵鸟似的逃避着,只想这么有一天算一天的过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床前烛台上的蜡烛已燃了一半儿。
怀里抱着个小小的软软的人儿,顾长钧承认那一瞬英雄气短,甚至冒出了几许“但愿就一直如此”的傻气念头。
温柔乡是英雄冢,果真没错。
片刻,外头北鸣敲门进来。
顾长钧把周莺捞起来,牵着她手叫她坐在里头等着。
北鸣道:“老太太打发春熙姑娘过来,说送一壶荷花蕊来,给侯爷佐菜。”
离家许多日,又走得突然,老太太悬心不已,这一回来,就止不住地为他操心这些。
顾长钧点点头,春熙就捧着酒过来了。
周莺听说是老太太叫人来,不免心慌意乱,自己来送个安神茶和点心,耽了这么久都没走,老太太会不会瞧出什么。
不等她反应,春熙已经瞧见了她。
春熙只是悄悄瞥了一眼,就跟顾长钧行礼笑道:“老夫人说天凉了,侯爷深夜赶路怕着了寒气,叫奴婢送这酒过来。”
顾长钧坐在案后,眼都不抬:“嗯,放下吧。”
淡淡下了逐客令。
春熙一走,周莺就慌得站了起来,顾长钧睨她一眼,道:“过来。”
周莺小步挪近,顾长钧瞭她一眼,“倒酒。”
周莺迟疑道:“空腹饮酒会头疼的。”
从里头拿了她带的点心和茶过来,“茶凉了,我重新沏一壶吧?”
顾长钧握着她手,把她捞过来按坐在自己腿上,“别忙了,你又不是下人。”
周莺唇齿微张,愕然瞧着他。眼底的水光,一点点漫上来。
她从来也就当自己是半个下人,所有人都习惯了,她勤快,又殷勤,讨好着所有人。从来不敢把自己当主子。便是靠着这份自知之明,她才能支撑着自己。
从前那个最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对她讲,她不是下人。
顾长钧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了半盏,递到她唇边。
周莺闭眼张口饮了,辛辣微甜的酒液刺激着喉腔,顾长钧捧起她的脸凑唇又吻上来。
混着酒香的亲吻,缠缠绵绵,大脑一片空白,虚弱无力地全靠他支撑着才能坐直。
她仰着头,偶然睁开眼睛,目光也是迷离的。
微弱的光线,墙上映着他们的影子。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亲热的缠在一起。
顾长钧总觉得不够,单是这样拥抱着亲吻,浇不灭心底那熊熊灼烧的火。
但他怕吓到小姑娘,唯有耐着性子慢慢来。
唇齿微微分开,他低声喊她的名字。
“周莺……”
不知该说什么,那龌龊的渴望说不出口。此生也从不懂说什么哄人的情话。
他只是这样一遍遍,连名带姓的喊她。
周莺喜欢被这样称呼着。比起顾小姐,比起顾莺,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她从哪里来,记得她是谁。
哪怕只有这一个人记得,也够了。
“三叔。”
她眼眸半掩,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她回应着。
顾长钧觉着自己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怎么可以,用这么低哑娇柔的,带着委屈的哭音的嗓子,这样喊他。
顾长钧扣住她的腰,与她分开些距离。
喘息渐渐平复,外头依稀有脚步声,该是厨上送餐食过来了吧?
顾长钧垂着眼,没有瞧周莺,只是轻轻推了推她,淡声道:“你去吧。”
周莺眸中还有沉溺在亲热中的迷乱,她怔了下才回复清明。
顾长钧的面容隐在昏暗的阴影里,瞧不清,瞧不透,周莺虚软无力的站起身,整了整衣裙。
她迟疑地喊他:“三叔……?”
顾长钧陡然抬起眼:“你要留下吗?整晚。”
周莺心跳漏了一拍,小脸变得惨白:“三、三叔,我去了。”
一路小跑奔出门外,她心脏还在扑腾扑腾地乱跳,——太吓人了,三叔太吓人了!
落云早在焦急的等着了,一见周莺就忙上前来:“姑娘,侯爷是不是又斥责您了”
周莺没说话,小步地朝前走着。
锦华堂里,春熙和老夫人回报着柏影堂看见的事儿。
“……姑娘哭了,眼睛都是肿的,侯爷脸色很难看,不知又为着什么事。”
老夫人叹气:“这个长钧 ,一个老爷们,总欺负个小姑娘做什么?我原就知道他不赞成收养周莺,那个身世,早晚对咱们家是祸害。不怪他心里不高兴,他走到今天,是九死一生换来的……”
老夫人没有说下去,她面容悲戚,扭头看向窗外。
春熙懂。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许多年了,大爷和侯爷为着什么事闹掰的,莺姑娘又是怎么被接进门的,她都知道。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相争,眼睁睁瞧着侯爷因大爷而离家独住,又眼睁睁瞧着自己未落地的长孙成了死胎,大儿媳妇儿饮恨而终……
那些记忆,太沉痛了。
老夫人轻易不肯想。
一想,必然要受不了的。
春熙也明白老夫人的心意。不若还是早点把莺姑娘嫁出去吧,留在家里,侯爷心里总会不快的。
春熙试探道:“前儿族里的大堂奶奶又来递帖子,说她娘家侄儿和嫂子想进来拜会。侯爷前几天不在,怕老太太没心情,不若过两日请进来,陪老太太说说话?”
春熙说得委婉,老夫人听懂了。
族里那位沈氏,一心想把莺丫头说给她侄儿,门第也不算差,父亲是地方大员,管着江南最富庶的那块地届,这孩子自己上进,今年开春来赶考,中了二甲第四,如今候在京城,等着补缺儿。祭礼上来过一回,虽没喊到跟前见一见,侧面打听了,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在家里行五,是嫡出。周莺若嫁过去,不必担宗妇的责任,小两口有公中养着,也能过得不错。再叫长钧在六部给他寻个位置,将来留在京城,周莺出嫁了也能常回来瞧瞧。
顾老夫人点了头,就趁初二这天天气好,请了沈氏过来做客。
两厢没明说,却都心里明镜似的,那沈公子果然前来,在锦华堂撞见了周莺。
那日陵园祭拜,一群顾家族里的子侄议论周莺,沈嘉就在旁听着,还顺势打量了周莺。
他上了心,多方打听周莺过去的事,越听越喜欢。
这姑娘,就没人不夸她的。模样出众也还罢了,竟还如此贤良至孝。
沈嘉一上心,就再也放不下了。
在锦华堂,沈嘉见到了女装的周莺。
薄施粉黛,穿一身素蓝裙子,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那张明艳的脸却夺了所有的目光。
沈嘉瞧得痴了,险些闹出笑话。周莺察觉到他的视线,飞快地退了出去。
傍晚,顾长钧一散值就听说了沈嘉上门相看一事。
他坐在案后瞧书,心里翻腾着,怎么也静不下来。
饮了口茶,冷的,顾长钧一抬手将茶盏掼到了地上。
碎瓷飞溅,吓得北鸣不敢近前。
顾长钧抬眼,黑沉着脸道:“去把周莺喊过来。”
北鸣缩了缩脑袋:“侯爷,莺姑娘这会子,约莫还在老夫人那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