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意弄人
更新时间:2012-12-08
对于西楚泉而言,这是个很奇异的夜晚。
奇异之处不在别的,而在那个将他从石荒城带出的女子身上,。
他不知道,她的身上到底藏着多少惊奇,可以把他这样一个“木头人”,搞得目瞪口呆——他看着她变出一样又一样器物,锅、碗、筷、干粮,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就着明亮的篝火,他们就着鲜美的蛇汤吃干粮,岛上夜风清寒,他却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暖得透心。
在她的身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中压抑多年的恨,正在一点一滴地消褪,西楚雄,那个冷血男人的面孔,忽然间变得像天边的星辰一样遥远,而只有这个女人,才是真实的存在。
西楚泉不由眯起眼睛,像孩子一样看着她美丽的面庞。
她很美。
真的很美。
是那种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美。
一定,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吧?西楚泉心中突如其来地掠过这个问题,然后目光偏移,看向那个一头蓬发的高大男人。
很奇怪的男人。
或者说,每个出现在夜璃歌身边的人,都很奇怪,最根本的原因,是夜璃歌本人就很奇怪。
纵然西楚泉从未“见过世面”,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出,他们和石荒岛上的人,有着根本的差别。
石荒岛上之人,一个个冷鹜阴森,感觉像是时时把目光都盯着别人的腰包,刻刻准备扑上去,抢-劫一把,而他们——夜璃歌,傅沧骜,包括在船上看见的那些人——夏紫痕、夜逐,夜家暗卫,他们的身上,有着相同的冷漠,属于强者的冷漠,他们对于弱者的生死悲伤,毫不在意,但也不屑于去伤害什么人,他们的强大,源自于长时间的“战斗”,或者是,长时间有意识的苛刻训练。
处在这样一群人当中,西楚泉自然是弱小的,但他却没有在石荒岛上,那种被隔绝,被疏离,被敌视的感觉,而是一种安然,一种被保护,也被默认的感觉,仿佛他加入他们这个队列,是一种很自然的事。
总而言之,他不排斥他们,他们也不排斥他。
虽然,他并不清楚未来会怎样,却已经定了心,要跟着他们,没有丝毫的犹疑,亦或者,他本来就是个漂泊无根之人,去哪儿都一样。
漂泊无根?
似乎,这也是他们这群人的一个共同特点,浪迹天涯,四海为家,遍览世间种种风云,是他们或心甘情愿,或迫不得已的生活方式。
可有一点,西楚泉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留意傅沧骜?这不像他自闭的个性。
很久以后他才会懂得,他之所以留意傅沧骜,乃是一种男人的天性。
好比傅沧泓留意安阳涪顼,好比安阳涪顼留意傅沧泓,与强弱正邪善恶皆无关系。
也或许,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本来先天就带有两分敌意,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这种敌意会变得格外尖锐。
刚刚踏入“尘世”的西楚泉,自然不会懂得这种“诡异”情绪所代表的真正含义,别说他不懂,傅沧骜也不懂。
他们两个,在“智力”上,实在半斤八两,不遑多让,现在,主宰他们心智的,是一种纯粹天然的“好恶”。
很多时候,他们并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感,若往深一步说,他们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其他书友正在看:。
人,说到底是一种“动物”,任何一颗没有经过文化熏陶的头脑,做事往往是单凭本能的。
本能告诉傅沧骜,这个世界上除了夜璃歌,其他人对他不是厌恶,便是别有所图,包括那个长得极像他的男人。
本能告诉西楚泉,夜璃歌对他没有任何一丝情感,但至少有一点,她不会伤害任何人,尤其不会伤害比自己弱小的人。
而他,如果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必须得从傅沧骜身上,夜璃歌身上,学会很多的东西。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之所以一直表现得很“柔弱”,只是因为他还没有,也不愿意启用他那颗出色的脑袋。
倘若上天让他意识到什么,他也可以像傅沧泓那样,为一个目标,而逐渐逐渐变得强大,最后,震动天下。
……
夜璃歌默默往火堆里加着柴,脑海里迅速形成一些念头,或者准确地说,是步骤。
这是她长期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惯,也是长期“学习”培养出来的高度自觉——发现危机、处理危机,再发现危机,再处理危机,使得她自己就像一张绷紧了弦的弓,总是能根据身的情况,迅速作出最明智的判断。
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怕的,也唯有这样的她,能够独闯北宏皇宫,挟持傅今铖,能够帮助傅沧泓攻城掠地,最后登甚为皇,能够在璃国的朝堂上指点江山,傲视风云。
现在的她,在想什么呢?
自然是如何安置这三个男人。
在她眼里,这三个男人与孩子并无多少区别,他们不知道人世险恶,不知道人心叵测,不知道狂风暴雨袭来的那一刻,该往何处容身。
而这并不是最可忧虑的。
最可忧虑的是,她能奇异地感觉到,他们身上潜藏着巨大的能量,哪怕是那个看似柔弱的西楚泉,倘若这种能量为歹毒之人所利用,无论是对他们自身,还是对这个世界,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将他们引上正途,可这正途,又在哪里呢?
半蹲在岩石上的傅沧骜,也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可是眼里的神情,却再不似往昔那般单纯,而隐含着狂霸的气息,像是暴雨将至之前,从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
“你们——”夜璃歌忽然抬起头来,乍然接触到傅沧骜的目光,浑身不由一凛,面色瞬间冷然。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变化,傅沧骜瞬间收敛自己的真实情绪,意态重又变得慵懒。
“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低沉着嗓音,夜璃歌开口问道。
西楚泉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傅沧骜喉咙里咕哝一句:“那你呢?”
夜璃歌又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幅地图,随手摊开:“这里,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往西北是璃国,往东北是北宏,往东南是虞国,顺着这条江一直往南,则可直通海外……我们现在最紧要的事儿,便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不待她把话说完,傅沧骜便岔了进来。
他这话说得甚是流利,夜璃歌不禁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出洞穴看到他第一眼起,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变了,而且变得很多,尤其是眉宇间偶尔闪过的狡黠,竟然与傅沧泓有五六分相似,这让她很不喜欢,其他书友正在看:。
一个傅沧泓,已经使她焦头烂额,倘若再来一个,估计她纵使下到十八层地狱,也摆不脱这对兄弟的生死纠缠。
不过现在,她还没心思计较这些个,再则,从另一方面来说,倘若傅沧骜真变“聪明”了,那么,她倒可以放心任他离去,不必再有任何的内疚感。
因为她清楚,从骨子里而言,傅沧骜是一只奔跑在荒原上的野豹子,是不可能长久呆在某个地方的,否则必定会闹得鸡犬不宁,对于他将来的命运,如此聪慧的她,竟然也无从判定。
总而言之,他是个“不安定因素”,是埋在她脚边的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裂开来,弄她一个措手不及。
“我无所谓。”西楚泉略带冰凉的话语,将夜璃歌微微飘飞的思绪拉回。
“既然如此,”夜璃歌垂下那双美丽的眸子,唇边忽然浮起一丝恶劣的笑,“我们去虞国吧。”
如果她记得没错,牧城外和虞国的战事并没有结束,时不时的还有些小摩擦,再则曾经败给杨之奇的那一仗,也让她极不甘心,不如,把这两个“活宝”带过去,给他们点苦头尝尝。
此时的她却不知道,因为这个随兴而起的念头,让她和傅沧泓,再一次错肩而过。
也许。
上苍最好的,便是捉弄人,越是深深相爱的眷侣,他越是喜欢在他们之间设置障碍,直熬煎得他们山穷水尽,方才绽露出极淡极浅的一线生机。
……
傅沧泓登上石荒岛,只比夏紫痕晚了两个时辰。
就是这么两个时辰,让他和夜璃歌,再次天涯蹉跎。
他已经很快了。
但终究,迟了一步。
这一次,他几乎出动了所有潜伏在滇江附近的暗卫,顺着江流一座岛屿一座岛屿地搜查,终于逮住两名从石荒岛逃逸的仆役,拷问之下,方知夜璃歌的下落,继而扬帆疾驶,直至石荒岛。
看着那一片坍塌的城楼,傅沧泓紧紧握住垂在身侧的手——他的璃歌,他的璃歌在哪儿?
只是这么一想,浑身的血液便已冰凉。
惊愕地瞪大双眼,火狼看着他的皇帝,一步飞上岸去,埋头开始用力扒拉那些大块大块的石砖。
“皇上!”顾不得其他,火狼也跳上岸去,却不敢阻拦,只急急地道,“夜姑娘向来足智多谋,定然不会任自己被困,不如——”
他转头朝四周看看,建议道:“找个人来问问?”
“找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傅沧泓转头,冷湛黑眸中浮动着缕缕血丝,“上哪儿找人?”
“皇上且等等,卑职去去便回。”火狼言罢,身形一闪,已然掠向废墟深处。
可令他失望的是,寻遍整座岛屿,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脚下的石砾堆中,忽然一阵震颤。
火狼一惊,以为是踩中了什么机关,遽速往后退去,两眼死死地盯着地面。
约摸过了半刻钟时间,堆垒在最上层的石块“哗啦”一声向两边分开,裂开的缝隙里,钻出颗毛蓬蓬的大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