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贤
更新时间:2013-02-02
唰唰的剑声从外面传来。
夜璃歌睁开眼,披衣下床,取下壁上的惊虹剑,也走了出去。
但见宽敞庭院中,傅沧泓一身短衣,手中照影剑舞得如雪团一般。
“看招!”一声娇咤,夜璃歌挺剑而上。
“来得好!”傅沧泓扬唇一笑,稍稍柔和力度,与她斗在一起。
“不要马虎哦!”夜璃歌也冲他一笑,招式却更加狠厉,逼得傅沧泓接连后退数步。
“夫人饶命!”他夸张大叫,却打迭起精神仔细应战——说实话,夜璃歌的功夫与他相比,只在伯仲间,倘若他有所疏忽,立即就会落败。
踏进门槛的火狼就那样停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因为,他看到傅沧泓脸上的笑,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
没有一丝勉强,没有一丝伪饰或乔装。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开心的吧,。
直到浑身被汗水湿透,傅沧泓才撤剑后退,冲夜璃歌抱拳道:“夫人武艺精湛,我认输,认输。”
“什么夫人不夫人!”夜璃歌嗔他一眼,也收了剑,却转眸看着火狼,“有事吗?”
“是这样,”火狼定定神,“乔装的禁军来报,梁述回来了。”
“哦,”夜璃歌眸光一闪,“确定他在家中?”
“是。”
“我们走。”
回剑入鞘,夜璃歌果决地道。
“让我一个人去,不行吗?”
“你确定能收服他?”
傅沧泓不禁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到底忍住。
两人换上便衣,携剑出门,径往城郊而去。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空气甚是清新,茅屋的扉门依旧半掩着,伸手一推,便开了。
桌案后,一名布衣男子仰躺在椅中,睡梦正酣。
这——
傅沧泓眼中闪过丝怒色,正要出声将他唤醒,却被夜璃歌止住。
双眸深凝,夜璃歌仔细端详着这男子的五官面容——一字眉、长瘦脸、下巴上留着三撇胡须,头发很随意地绾着,显得有些零乱。
并没有什么名士风度,倘若放人堆里,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但是。
但是什么呢?
常年游历江湖,阅人无数的夜璃歌,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这男子身上,有一股其他人没有的东西,却难以用语言形容。
“呵——”
长长打了个呵欠,男子坐起身来,扭扭脖子伸伸腰,方凝眸看向屋外的不速之客。
眼睛。
原来是眼睛。
那是一双洞察天地玄机,时而犀利如闪电,时而却能混沌如瓦石的眼睛。
该隐时隐,该显时显。
这种人,不是大奸大恶,便是大智大慧。
“梁先生。”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夜璃歌踏进门槛,抱拳道。
梁述双手撑在桌沿上,踞案不动,等待着她的下文。
“可惜了。”
夜璃歌忽然说。
“什么?”
“可惜这滦阳一方山灵地秀。”
梁述眨眨眼,并没有接话。
“天地间育一贤者,不易,而贤者不为世所用,而自弃于草莽,是为愚,极愚之人,不足以语之以乾坤。”
梁述终于笑了:“姑娘,你似乎,对梁某十分不满?”
“难道,我该称赞你么?”夜璃歌负手而立,目光凛凛地注视着他,好看的小说:。
“贤者弃荒野,自有该弃之理,梁某尚不以为意,姑娘如何这般愤嫉?”
“愤嫉?”夜璃歌笑笑,自搬了两张凳子,拉着傅沧泓一同坐下,抬手朝桌面一指,“谈一局,如何?”
梁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一点,夜璃歌亦一点,两人便你来我往地对杀起来。
傅沧泓的双眼紧紧盯着桌面,却始终没有看明白——不是双陆,也并非围棋。
“唉……”梁述忽然叹了声,幽幽地道,“姑娘出手太狠,将来只怕,难保长久。”
夜璃歌面色一冰,继而恢复淡然:“多谢梁先生赐教,作为回礼,夜某也有一良言回赠。”
“梁某洗耳恭听。”
“梁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材,若只愿隐没乡里,空负一身学识,断不是大丈夫所为。”
“在姑娘眼中,难道大丈夫,就非得入世一遭,立一番功名?”
“非为功名,而为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若无天下苍生,又何来梁先生你呢?先生虽避居遁世,然目睹自家门前一幕幕惨剧,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恻隐之心吗?”
梁述再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看着她,半晌,唇角微微向上一扬:“姑娘,你的话,确实打动了我,但姑娘不知有没有仔细想过——滦江为患近两百年,为何始终没有人,出来挑接这重担?”
夜璃歌霍地抬头。
为患近两百年,却始终没人挑接重担——是啊,非是北宏没有杰出之识,只是这治水,绝非一人一力能够做到,要想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不单需要朝廷的鼎力支持,领头者正确的指导,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方能成百年,甚至是千年功业,否则,治河便只是纸上谈兵。
“你要什么?”傅沧泓冷冽话音响起。
梁述看了他一眼,居然毫不理会,仍旧盯着夜璃歌,仿佛她说的话,比傅沧泓要管用一百倍。
“我相信梁先生,北宏会相信梁先生,整个天下,也会相信梁先生。”
梁述微微动容:“这份相信,能维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
“不,是一生一世!只要梁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梁先生将一颗心献给苍天大地,夜某相信,整个世界,必将还待于先生!”
“好!”梁述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就冲你这番话,治理滦江之事,我做了!”
“一言为定!”夜璃歌伸出手,与他紧紧一握。
傅沧泓不由得咳嗽一声。
梁述这才离座,朝着傅沧泓屈膝跪倒:“草民梁述,拜见北宏帝君!”
“你知道朕的身份?”傅沧泓眼中闪过丝恼怒。
“草民冒犯龙颜,请皇上降罪!”
“沧泓……”夜璃歌赶紧出声将他拦住。
傅沧泓深吸了口气,平息怒意:“平身,其他书友正在看:。”
梁述站起,立于一旁,仍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明日,你便前往府衙报道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夜璃歌站起身,形容淡淡地告辞。
离开茅屋,行出一段路,傅沧泓终于忍不住抱怨道:“这人,好大的架子。”
“沧泓,”夜璃歌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此人不可小视,你一定要诚心待之——他表面狂傲,却禀着一颗济世救难的仁心,纵然身处乡野僻地,却自有一种雍容大度之慨,这种人,是举世难觅的栋梁,你应该以一个君王宽博的胸怀,接受容纳他,让他好好地发挥自己的所长。”
“……多谢夫人教诲。”傅沧泓心中的波澜完全平息了,看向夜璃歌的眸光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璃歌,璃歌,得妻若此,我复何求?
……
“皇上——”
刚回到官衙,一名禁军便神色匆促地奔进。
“什么事?”
禁军看看夜璃歌,却没有言语。
“暂且退下。”傅沧泓摆摆手,转头轻声道,“璃歌,你先歇息,我去看看。”
“嗯。”夜璃歌也不追问,提步向内室而去。
厢房里。
“说吧。”
“属下,一个时辰前,属下等在城郊,发现了火统领……”
“发现?”傅沧泓双瞳微微一跳,“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知何故,火统领昏倒在野地里,属下等将他抬了回来,可是他,至今未醒——”
“朕去瞧瞧。”
在另一间厢房里,傅沧泓见到了火狼,他面色发白,呼吸沉稳,表面上倒看不出任何问题,只是始终昏迷不醒。
“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从救回来到现在,一直如此。”
“有试过施救吗?”
“有,可是都毫无用处。”
走到榻边,傅沧泓伸手搭上他的手腕,但觉脉息稳健有力,并无中毒,或者急症的迹象。
“要不要,请夜姑娘来瞧瞧?”禁军小声建议道。
傅沧泓心中划过丝挫败感,却极力忍住,自己转身朝外走去。
“璃歌。”
“嗯?”夜璃歌正倚在床上看书,见他走进,遂放下书册,凝眸注视着他。
“火狼,出了点意外,想请你去看看。”
并无多言,夜璃歌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往外便走。
“他……怎么样?”
“像是——”夜璃歌漂亮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瞬间受到某种重压,导致心跳顿停,继而昏迷——”
“重压?”
“嗯,你是派他,出去执行过什么任务吗?”
傅沧泓沉默,不知该不该把伏杀那个什么闲云先生的事告诉她,好看的小说:。
“嗯?!”见他不说话,夜璃歌加重语气。
“……我可以不回答吗?”
夜璃歌的眸色深了,再没有追问,转身继续检测火狼的身体,然后双掌交叠,置于火狼胸膛上方,默运内息,让自己的力量,进入火狼体内。
渐渐地,晶莹汗珠爬满她的额头,傅沧泓眼中不由添上忧色,却不敢上前打扰。
“好了。”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夜璃歌方才停止运功,从腰中锦囊里摸出针袋,抽出一根银针,往火狼胸前插落,然后捏住针尾,旋转数圈。
“噗——”吐出口鲜艳的血,火狼睁开了双眼。
“皇……”
“别乱动。”他刚要起身行礼,却被夜璃歌轻轻摁住,“你这一次受伤不轻,要好好调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是。”火狼不敢逞强,安然依从。
确定他再无其它问题,夜璃歌方才收回银针,转头看了傅沧泓一眼,莲步姗姗而去——她深知,以傅沧泓那急躁的个性,莫说一个晚上,只怕一个时辰,他都等不了。
确定夜璃歌离去,傅沧泓的视线立即落到火狼脸上,火狼倒也没有等他发问,便主动禀述道:“皇上,伏杀的任务,失败了。”
“为什么?”
“那个闲云先生,虽然不会武功,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
“怎么个奇异法?”
“像是……**术。”
“**术?”
——若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傅沧泓早已一个耳光扇过去,可是现在,说这样话的人,却是他向来最倚重,最相信的火狼。
“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火狼理了理思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傅沧泓紧皱眉头,久久不语。
“皇上,”火狼瞅瞅他的脸色,试探着道,“夜姑娘见多识广,要不,向她请教请教?”
又是夜璃歌!
傅沧泓心中一股无名业火蹿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他发现夜璃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竟渐渐有些取代他的位置。
当然,作为深爱她的男子,他并不觉得受到冒犯或者什么,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喜悦,可是,若什么问题都要夜璃歌才能解决,他这个男人,是不是——太没用了?
“能自己解决,最好自己解决。”傅沧泓铁青着一张脸。
“属下……知道了。”火狼口中答应,可心里,却存着另样的想法——傅沧泓想在夜璃歌面前保持一个做男人的尊严,可他更忧心的是傅沧泓的安危——到底是男人的面子重要,还是生死存亡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