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掌中之珠
更新时间:2013-03-13
马车缓缓朝前行驶着,一丛丛树影自车窗外滑过。
炎京。
折折转转,转转折折,自己还是,再一次回到这里。
下一步该怎么走?
夜璃歌的确很是茫然——命运的转机,又到底在哪里?
捻弄着衣带上的流苏,她瞳色微黯。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歌儿,难道你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旁侧躺卧的夜天诤忽然悠悠开口。
“爹爹?”
“你向来聪明,当知世间之事,尽七分之力,却也有三分,须听天意。”
“女儿明白了。”
“嗯。”夜天诤点点头,阖上双眼,再没有作声。
耳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显然是已经进了京城,好看的小说:。
“吁——”
随着一声长呼,马车在司空府门外停下,接着有人打起车帘:“司空大人,夜小姐……”
小心翼翼地扶起夜天诤,从车厢里出来,抬头看时,却见安阳涪顼已然在道旁相候。
夜天诤赶紧趋前施礼:“皇上,这如何使得?”
“无妨,”安阳涪顼摆摆手,“司空大人乃是为救朕才受的伤,朕理当如此,来人——扶司空大人入府,立即命御药房送最好的药材来。”
夜璃歌本想婉拒,可是看看他殷切的眉眼,终究作罢。
直到亲眼看着夜天诤进了偕语楼,稳妥躺下,安阳涪顼方才扯扯夜璃歌的衣袖:“璃歌,你跟我来。”
两人遂出了屋子,在一丛凤尾竹下立定。
“璃歌。”男子双眼晶亮地看着她,“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后天?”夜璃歌略略一怔,“是……你的生辰?”
“原来你记得啊,”安阳涪顼更加开心,“宫中会设长生宴,到时候你来,好不好?”
“行啊。”夜璃歌微笑着点头,“一定去。”
“嗯。”安阳涪顼又拿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方才折身而去。
生辰?
夜璃歌不由有些恍然——她、安阳涪顼,和傅沧泓,都是相同年纪,自三年前在宣安大殿上相遇,命运就此有了交集。
细数之后的每一刻辰光,恍若梦境,甜酸苦辣皆备。
念着这些,夜璃歌慢慢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直到心中的郁闷略略散去,她方才转回碧倚楼,卸妆洗漱,安然睡去。
次日清早,宫中便差人前来,手中俱捧着云锦宫衣,名贵却毫不显奢华的钗饰,俱依着夜璃歌平日所好。
夜璃歌叩拜谢恩,接过御赐之物,是日夜沐浴更衣,盛装起来。
当她走出房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虽说夜府中人人皆知自家小姐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作大家闺秀的装束,每个人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微微一笑,夜璃歌长裙曳地,步出府门,登上马车。
马车驶离司空府,沿御道前行,在南宫门前停下,内里早有一众宫侍,抬着软轿迎出,锦衣铺地,接过夜璃歌,转入宫内。
按制,外臣女眷进宫,皆宿于锦秀阁,或等待皇帝召见,或等待内廷传侍,昔时夜璃歌也曾随父亲来过一两遭,是以并不陌生。
安阳涪顼早有吩咐,锦秀阁中收拾得齐齐整整,尤其是桌上那一套茶具,更是表露出他的细致。
遣去众人,夜璃歌安然而坐,此时的她,全然是另一副模样,雍华大度,气质从容——或许,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是太多时候,不愿意在人前显露。
“夜小姐。”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宫女清脆的嗓音。
“什么事?”
“三公主叩访,其他书友正在看:。”
南宫筝?
凤眉微微朝上挑起——终于,是来了么?
“请入内。”
但听得一阵环佩轻响,一身盛妆的南宫筝款步而入,手执一柄绢扇,斜掩半边面庞,眸波轻眄,在夜璃歌脸上一转:“早听说太子妃绝色惊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太子妃?”夜璃歌唇边挑起丝笑,“已经不是了。”
“可以容许我坐下来么?”南宫筝笑笑。
“请。”夜璃歌一指桌对面。
南宫筝细撩裙摆坐定:“可在南宫筝看来,璃国太子妃,永远只可能是夜小姐你。”
夜璃歌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样地沉静,一样地平和,瞧不出任何机锋。
“三公主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话?”
“此其一也。”
“那其二呢?”
“这些天里在宫中乏闷,故此作篇赋,想请夜小姐指教。”
“赋?”夜璃歌微感意外,“原来三公主还有这般闲情雅致。”
但说着,南宫筝却把手中绢扇递过来,夜璃歌凝神看时,但见上面整整齐齐书着数行绢逸小字,确是一篇言辞藻丽,韵味十足的赋。
但,这仅仅只是赋吗?
《九韬》?
眸中疾光闪过,夜璃歌声色不动,把绢扇轻轻搁在桌上。
“三公主既然有意于凤座,为何不自己求去?”
“因为,有夜小姐在啊。”南宫筝的笑愈发优雅。
“你觉得,”夜璃歌微微眯眸,“若我不在了,你就能得手?”
“或许吧。”
“南宫筝,”夜璃歌微微沉下脸来,“你是个聪明人,明人跟前,我不想说暗话,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并且将阻拦到底。”
“哦?”南宫筝却并不意外。
“我知道,你来璃国和亲,非己所愿,而且,你对安阳涪顼,分明无心……”
“无心?不知夜小姐,为何如此肯定?”
“难道,”夜璃歌一怔,感觉自己有些糊涂了,“你对他——”
“皇上一表人材,玉树临风,又温文尔雅,足令任何一个女子倾心。”
“那你,就施展自己的魅力,让他衷情于你吧。”
“试过了,没有用。”
“嗯?”
“只要夜小姐在这世上一天,皇上就不会移转自己的注意力——夜小姐,能让两国帝王为你疯狂,真不愧是炎京凤凰啊。”
夜璃歌双瞳微凝,好看的小说:。
“所以,我想讨夜小姐一句实话。”
“什么?”
“你,会嫁给安阳涪顼吗?”
室中一时静寂。
“会又怎样?不会又怎样?”
“倘若你不会,我会为自己争取,倘若你会,我,南宫筝当设他谋。”
“这个问题,请恕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夜璃歌,”南宫筝眸底也多了丝冷笑,“不要太贪心,否则最后,你一个都得不到!”
撂下这么句话,她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余音犹在,仿佛化作一根根针,细细插进夜璃歌心中。
有点痛,更有点凉。
是她贪心了吗?恋着傅沧泓的执著,却也霸着安阳涪顼的痴心?
当初的当初,她对任何一个,都能做到挥刀断情,未料如今,似乎舍了哪一个,她都会痛。
是真的很痛。
夜璃歌不禁捧着头,哼叫了一声。
……
红彤彤的纱制灯笼,挂满每一座殿阁。
来往宫人们衣饰华美,笑语喧哗。
德昭宫中更是赤地流金,香烟袅绕,一溜宫女手托各种物事,为安阳涪顼洗束妆扮。
今日的安阳涪顼,头戴金冠,冠上缀满红色的宝石,身上一件云白织金龙的袍服,衬得整个人面如冠玉,唇若点朱,举手投足间,风流无限。
揽镜自照,他却始终微觉不足——“取佩剑来!”
候田托着柄短剑,颤巍巍近前,安阳涪顼接剑在手,将长剑悬于腰侧,再往镜中看了看,眸中方浮起一丝浅淡笑意,遂挥退众人,往屋外而去。
刚至檐下,却见一风华绝代的美人儿款款从院门外而来。
刹那间,所有的喧哗都静止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安阳涪顼一直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她近前。
直到她抬眸。
直到她那一抹嫣然的笑,在唇边缓缓绽开。
如果时光就在这一刻停止,那该多好,我会永远记得你唇边的笑,如花妖娆。
很久以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觅不出赞叹的言辞。
若许倾国倾城,一笑间,泯灭了万众苍生。
十指相扣,两人有若完璧,踏着石甬道朝前走去,沿途,宫侍们纷纷下跪,目送那一对玉人,除了艳羡,还是艳羡,。
虽病体未愈,董皇后还是坚持坐在宣安大殿上,下方一众文武并列,及至皇帝进殿,方齐齐叩首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安阳涪顼一摆手,携着夜璃歌登上丹墀,倾身落座,瞧着身旁容颜绝美的女子,刹那间,他忽然生出种梦幻之感——皇后,这可不就是他的皇后?试问天下间,除她之外,又有谁,做得了他的皇后?能做他的皇后?
董皇后的眼中却无声闪过丝厉光——夜璃歌,你这是在做什么?
礼部尚书冉泉出列,先念了一篇祝辞,然后领着众文武向皇帝叩请圣安,皇帝再免,吩咐瑞景殿赐宴。
这一席御宴,可谓是极至奢华,山珍海味数之不尽,列席官员个个轮番进酒,只捡颂谀之辞说来,安阳涪顼的心思却在夜璃歌身上,偶尔回应一两句。
月上中天,舞姬们的彩袖好似蝴蝶一般,美仑美奂的景象,彻底迷惑了每一个人的心志。
趁着众人不注意,夜璃歌站起身来,步出殿阁。
其实,她实在不惯这样的喧嚷,这样的应酬,或许她更愿意简简单单一身衣衫,一个包袱,一柄长剑,悠游于名山大川。
今日……今日的她,更像一轴戏中的人物,一举一动,按照他人的意规而行,完全不是她夜璃歌。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给南宫筝一个警示?
为了让安阳涪顼更加痴迷?
还是为了什么?
望着冰盘似的皎月,她忽然间笑了。
一件羽裘突如其来,披上她的肩头。
她转头,不意外地对上那双湛黑星眸。
“你怎么也出来了?”
“没意思。”安阳涪顼撇撇唇,然后拉起她的手,“璃歌,你跟我来。”
两人就像一对轻盈的小鸟,穿过灯影重重的回廊,直往德昭宫的深处而去。
“你看——”
彩灯映照下,大片玉洁的琼花扑入眼帘,夜璃歌不由微微张大嘴,眼底划过丝惊喜。
“喜欢吗?”安阳涪顼握了握她的手,压低声音问。
“嗯。”夜璃歌毫不迟疑地点头——她喜欢,确实喜欢。
“进去瞧瞧。”
安阳涪顼带着她,转入花海深处,但听得水声淙淙,一盏硕大的荷花灯在小小的水池里旋转着,其上立着一个婀娜娉婷的女子,分明,就是夜璃歌本人。
“啊!”夜璃歌忍不住掩唇轻呼,“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做的。”
“真的?”
“嗯。”安阳涪顼重重点头,“你不知道,花了我好多功夫呢。”
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突如其来地将夜璃歌给包围住——或许潜意识里,不管一个女子如何强大,她在心中,仍然希望世间有那么一个人,宠她爱她,有如掌中之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