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手摇轴是方向把手, 可带人是后座, 两个轮子……这个两轮车的整体构造, 和小系统给他看得图片很相似,大致该有的框架都有。
至于内部构造, 对比小系统给他看的图片, 当然是非常复杂,可以简化很多。
但是,黄履庄在一个人的情况,在没有大量理论知识学习,亲人朋友等人都不支持, 尝尽世间冷眼……的情况下,还是把它从无到有地制造出来了, 这非常的了不起。
弘晙阿哥把两轮车拆了, 细细地琢磨后又给装上,打算收藏起来留作纪念。
刘大魁在准备明年开春二月的“博学鸿儒科”考试,看书散心之余来看小四阿哥, 脱了大衣服换上木屐进来工房, 发现小四阿哥又在对着那些新奇物儿着迷,笑了笑。
小小的孩子全神贯注做事儿的认真模样, 总是让人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刘大魁悄悄走近, 也没打扰他。可等他随手拿起其中一看, 登时瞪大眼睛。
黄履庄先生的大名儿, 刘大魁也听说过, 他的遭遇, 刘大魁也多少知道一些。稍稍清醒一点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满怀叹息。可是这些物事,到了小四阿哥的手里,是黄履庄所制造,却使得他大为惊讶。
一瞬间,刘大魁心里什么感叹都没了,只有担心,“阿哥,这事儿……”
刘大魁想问,皇上知道吗?立马明白过来,皇上肯定不知道。
刘大魁更担心了。
弘晙阿哥听到大魁的声音,眼睫毛动了一下,眼睛也没舍得从他拆开的一堆零件上面移开。
就听李大魁磕磕绊绊地又说了一句,“阿哥,这个……这个……”
弘晙阿哥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儿。
刘大魁想说,这个不是阿哥的身份“应该”玩的,说不出来。想说士农工商有别,什么和什么有别……身为阿哥要注意影响,也说不出来。
弘晙阿哥放下手里的小部件儿,静静地等着他说话,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明亮纯净,天真烂漫无暇,刘大魁终究是没说出来那些话儿。
喉咙里拐个弯儿,刘大魁试着劝说小阿哥。
“阿哥,这个玩一玩就好,主要还是多读书。”
“不是杂书,四书五经。”
弘晙等了他吞吞吐吐的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劝说他对读四书五经,不乐意了。
“大魁你对杂书的态度不对,只要是书都是学问。”
“弘晙不要科举,不要读四书五经。”
不要科举就不读四书五经?刘大魁懵圈儿。知道小阿哥喜欢杂书,喜欢研究杂学,可小阿哥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
“阿哥,只要是好书,里头都是学问不假,可学问和学问,它是不一样的。”
“阿哥不要科举,可这天下做官的人,一半都是科举考上去。就是武将也要读书。阿哥如何能不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阿哥哪样儿都要学。”
刘大魁拐弯抹角的,可谓是苦口婆心。
四爷要争皇位,成事的几率极大。小四阿哥将来……小四阿哥将来必须坐上那个位置,这是刘大魁的信念,否则这天下会如何,小四阿哥本人会如何,他做梦也不敢想。
“阿哥乖。四书五经也不是枯燥乏味。大魁和你讲讲。好不好?”刘大魁满心满眼地想要小四阿哥去读“正经书”。
弘晙阿哥默默看他一眼,开始动手装上刚刚拆下来的自动驱暑扇,不搭理“脑袋迂腐”的刘大魁。
刘大魁……着急得来。
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工房里的其他人瞧着小厮刘大魁着急的模样,越看越稀奇。
好像……都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有关于为何小四阿哥对刘大魁“情有独钟”。??
众人憋着没有笑出来。热闹看够了,戴锦、年大公子这些汉军镶白旗的人,作为旗人,汉人,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刘大魁的担心总算是少了一点儿。
弘晙阿哥感受到气氛的变化,环视一圈儿,更纳闷。
古古怪怪的,都不和弘晙说。弘晙阿哥决定晚上去问他阿玛。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星星眨眼,胖起来的小月亮还是学着小船儿努力地弯弯。
弘晙阿哥洗漱沐浴完毕后,郑重其事地给阿玛写信。
阿玛,阿玛在广东,广东的天气是热的吗?京城开始变冷,嬷嬷说这两天要下大雪……
弘晙想阿玛,弘晙给阿玛做了一辆很漂亮的新马车……一家人都安好,额涅说大姐姐怀小宝宝了,三哥考试好,五弟越来越爱花衣服,六弟越来越胖,小妹妹雅南会喊弘晙“哥哥”了……
顺天府的科考舞弊一案,阿玛听说了吗?弘晙那天和玛法出门,跟着玛法去刑部,弘晙觉得里面哪里不对劲,但是玛法不告诉弘晙……
弘晙自己在做的特殊材料,可以不用画画儿就可以有清晰的人像,额涅和三哥都喜欢。但是方苞先生,刘大魁、甚至玛法他们,都说弘晙是为了偷懒不学画儿,弘晙好生气。
阿玛,九叔说他那里需要帮助,十叔的园子建造的非常漂亮,十叔说,一定要造得比圆明园漂亮……
…………
弘晙阿哥一篇“长篇日记”写完,自己看了看,字迹工整,没有涂抹,满意。
最后说到,他要接着黄履庄先生的研究做自动两轮车,问问阿玛,能不能在全国寻访能工巧匠,或者帮忙寻寻黄履庄先生的踪迹。还说了自己提议“工科考试”,九叔奇奇怪怪地拒绝的事儿。
阿玛,为何年大公子,戴锦他们都奇奇怪怪,大魁也奇奇怪怪,富鼎和他们的表情不一样?
四福晋忙乎完今儿的事情,来看儿子,发现他果然还没睡,就催一催。
“马上亥时了,弘晙要躺进小被窝了哦。”
弘晙上下浏览一遍自己写的信,觉得差不多了。
“额涅,弘晙还要一句话要写,额涅不要看。”
亲额涅乐呵,儿子这是长大了?和他阿玛有小秘密了?
“行。额涅不看。弘晙快写。”
弘晙阿哥伸胳膊捂住他的信纸,神神秘秘的小样儿,“额涅不要看哦。”
弘晙阿哥还要问问阿玛,有关于给额涅准备浪漫礼物的事儿,不能让额涅知道。
“行,额涅保证闭上眼睛。弘晙快写。”
“额涅闭上眼睛哦。”
弘晙阿哥还是很小心的,一边看着额涅的动静一边写完最后这一句话。写完后鼓着腮帮子运气,直接用内力吹干信件叠好,塞到信封里,涂上火漆,绑上小麻绳。
“弘晙写完了,额涅。”
亲额涅睁开眼睛,牵着儿子的小胖手,“抹了蜡,再洗洗手再睡。”
“好。”
弘晙阿哥洗完手回来,在自己的小床上躺好,又起来亲亲额涅一口,“额涅,晚安。”
四福晋眼角眉梢全是笑,“弘晙晚安。”
四福音守着儿子,发现他呼吸平稳睡熟了,给他掖好被角,放好床幔,检查一遍门窗嘱咐丫鬟嬷嬷一声,才离开自去休息。
大雪初晴,阳光灿烂。宽阔平整的沥青路面上,阿玛骑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两轮车,弘晙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阿玛前面横梁的小椅子上,额涅坐在车后座上,手里提着篮子,一家人去给外祖母拜年。
路上都是这样骑着两轮车的人,驮家携口的,提醒路人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地响个不停,一个个脸上的笑容都是喜气洋洋,充满希望。
阿玛骑车的速度最快,最稳,一会儿就超过其他人,转眼间就到外祖家,大姐姐正抱着小胖娃娃站在门口等候,大姐夫正举着“傻瓜相机”给他们拍照。
…………
弘晙阿哥在睡梦中笑出来。
大丫鬟进来查看,恰好看到,此刻她是真的希望有那个可以不用画画儿,就可以“画画”的机器,这样就可以把弘晙阿哥的模样儿“画”下来,明儿给福晋看看。
瞧瞧阿哥的小样儿,简直让人一眼看去就一颗心软成一片。
弘晙阿哥嘴巴里嘟哝一句,模模糊糊的,大丫鬟也没听清,笑了笑放好床幔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原来是弘晙阿哥的梦境变了。
广阔无边的海洋上,弘晙好像是“超人”一样,从高空向下猛冲,快落到海面的时候,又一个鲤鱼打挺,向上猛冲,好不自在。
周围的大船上都是侍卫们,一个个大声喝彩,连声叫好。
他阿玛穿着一身儿泳装,和叔叔伯伯们在海里游泳,也是夸弘晙。
玛法坐在甲板上喝茶,悠哉哉的,一脸骄傲。
弘晙阿哥在睡梦中踢腾两下,胖脸上的表情梦幻般的快活。
大丫鬟又进来看看,没发现什么,笑了笑出去。
这次弘晙阿哥是真的睡熟了,没再做梦。
第二天一大早,弘晙阿哥迷迷瞪瞪地醒来,丫鬟们服侍他洗漱穿衣,一直到一切收拾妥当,他还没彻底醒过来。
“周公解梦,怎么讲法儿?”
“主人,小系统是科技系统,我们要相信科学,破除迷信思想……”
弘晙阿哥认为他的梦一定有什么预示,他一般可是不做梦的。就好比那些历史书上的伟人们一样,临有大事儿发生必然有预兆之类。可是小系统难得正经地说,那都是“迷信”,都是为了“迷信”百姓折腾出来的。
弘晙阿哥不搭理小系统,咚咚咚跑去找额涅。
“额涅,弘晙做了梦。”
大眼睛和小嗓门里都充满了惊奇和显摆,亲额涅刚刚收拾妥当,听到这话乐了,屋子里的人也都笑。
“弘晙做梦了,”亲额涅也是语气“惊讶”,“弘晙和额涅说说,做了什么梦?”
弘晙因为额涅的“惊讶”好像找到了“知己”。
“弘晙梦到阿玛骑着两轮车,弘晙坐在前面,额涅坐在后面,一起去给外祖母拜年。街上的人好多,都骑着两轮车,车上有铃铛,铃铛一按就响……”
弘晙阿哥连说带比划,比如两轮车如何能带上三个人,他是如何坐在前面的,还有人骑车带着四个人的……
亲额涅……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屋子里的丫鬟嬷嬷们都跟着乐呵。
弘晙……弘晙阿哥误以为额涅和她们不相信,着急地解释。
“额涅,弘晙说的是真的,等弘晙造出来两轮车,让阿玛骑车带着我们去外祖家。”
弘晙阿哥想说他还做了第二个梦,就见亲额涅使劲儿忍住笑,随口回答一句,“行。等弘晙造出来两轮车,让你阿玛带着我们--去逛街。”
四福晋终究是说不出来拜年两个字。按道理,即使是皇子们,面对岳父岳母也要有该有的尊重,过年过节的时候,即使不和一般人家一样上门去拜年,也要有该有的礼仪。可是四福晋的情况不同。
她的亲额涅早早地去世了,阿玛也去世了,儿子的外祖母,是她阿玛的续娶福晋,她在娘家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很是一般。如今这门关系不断,还相处的挺好,主要是看哥哥们和侄子侄女们。
至于她的继额涅对儿子疼爱的事儿,她也没说什么,没有坏心,名义上还是儿子正经的外祖母,她也不会去和儿子说,那不是你的亲外祖母之类的话。
四福晋想了很多,也就一眨眼间的功夫,给儿子把貂毛小帽整理整理,接着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弘晙这是白天想的多了,晚上就做梦了。”
“额涅相信弘晙一定能做出来自动画画儿的机器,可是白天不要多想了,知道不?晚上好好睡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弘晙点头。
“弘晙白天不多想了,额涅。”
弘晙阿哥乖乖地答应下来,白天的时候其他方面的玩乐多了一些,当然,饭后是照旧领着弟弟妹妹一起念书学说话。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性相近,习==相远。”
…………
弘晙念一句,弘历和弘昼有模有样地跟着念一句,小妹妹雅南……看看四哥,看看五哥,再看看六哥,在哥哥们期待的目光下,跟着哥哥们不停地喊“哥哥”“哥哥”。
弘历和弘昼都觉得小妹妹笨笨啊,不是“哥哥”,是“人之初”,是“性本善”,是“性相近”……
但是雅南小格格非常执着,不管哥哥们怎么纠正,就是两个字儿--“哥哥”。
年侧福晋守着他们,坐在一边给女儿做小衣服,想提醒一下小阿哥们小妹妹雅南还小,就只会说“哥哥”,笑着笑着忘了提醒。
弘晙阿哥很有哥哥的样儿,秉持着“教之道,贵以专”,一篇《三字经》翻来覆去地念。
刘大魁发现小四阿哥认真教学的“小老师”样儿,感动。
瞧着小阿哥们兄弟和乐,两三岁的五阿哥和六阿哥也是小可爱的模样儿,吸吸鼻子,感动。
感动之下的刘大魁更是斗志高昂,瞅着空儿就拿着书本儿引诱“误入歧途”的小四阿哥,给他讲一些小故事。
弘晙一开始没上心,做事儿的空档随意听了半个耳朵,发现--还真的有趣儿。
晏子使楚。楚人以晏子短,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
白话文的意思,晏子被派遣到楚国。楚人知道晏子身材矮小,在大门的旁边开一个小洞请晏子进去。晏子不进去,说:“出使到狗国的人从狗洞进去,今天我出使到楚国来,不应该从这个洞进去。”
弘晙阿哥忍不住笑出来,小系统也在高呼,“这就是古华夏人的辩证思维嗷,主人。晏子机智敏捷、能言善辩,这个楚王多次自取其辱,哈哈哈哈。”
刘大魁发现小四阿哥有兴趣,赶紧接着讲。
王曰:“齐无人耶,使子为使?”晏子对曰:“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
王曰:“然则何为使子”晏子对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使贤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宜使楚矣!”
我们国家派人都是有讲究的,贤德的国家就派贤德的人去,不肖的国家就派不贤德的人去。
我自己很差、很不贤德,所以才来到了楚国……
哈哈哈,不光小系统哈哈哈,弘晙阿哥也觉得楚王太笨了。
刘大魁呆呆地望着小四阿哥乐呵的小样儿……这发展不对。
“小四阿哥,不是楚王太笨。”
“‘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晏子的故事就是提醒我们这个道理,要时刻牢记修持自身,恭敬一切人,不要对别人有丝毫的傲慢,更不能够还想着去挖苦别人、嘲讽别人、侮辱别人。如果有这个念头,这个侮辱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上。”
小四阿哥眨巴眼睛,懵懂,不懂。
刘大魁……也眨巴眼睛,小四阿哥您哪里不懂?
不是,小四阿哥您懂了的,是不对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富鼎和年大公子一起笑,戴锦实在看不过去刘大魁的可怜样儿,过来帮腔,“阿哥,大魁是说,楚王的态度不对,想要侮辱晏子,然后自取其辱。”
“不是楚王太笨了,也不是晏子太聪明了。是使坏的人终将会被自家的坏处反弹,人要谨记自己不能有坏心,还行使出来……”
弘晙阿哥认真地听,可他还是不懂,还很是奇怪地看向大魁和戴锦。
“楚王被自己的恶行为反弹,不是因为他太笨,晏子太聪明?”
“《韩非子·大体第二十九》,‘古之全大体者:望天地,观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时所行、云布风动;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
弘晙阿哥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这个文章,还来了一句点评,“楚王作为一国之君,毫无君王风度,对齐国看不过就去打,他不光欺负一个来使,还那么笨……”
欺负人都不会欺负,弘晙阿哥说着说着又想笑,眉眼弯弯的小样儿,好像一只成功偷到大肥鸡的小狐狸。
大魁和戴锦……
看不过去就去打?阿哥你都学了什么?
不对,我们要讨论的是,该不该有欺负人这样的想法出现,而不是他的能力问题。
年大公子,年煦,大约二十来岁,斯文儒雅,一表人才,他安静地听了半天,放下手里的活计,很是“公正”地说道:“我觉得,都对,都有道理。”
“这就好比是,心学和理学的纠葛一样。楚王有了侮辱人的想法,他实施了,但是他没有能力去侮辱人,最后自取其辱。”
弘晙阿哥立马点头,“年煦说的对,想要欺负别人,首先要有能力。”
大魁和戴锦刚要说话,听了阿哥这句……愣住了。
大魁据理力争,“阿哥,首先是,不应该欺负别人。”
戴锦,一位三十来岁,长相矮胖一眼看去好像是农人一样,他听阿哥的“歪理”,回过神来赶紧附和道:“不管楚王能力如何,才智高低,他首先是不应该欺负别人,不能有这样不道德的想法。”
这次年煦也点头附和,阿哥的想法,太危险了有没有。
弘晙阿哥眉眼一肃。
词严义正。
“我们是要先有能力,想不想欺负别人,怎么欺负,随我们心意。”
…………
工房里的人都笑出来,烧火的小工也笑,黝黑的脸堂映照火光,敦厚的笑容里带着宠爱。
“阿哥说的对,我们跟着阿哥,都有能力,想不想欺负别人,怎么欺负,随我们心意。”
弘晙阿哥小脑袋一扬,“王师傅说的对,弘晙阿哥保护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