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东风寒(6)
第九十章、东风寒(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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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词句十分的陌生, 容晚初当时并没有多想, 只当是容婴信口拈来一句。
如今想着, 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容晚初只在心中思量着, 并没有说出来, 就把小乌龟模具重新放回了匣子里, 微微笑道:“我可是最省事的,皎姐姐想拿做到一半的来给我,那是再不能的。”
她抿着嘴笑, 道:“等皎姐姐做成了,使人来分我些就是, 我等得。”
霍皎拿手虚虚地指她,说“惫懒”。
容晚初不以为忤。
她到撷芳宫来,无非是挂念着霍皎的情况,如今亲眼见着了,也不再多留, 说了几句闲话, 就起身来告辞:“宫里还有些琐事, 不多叨扰皎姐姐诵佛了。”
霍皎仍旧送了她到宫门口。
回程的路上,容晚初还在反复地思忖着容婴那天的表现,只是记忆越是回想越是杂乱,到最后反而怀疑起自己来。
竟至于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了。
容晚初不由得自嘲。
阿讷见她神色微郁,轻手轻脚地替她按/揉着太阳穴。
容晚初出门的时候并不久, 殷长阑今日是要出城去的, 这时也远远未到回来的时辰。
她想到回宫的时候也没有人可以说话, 心中有些燥郁,偏偏在凤池宫门口被宁寿宫的宫人拦住了车,咬着牙给她磕头:“太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前去。”
容晚初掀了帘子,静静地注视着那拦路的宫人。
那宫人跪在地上,“砰砰砰”地叩首,仿佛她不答应就要磕死在这里。
容晚初的目光冷淡如霜,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宫人一味地磕着头,迎出来的阿敏低声道:“听说是十二殿下又有些不好。”
她和阿讷一同搀着容晚初下车,迤逦的裙摆就从那宁寿宫的宫人身边拂了过去,连声音也是冷倦的,问道:“陛下不是说派了杨院正为殿下诊治?”
那宫人不敢接声。
阿敏看了她一眼,道:“听说是馥宁郡主寻来个神医,同杨院正彼此意见相左……”
容晚初停住了脚,问道:“杨院正如今在宁寿宫?”
阿敏就不大清楚,不由得又把那宫人看了一眼,问道:“娘娘问你的话。”
那宫人磕头的动作稍停,飞快地道:“回娘娘的话,杨大人是在宫里。”
容晚初就揉了揉额角。
她有些头痛,话也说得简短,道:“去。”
就侧头吩咐阿讷:“多带些人,使人给于将军递个消息。”
阿讷应了声“是”,就先去交代人手。
容晚初索性也不进门,返身回了辇车上。
阿讷办事利落,很快就按着主子的意思做了布置,辇车在凤池宫门口停了不长的时候,重新缓缓地动了起来。
宁寿宫里,郑太后抱着怀里的殷长睿,口中轻轻地哼唱着歌,一面托着小孩儿的背,不断地轻抚、摇晃。
看她的动作,只有一片慈和安详。
玉枝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对上郑太后的脸。
她低声道:“娘娘,杨太医这些时候诊治殿下的病情,说得都十分的精准,殿下吃着他的药,也一天一天地见好了。那胡道长虽然听着有道行,可是终究没有见过实效,万一、万一他同殿下并不是十分的有缘,岂不是耽搁了殿下……”
郑太后冷冷地道:“我难道不知道那胡道士不见得能治得好睿儿?”
玉枝不由得噤声。
郑太后眼底都是细细密密的血丝,脸上神色说不出的阴鸷可怖:“可那姓杨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镇日里支支吾吾的,哀家想带着睿儿出去看看外头,他都要拦着阻着,难道睿儿就要一辈子关在屋子里,吹不得风,见不得太阳,像个囚犯似的,这样关到他老死不成?”
玉枝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郑太后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哀家不过是拿姓胡的提点提点那姓杨的。哀家心中自有分寸!”
瑶翠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道:“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郑太后点了点头,就从床边站起身来。
瑶翠犹豫了一下,站在那里没有动。
玉枝就忙凑上来要把殷长睿接在怀里。
方才还乖乖巧巧的小孩儿却忽然暴怒起来,短短的小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啪”地一下打在玉枝的脸上,角度有些刁钻,修剪整齐的指甲就在她侧脸上挂出一道深深的血印。
玉枝一声都不敢吭,忍着痛低下了头。
殷长睿手舞足蹈的,不但手臂在乱拍乱打,连包在薄被子里的腿也挣开了,胡乱地踢蹬着,好几脚都重重地踹在郑太后的胸前。
郑太后一时顾不上自己,一面拍着小孩儿的背安抚着,一面微微笑着叫他:“我们睿儿力气真大,以后一定能长得又高又壮。”
殷长睿“啊啊”地哭叫,手脚的动作半晌才慢慢停了下来,张着嘴喘了一回气。
郑太后替他擦去了眼角残留的一点泪痕,犹豫了一瞬,没有把他递到一直等在一旁的玉枝手中,而是重新替他裹上了薄被,低下头柔声道:“乖睿儿,我们出去了。”
郑太后到前厅的时候,容晚初已经在堂中坐了半晌。
殷/红绫半低着头,坐在她对面的下首,传闻中她荐来的胡姓道医和杨院正垂着手,一左一右远远地相对站在殿门口。
郑太后/进来的时候,众人都俯下/身去行礼。
容晚初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都亲自抱着殷长睿,不由得眉梢微微一动。
郑太后声音听不出喜怒,说了句“免礼”,目光就落在了容晚初的身上,道:“贵妃来了。”
容晚初也平淡地叫了声“太后娘娘”:“听说您有事要交代。”
郑太后似乎笑了笑,道:“贵妃娘娘声势日隆,如今也有了模样了。”她单手抱着殷长睿,一只手就指了指门口的两个人,道:“不如贵妃来替哀家评评理。”
那胡道士得了郑太后的指派,就向地中走了几步,行了个礼,道:“贫道胡元生,见过贵妃娘娘。”
他生得瘦高,肤白,就显出形貌颇为隽秀,从道髻到短髯都一色乌黑,使他看上去驻颜有术,分不出真实的年龄。
纵然容晚初进门的时候已经见过了他,目光依然不由得在他和殷/红绫身上一转。
她打量的顷刻之间,那道士已经侃侃而谈起来,他声音悦耳如黄钟大吕,听在耳中颇有些荡涤一身尘垢的意思,纵然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都是些荒唐无稽的仙丹大道,容晚初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听着,忽然就被他问了一句:“贵妃娘娘以为然否?”
容晚初淡淡地道:“照你的意思,十二殿下是与尘世无缘,合该随你去修炼登仙之术了?”
那胡道士不由得噎了一噎,后头的话都接不下去了。
他停了半晌,才道:“小殿下/身份尊贵,不宜以寻常污浊之气拘束其形,于今之计,贫道可于宫中寻一清气盛极之地,起一座参仙之台,小殿下于其间修养,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容晚初哂然一笑,也不去听他的话,就径自转过头看着郑太后,道:“太后娘娘也信他的话,要在宫中起参仙台,践丹鼎长生之道?”
她语气太过直白,以至于郑太后面上有些说不出的羞怒,一手掩着殷长睿的耳朵,冷声道:“难道贵妃也盼着你小叔被圈在房里一辈子?”
她指着低眉垂首、仿如没事人一般的老杨院正,恼怒地道:“好啊,好啊,原来你们都是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