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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绛桃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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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绛桃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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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夫人看着绿腰, 绿腰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没能从信赖的侍女那里收到一点安慰和支撑, 戚夫人失落地回过头, 有些仓皇地看了容晚初一眼, 小声地道:“劳娘娘的惦记。”

她迟疑了一下,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道:“说出来教娘娘笑话,是妾身在园子里头,走路没有走稳当,跌了一跤,把头给跌破了。”

容晚初眉梢微压。

戚夫人悄悄抬起眼来,向她面上溜了一眼,没有看到有什么不耐烦的,稍稍放了心, 跟着又道:“前头已经请了太医到府上来,也开了方子的, 瞧着有些吓人, 不过是皮外的伤, 其实已有些好了。”

容晚初淡淡地“哦”了一声, 道:“园子里洒扫的仆役也不能轻纵了才是。”

戚夫人低声道:“素日里看他们都还算勤谨的。”

她看容晚初微微沉了脸,就噤了声,想了一想, 又道:“妾身回去就好好地教导他们。”

她态度十分的认真, 即使是以容晚初的眼光来看, 她此刻也是字字句句都出自本心。

容婴说, 他看到戚恺抓着戚夫人的头撞在假山上。

如今伤痕犹在,敷上了厚厚的膏贴。

受伤的人却是她自己走路不稳跌伤了头。

容晚初专注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瑟缩,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侍女的衣袖。

容晚初看了绿腰一眼,道:“本宫这里又不吃人。”

绿腰面上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她屈下膝来向容晚初行礼,神态十分的恭敬,道:“是奴婢没有服侍好夫人,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戚夫人急道:“怎么是你没有服侍好我呢?你素日里最贴我心的。”

又转回头来对着容晚初,神态十分的恳切,道:“娘娘,这丫头是最周全的性子,都是为妾身自己不经意,倒连累了她。您不要责怪她了。”

一主一仆,倒是恩义重如山。

容晚初像是看了场戏似的,抚着茶盏柔润的圆弧,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说话,戚夫人原本就有些胆怵,更不敢再说别的。

绿腰屈着膝、低着头,看不到也听不到上首的情形,冷汗沿着鬓角涔/涔地往下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罢了,既然夫人这样温善宽容,本宫也不是不讲理,非要做这个恶人。”

她笑道:“瞧把这丫头吓的。”

就侧头叫了一声“阿敏”:“请下去吃口茶压压惊。”

阿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绿腰的身边。

绿腰有些惊愕,急急地道:“奴婢要在夫人身边服侍……”

阿敏已经温声笑道:“宫里着许多人,难道还服侍不好夫人一个!”

就拉着绿腰的手,看似亲密实则强硬地带了人下去。

乍然离了体己倚重的丫头,戚夫人有些肉/眼可见的坐立不安。

容晚初面上带着笑意,冷眼打量着她,只觉得她比起上一回相见,不过一、两个月的时候,却凭生出许多违和感。

就好像一根草失了扎在地里的根系,上头看上去还郁郁青青的,可是总有种一阵风来就会吹折的虚飘。

这种感觉十分的玄妙,即使是容晚初也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错觉。

她低下头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戚夫人失了绿腰,不安地辗转了一回,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缩在椅子里,两只手搭在膝头,一对拇指绞扭着掌心里的帕子,看上去却是温顺又端庄的。

容晚初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忽然问道:“上回二叔托夫人向本宫转达什么话,可巧后来事情多,本宫竟给忘了,若不是今儿见着夫人想了起来,”她微微抿唇,神色和缓地问道:“怎么二叔竟也没有再来同本宫说呢?”

戚夫人茫然地抬起了头。

容晚初细细地认着她的表情,又道:“二叔既托了夫人的口,想必不是寻常的琐事。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事,岂不是在本宫这里耽搁了。”

戚夫人嗫喏道:“回娘娘的话,妾身、妾身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您和二老爷都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把事情交给妾身来做。”

容晚初轻轻地“哦”了一声。

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满不满意来,戚夫人有些惶恐,生怕是自己误了正事,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容玄渡曾托过她什么事。

她喃喃地道:“男女有别!何况老爷还不在府里,妾身只在内院里走动,向来都没有同二老爷说过一句话的……”

她说着说着,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容晚初放下了茶盏,离了座椅亲自走到她面前来,抽了手中的帕子给她,温声道:“是本宫记差了事,倒教夫人受惊了。”

戚夫人很少与她这样近地接触,不由得吓了一跳,甚至向后缩了缩身子。

但她语气低柔,神态温和,放低了姿态,全然是包容和愧疚,让戚夫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抽噎了一下,眼泪在睫上要掉不掉的,战战兢兢地接了容晚初的帕子,小声道:“娘娘日理万机,妾身这些小事,不值得娘娘牵挂。”

容晚初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有股说不清的猜测乱糟糟的,在脑中翻江倒海,让她不得不强行转开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自己的错觉,是戚夫人真的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脆弱易感了。

更胆小,更怯懦,更惊惶。

就像是只失家的兔子,赖以藏身的草丛被翻了一回又一回,渐渐连小风吹过都不由得惶然逃窜。

容晚初看着戚夫人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沾去眼角的泪痕。

嫁给容玄明为继室的时候,戚夫人也只有十六岁,到今年五年过去,正是花信的年纪。但她生得纤细秀美,气质又温弱,像朵风里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即使已经年逾双十,也还像是十六、七岁似的,说不出的娇柔。

正常人家二十岁的正室夫人,会是这个样子吗?

——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口一个“二爷”,把那个畜生的话当作纶音似的。

分明转述了那么多“二爷说”的话,现在却说“向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

戚氏,是把和容玄渡之间的关系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就像容婴忘记霍皎那样。

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手段……

容晚初一时有些眩晕,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戚夫人在椅子里缩了一会,容晚初始终站在她面前没有动,她忍不住试探着抬起了头,小声道:“娘娘?”

容晚初低低地应了一声。

戚夫人嗫喏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逃开这让她不安的处境。

容晚初揉了揉眉梢,温声道:“这件事是我记差了,还好夫人提醒了我。夫人说得对,男女大防,幸而没有落进旁人耳朵里,损了夫人的清誉,我才真正是难辞其咎。”

戚夫人听她说着,也觉得有些后怕,不敢随意地接话。

容晚初就沉声道:“出我之口,止你之耳。往后夫人也再不要提了。”

戚夫人唯唯应诺,盯着她腰间的宫绦,心里都是惊惶,只想着同信任的人说说话才好。

容晚初却仿若无意地提醒道:“就是身边的丫头,也不要提了——知道太多的事,平白地害了她。”

戚夫人失声“啊”了一声,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忙道:“多亏了娘娘的提醒,娘娘真是宅心仁厚……”

容晚初扶着她的肩略拍了拍,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温声道:“夫人爱不爱吃甜糯的?御膳房新做了几样吃食,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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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阑回宫的时候,看见闻霜坞的门口起了座花山,和寻常花山上下的安排不大相同,这一个左右两峰,都只搭到一半,各自秃着一片。

四、五个宫女在周围搬着小盆的花。

连阿讷也换了身内监的衣裳,襟前袖口沾了些土渍,站在游廊里头叉着腰看人干活。

见到殷长阑过来,忙屈下/身行礼。

殷长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讷道:“白日里娘娘请了戚夫人进宫来说话,两下里话赶话说起来,就一块搭了一个顽。”

殷长阑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驻足略看了看,评价道:“左边定然是娘娘的安排。”

阿讷抿着唇笑了起来,道:“陛下法眼。”

殷长阑哂然一笑,就问道:“娘娘在房里?”

阿讷趁机报告道:“一直在房里不叫我们进去服侍呢。”

殷长阑颔首,就仍沿廊往屋里去了。

容晚初蜷在熏炉边的软椅里头。

殷长阑进门看见房里灯火通明,榻上、桌后都没有人,就轻车熟路地往熏笼后头来。

小姑娘心里存了事,不爱见人的时候,就总像个小猫儿似的,寻个狭小安稳的地方藏着。

节令早已入了春,房中的地龙、熏炉虽然没有停,但也不似冬日里的滚烫,只散着不烤手的温柔暖意。

听到靴底叩动地面的声音,软椅里蜷成一小团的影子动了动,有截纤细的手臂从椅背沿上冒出来,被已经走到近前的男人握在了掌心。

殷长阑低头在送入虎口的指尖上吻了吻,温声道:“谁又惹了哥的阿晚不痛快?”

小团子慢慢地拱了拱,小姑娘在椅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的后脑勺就变成了一双乌黑的杏眼。

容晚初没有说话,被男人捉住的手腕抖了抖,费力地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小姑娘一声不吭的,动作却又乖又粘人,把殷长阑的心都揪住了。

他单手解了身上的大氅,随手搭在了一边的屏风上,绕过熏笼,挨着容晚初挤在了软椅里。

容晚初就自发地蜷在了他的怀里。

殷长阑低头在她额上触了触,展臂笼住了她的腰背,低声道:“有哥在呢。”

容晚初轻轻点了点头。

她低声道:“今天我见了戚氏。”

殷长阑“嗯”了一声,静静地听她说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也只是温顺柔弱,没有什么主见。虽然不是我喜欢的性情,可也还是个正常的女郎。”

“她没有什么存在感,我和她平日里面都少见,如果这一次有了其他缘故,我永远也不会想起来,她从当时到如今究竟有了多么大的变化。”

容晚初抱着殷长阑的腰,喃喃地道:“她什么都记得清楚,只认定了头上的伤是自己跌的,和容玄渡之间清清白白话都没有说过。”

她长长的眼睫撩起,殷长阑在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茫然和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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