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傅远舟站在原地, 并没有接过沈西顾递来的手帕。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心想着沈西顾果然又出现了, 他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手帕没被接受, 并不出乎沈西顾的意料, 他只是笑了笑, 就将手帕收了回去，没有任何要生气的意思。
他是在场唯一能笑得出来的人，七中的几个学生都吓了一跳, 脸色比傅远舟还要难看。
男生手腕上的乌青简直触目惊心,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陌生男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下手却这么狠, 他们一点也不怀疑, 若是这个男人手上有合适的武器, 他们朋友的手腕非得被废了不可。
他们平日在学校里都横行霸道，现在兄弟先是被Omega揍倒在地，接着又来了个陌生人把他弄伤了，让他们颜面尽失, 他们本该狠狠教训这两人，可现在他们不敢动, 不说刚才沈西顾下手有多狠, 单是被他轻轻扫过一眼，就让他们打从心底里害怕。
那双蓝眼睛寒意森然, 就像是蛇的眼瞳, 或是更加恐怖的狩猎者, 被他的目光看着，一股阴冷的感觉遍顺着脚底爬了上来，将他们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个男人他们惹不起。
他们本能地感到了危险。
听到女孩的尖叫，场地里维持秩序的几个老师都赶了过来，在弄清情况后，他们很快将七中的几个学生带走了，女孩也要跟着一起去，将情况更详细地说明。
傅远舟原本也该一起，但女孩说他只是见义勇为，和他没什么关系，一会还有比赛，不用麻烦他。
说话的时候她眼眶泛红，一见到这么漂亮柔弱的Omega要哭的模样，老师们纷纷心软，哪里还会怀疑其他，更何况傅远舟带着抑制项圈，本身也是个Omega，他们本能地偏向他，难道他一个Omega还能欺负这几个Alpha和Beta不成？
七中的几人百口莫辩，也没法在大庭广众下和几个老师大打出手，都垂头丧气地跟着离开了场地。
临走前他们都看了傅远舟一眼，傅远舟回以挑衅的笑，把他们气得够呛，可是当看到站在他身边微笑的沈西顾时，他们像是瞬间被泼了盆冰水，马上清醒了，连句狠话都不敢放，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咔嚓。”
沈西顾举起手机，在他们回头看的时候，将他们的脸全都照了下来，随后编辑成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别再让他们出现。」
他发完信息，就将照片全部删除，平静地收起了手机，从头到尾都似乎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消息。
女孩和傅远舟说了几句话，也跟随老师们一同走了，傅远舟也想掉头就走，但有些晚了，沈西顾已经和他打起了招呼：“你好，远舟。”
“你好，刚才谢谢你了。”
傅远舟的语气有些生硬，但到底还没彻底无视沈西顾，他刚才出手帮了自己，虽然其实他并不需要，他最怕的就是沈西顾，只要他离自己远远的，就是最大的帮助。
“不客气，你没受伤就好。”沈西顾莞尔，“我是受虞非的邀请来参观的，他有没有和你提起我要来的事？”
傅远舟摇头，他没听虞非提起过这件事，也不相信沈西顾的说辞，虞非曾经答应过他少和沈西顾来往，他不认为虞非还会主动叫沈西顾来运动会。
“我看了你的比赛，你表现得很出色，夺得了预赛的第一名，恭喜你。”
沈西顾笑着伸手，要和他握手，傅远舟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并没伸手回握，仅仅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沈西顾的笑容变淡了一点，他收回手，依旧分外温柔地问着：“你好像不太喜欢我，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我们气场不合。”傅远舟并没否认他不喜欢沈西顾的说法。
“是吗？”沈西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认为的？是一年前，一个月前，还是一周之前？”
一年前他们初次相识，友情维系了一年，一个月前傅远舟毫无理由地拉黑了沈西顾，再无联系，一周前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这么问，分明是笃定傅远舟就是Seven，傅远舟怎么可能承认，刚要说话，忽然被人叫了一声名字，来人的声音很好辨认，是原野。
“你没事吧？”
原野刚参加完项目，就听人说起了傅远舟的事，立刻匆忙赶来，扶着傅远舟的肩上下看着他：“他们碰你哪儿了？”
他的眼中透出浓重的寒意和戾气，仿佛只要傅远舟掉了一根头发丝，他就能把那群人的胳膊全都卸下来。
“我能有什么事。”
傅远舟笑着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点，原野握着他双肩的手收紧了一点，很想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一会，但大庭广众下，他不知道会不会惹傅远舟不开心，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
原本傅远舟的脸色很差，但是原野来了以后，他明显开心起来，先后的落差都落在了沈西顾的眼中，他的眸色变深了一点，对此不置一词，反而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原来你们认识。”
他对原野是有印象的，上次他在日料店里疑似遇到傅远舟，他正要追出去，却被人拦下了，就是原野，如果那时他尚且以为这是巧合，现在却都明白无疑了。
“是你？”
原野心心念念着傅远舟，这才注意到沈西顾也在，对于这个人，他当然也记得很清楚，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傅远舟看到沈西顾时的恐惧之色。
他目光泛冷，对傅远舟说：“你先回去，大杨在找你。”
实际上班主任大杨没在找傅远舟，这就是个借口，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傅远舟巴不得马上就走，便很快点头说：“那我走了。”
他看都没看沈西顾一眼，直接走开了，沈西顾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阻拦。
“你也看出来了，他很讨厌你。”
“所以离他远点，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你好。”
原野笑着拍了拍沈西顾的肩，态度似乎很友好，尖锐锋利的薄荷味却在瞬息间爆发出来，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直指沈西顾，又在波及到其他人之前迅速收了回去。
被这样凌厉的信息素所倾轧，一般Alpha早就承受不住了，但沈西顾没什么反应，也没有释放出信息素与他对抗，仅仅是平静地看了原野一眼。
“祝你玩得开心。”
原野似笑非笑，对沈西顾挥了挥手，随即追着傅远舟的方向离开了场地。
沈西顾静立片刻，抬头望向LED屏，宽大的巨幕正在播放着场地的实时画面，里面出现了虞非的身影，镜头格外偏爱他的脸，再一次给予了他一个特写。
通过屏幕，沈西顾确认了虞非的位置，并找到了他。虞非现在没有参加项目，他承担着要给班级选手助威的任务，只要他在那里一站，女孩子们就充满干劲，在比赛中屡屡取得佳绩。
虞非却相当心不在焉，他只想去找傅远舟，或者等傅远舟主动找他，因此一直在留意四周的人，很快就发现了沈西顾，那混血的外貌实在是很醒目。
“Lorenzo？”虞非露出了意外之色，“你怎么来了？”他顿了顿，又很快问，“你是来找远远的？你见过他了？”
“对。”沈西顾说。
虞非沉默几秒后说：“我和你说过，他不是你要找的‘Seven’，你别再打扰他了。”
“他就是Seven。”沈西顾却很笃定。
“你有明确的证据吗？”虞非问。
沈西顾说：“你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不是？”
虞非当然没有，便索性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转而说：“如果你纠缠得太紧，他会讨厌你。”
“他已经很讨厌我了。”沈西顾说，“我不知道原因，竟让他厌恶我到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Seven。”
虞非无言。
“突然被他讨厌，我很难过。”
沈西顾声音很低，却又露出些许笑意：“但如果不是因为毫无缘故地与他中断联络，我会更久以后才和他见面，也就无从得知……他完美得远胜我的想象。”
虞非微微蹙眉，在他的心中，他的远远自然是处处完美，可这不代表着他愿意从别的男人那里听到这样的称赞。
“我来找你，是为了拜托你帮忙。”沈西顾说，“我今天过来是为了见到Seven，但名义上是受到了你的邀请，我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要求虞非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虞非笑了笑，很平和地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也需要我的帮助。”沈西顾说，“帮你保守秘密。”
果然。
这不出虞非的意料，他买禁药的事沈西顾也知道，他早就料到有一天沈西顾得拿这件事威胁他。
“你尽管可以告诉远远。”虞非并不打算妥协，“你说他会更相信你，还是更相信我？”
沈西顾被傅远舟深深厌恶着，根本毫无信用可言，他们都很清楚这点。
“我不会和他说。”沈西顾勾起唇角，“我会和你的表哥谢临谈一谈。”
虞非目光一沉，沈西顾刺中了他的痛处，的确，如果告诉谢临，这件事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谢临本就不相信他得了信息素钝感症，如果沈西顾向谢临提供了购买药物的单据，谢临一定会让他再去医院做检查，他之前就把药都扔了，要是现在被拉去检查，真相就会曝光出来。
他不说话，沈西顾笑了笑，温和地说：“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只要在我找上Seven时，你默认是你邀请我就足够了。”
“一个月。”虞非开口，“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按照治疗的进度，他的“病”本就该完全康复了，到时沈西顾就无法威胁他了。
“可以。”沈西顾微笑，“一个月后，我会让交易的人销毁电子单据。”
他们两人在秘密交谈，原野和傅远舟都回到了班级的看台，原野很不放心地追问：“他刚才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
摆脱了沈西顾之后，傅远舟也松了口气，见原野似乎很有种要折返回去教训沈西顾的架势，便摇着头说：“他帮了我。”
“他会帮你？”原野不相信，在他看来沈西顾不害傅远舟就不错了，怎么还会帮他。
“嗯……”
傅远舟低声回应着，垂下眼睛，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他回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沈西顾对他有着近乎病态的保护欲，绝不允许有人动他，哪怕是沈西顾自己也是，当他恨沈西顾恨到差点把他掐死时，沈西顾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求生，而是在关心他的手指会不会疼。
他被沈西顾关起来后，情绪从愤怒、恐惧，再到变得麻木，中间有过几次变化，也经历了很多事，包括他曾几次试图自杀。
每一次他都被沈西顾救了回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沈西顾陪在他身边，在沈西顾照料他康复时，他曾看到过沈西顾手臂上缠绕的绷带，也同样受了伤。
最初傅远舟没有在意，沈西顾也没有提过这是哪里来的伤，但次数多了，傅远舟渐渐发现，每当他伤害自己，或是他情绪崩溃时，沈西顾的身上也会多出伤痕。
后来傅远舟意识到了，沈西顾是在自残。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到傅远舟，可他却是伤害傅远舟最深的人，所以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这才是最让傅远舟感到痛苦和恐惧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沈西顾要这么做，明明只要放走他，这场他们相互折磨的噩梦就会结束，可沈西顾还是执迷不悟，依旧日夜陪在他身边，不分昼夜地守着他、囚禁着他。
他又一次崩溃了，他质问为什么沈西顾要这么对他，他太激动，握着沈西顾的手臂，把伤口弄裂，鲜血渗透绷带，将衣服染上了浓郁的血色。
“因为离开你我就会死。”
沈西顾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上染上的血迹一点点地擦干净，笑容温柔至极。
“Seven，我是认真的。你明白吗？一旦我离开你，我就会死。”
“活着或者死去，对原本的我来说毫无意义，可是因为遇见了你，我很想活下去，继续看着你。”
“所以我不能放你走，我很抱歉。”
他不明白沈西顾的意思，可是他能感觉到沈西顾说的是真的。
他是沈西顾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