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60
那张脸轮廓线条清晰, 骨相立体, 细眉细眼寡淡清冷，单眼皮，透出疏离感，而下一秒定点时展开笑容, 亲切又和蔼，暗藏桀骜的野性。
模特, 不, 超模的脸，无一例外都有着鲜明高级的特点。
而这张脸，除特点之外还有熟悉。
祁言盯着电视机, 屏住了呼吸，目光追随着镜头看到那人利落转身, 修长的双腿踩着恨天高稳步往回走，留下一道自信张扬的背影。与她心上多年的痕迹重叠。
【我现在不能出柜】
【分手吧】
声音穿透旧时光落在她耳边, 她记起那年锥心刺骨的痛, 一晃许久过去, 疤痕还在, 但不会痛了。如今电视机前单方面再相遇, 只觉得唏嘘。
下一位模特出场，陌生的面孔, 仿佛刚才都是幻觉。
祁言敛了心神, 扫一眼台标, xx时尚频道, 小众奢侈品牌La pella中国区新品内|衣展秀。模特们大部分是亚洲面孔，少数几个白人，规模似乎挺盛大，下午还挂在微博热搜前排。
她很久没关注这些，养成了跳过的习惯，看到标题并没点进去。
电视上模特们个个身材顶好，长腿细腰台步稳，祁言随手换台感觉不错，多看了两眼，索性也没什么别的节目可看。
于是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江虞。
客厅大门开了，陆知乔从外面进来。祁言闻声转头，两人视线相触，她余光瞥了眼电视机，莫名心虚，忙上前接过陆知乔的包，轻勾嘴角：“回来了。”
陆知乔看上去很疲惫，并未注意电视机，低头换了鞋，随口问：“妞妞呢？”
“在房间写作业。”祁言把包放沙发上，顺手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我去热菜。”
她背过身，端起桌上凉透的菜进了厨房，挨个放进微波炉，而后拔掉电饭煲插座，拿碗盛饭。她心不在焉的，手抖了一下，半勺白花花的米饭不小心掉到桌台上。
祁言一愣，徒手将那团米饭抓进垃圾桶，洗了洗手，擦干，继续热饭菜。
热好菜端出来，祁言看到陆知乔闭眼瘫靠在沙发上，支着手肘揉太阳穴，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她立刻丢了脑中七七八八的念头，坐过去扶着人肩膀，“很累吗？”
陆知乔眼皮都没掀，点了点头，很自然地靠在她身上。
祁言手臂微僵，下意识看了眼次卧房门，又看看陆知乔，犹豫片刻，终是将人搂进怀里，下颚抵着脸。
皮肤温|软，鼻间冷香萦绕。
“领导不在，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今天上午……”陆知乔小声念叨，双手不自觉抱住祁言的腰，脸埋进她头发里，许是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便无意识地蹭着。
像小女生一样，倒苦水，说了些琐事，半抱怨半撒娇的姿态。
祁言安静听着，心里又惊又喜，嘴角情不自禁弯起来，佯装生气道：“你们老板是不是叫舒敏希？跟我爸妈住一个小区的。”
陆知乔抬起头，茫然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找她算账。”祁言说着摸了摸陆知乔的脸，按回自己后|颈头发里，“让她再敢欺负你。”
以前这话，陆知乔或许会当真，现在晓得是在开玩笑了，遂轻轻抓一下她头发，嗔笑：“别闹，她也忙，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怎么老揪我头发？”祁言挑眉。
“嗯。”
“为什么？”
陆知乔闭上眼，捏着手里柔滑的发丝，轻声说：“因为喜欢。”
“那……”祁言心头猛跳，淌过一股炽|热的暖流，酥酥麻麻的，“我剪一点送给你。”
自从陆知乔向她坦白心意，便有了微妙的变化，说是主动也不算，却总给她意想不到的喜悦。她愿靠入她怀抱，向她倾诉，愿对她直白表达喜欢，愿信任她。
祁言恍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不一样。”
“嗯？”
“剪下来的是头发，长在头上的是你的头发。”陆知乔小声道，耳根子滚烫，不由抓紧了手里的发丝。
脱口便感到后悔，她太直白了，祁言心里肯定偷着高兴。可是不说出来又憋着难受，她像一只脱笼而出的鸟，藏不住内心对自由和光明的渴望，只是飞得有些笨拙跌撞。
祁言红了脸，忍不住歪头亲了亲她耳垂，“好，给你揪，可轻一点。”
陆知乔闷闷嗯了声。
“吃饭。”
“好。”
吃完饭，祁言给陆知乔捏肩捶腿，后者的工作电话响个不停，她难得有空插嘴，提起最近期中考试，过两天要开家长会。
“出差，去不了。”陆知乔低头回复微信消息，丢给祁言五个字。
家长态度挺傲嘛。
祁言捏肩的力道重了些，娇笑道：“好，到时候我把成绩单发给你。”
“嘶，轻点。”
“……”
“妞妞最近上课还好吗？”陆知乔放下手机，伸手捏住祁言一缕头发把玩。
“挺好，很乖。”
“有没有走得特别近的男生？”
祁言想了想，说：“她一直跟王哲毅那几个关系挺好，但是我没看到有什么小动作。”
“哪几个？”
“男生周雨翔，王哲毅，女生年悦，刘文君，赖思琦。”
“……”
“还有两个外班女生，好像是初二的 ，中午放学我看到她们在教室外面等她。”祁言一五一十汇报，因为不知道那两个女生的名字，只能尽力描述长相。
其中有个长得特别漂亮，学校官方不评校花，孩子们私下评选的话，非那女孩子莫属。
陆知乔点了点头，没在意，继续说道：“我答应妞崽，如果这次考试有进步，就给她买漫画书。”
“啊？”
“怎么？”
祁言扑哧一声笑出来：“难怪她变勤快了，天天跑办公室缠着数学老师，我都吃醋。”
吃醋。
两个字轻轻落入陆知乔心里，烫起一丝青烟。
她笑了笑，抿唇不语。
……
把孩子妈伺候舒服了，祁言回到自己家，泡了个热水澡，抱着电脑坐到床上，准备接着看昨天没看完的电影，看完睡觉。
灯光调得明暗适中，她打开视频端，首页滚动推荐位上赫然挂着La pella季度新品秀的视频，封面那张寡淡清冷的脸映入她的眼，两三秒的功夫，滚动到下一条。
祁言指尖一顿，滑着光标往回点。
江虞。
镜头前，还是没变啊。
她松开光标，拿起手机点进了微博，搜索“江虞”——就像五年前刚分手那会儿，她搜过的无数遍那样。
认证从“模特”到“超模江虞”，头像不知换了几张，但风格没变，仍是暗黑系冰冷的景色。
祁言深吸了口气，缓缓往下滑……
江虞是她的初恋。
比她大六岁。
从十九到二十三，从本科到硕士，从国内到国外。她人生中最美好绚丽的年华都给了江虞，因为是初恋，所以刻骨铭心。
微博内容还是跟从前一样，自拍，秀，时装。最新一条便是La pella的内|衣秀，这个品牌是江虞和两个意大利设计师朋友合作创立的，去年底开始开拓亚洲市场，今年的重心也会放在这边。
四月初，这人就回了国，一直没走。
难怪。
五年不见，混得越来越好，从小有名气的模特变成国际知名超模，要拓展业务了，所以回国呆一段时间，而已。
江虞微博里没有任何恋爱的痕迹，即使是有，也不能被大众所知。现在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并不高，这人要是还想在时尚圈混，就一步也不能踏错。
跟这种人谈恋爱很辛苦。
关她什么事呢？
祁言撇撇嘴，退出微博，手机丢到一边，回电脑点开电影继续看。
.
四月下旬，临近小长假，陆知乔工作愈发忙碌。
她每天早出晚归，但生活还算规律，能按时吃饭，到点睡觉。虽然忙，但发朋友圈的频率变高了，从前一个月至多发两条工作相关，现在隔几天发一条。有时候是随手拍的风景照，有时候是两三句话分享好书。
一开始只对祁言可见，后来不再设置权限。她想，让别人看见也没关系。
但有些事情，她只分享给祁言。
譬如午餐吃了什么，碰到了怎样的奇葩客户，下属不小心又给她惹事，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披萨店。或者休息时偶然刷到一款好看的鞋子，被人安利了一部不错的电影，标记了想要去游玩的地方。
一点点很小的事情都想告诉祁言。
起初，她担心祁言嫌她烦，毕竟自己每天都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时不时出个差，忙的也是工作，故而生活非常无趣，已经在尽力挖掘有趣的东西。
她尝试少发，尽量克制自己。
结果祁言不乐意了。
【中午吃什么了？怎么不告诉我？】
【是不是没按时吃饭？】
【今天几点下班？】
【冬瓜炒肉在呼唤你哦~】
【[图片]】
周五，陆知乔加班到很晚才回，饭没吃，洗了澡倒头就睡，再醒来已是中午。她从床上爬起来，头有点疼，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慢悠悠下床，趿着拖鞋走出去。
“那我们可以坐缆车嘛。”
“缆车也只送到半山腰，想登顶还得自己爬。”
“很累吗？”
“小小年纪爬个山还怕累？”
祁言和妞妞坐在沙发上，两人抱着电脑不知在看什么，眉开眼笑，一见陆知乔出来，孩子兴奋道：“妈妈，五一节我们去爬山吧？”
陆知乔怔愣，脑子晕晕的，没说话。
爬什么山？
祁言把电脑给妞妞，起身走过去，想抓住她的手，胳膊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目光往后瞟了瞟，终是作罢。“睡饱了？”
昨晚她在客厅等到夜里十点，陆知乔才回来，饭也没吃，匆忙洗澡睡了。今早她没敢打扰，快中午才敲门，猜到陆知乔还在睡，便先做好饭先吃。
这阵子两人几乎只微信联系，唯一能见面的晚上，时间也被压缩。
撑到放假就好了。
“……嗯。”陆知乔点点头，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祁言神情微动，下意识捉住那只手包在掌心里，柔声说：“你先去洗漱，饭菜还是热的，我端出来。”
“好。”
转身的瞬间，陆知乔眼角余光瞥见女儿正看着她们……
小长假前最后一个周末，只休周六当天，周日则上班，拼凑到下周三才开始放假。这宝贵的一天休息时间，陆知乔想用来躺着，什么也不做。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下午，祁言要去健身房。陆知乔原不打算出门，但想起家里的盆栽要换，耽搁了很久还没买，终归是要出去的，索性跟祁言一道。
健身房在江大附近，离小区不远，老板是祁言的朋友，她在这里有专属私人包间，器材齐全。
陆知乔平常不太健身，一是没时间，二是忙碌过后只想瘫着，时间久了，没再花心思到这方面，这趟跟着来，纯属凑个热闹，旁观。
包间安静，隐蔽性强，祁言在里屋换好衣服，戴上蓝牙耳机，先热身。
她个头高挑，一双笔直的腿尤其长，肌肉线条紧实流畅，浑身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运动背心穿着，圆领，露出细白的脖|颈，一字锁|骨平直又性|感，呈现一种健康的力量美。
陆知乔坐在旁边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上半身，心倏地怦怦乱跳。
视线往下，半截雪白的腰|线，脊椎凹窝明显……
祁言健身的时候不聊天，注意力很集中，几乎忘记了旁边还有人，她热完身后上了跑步机，一边听歌一边慢慢加速跑，完全与外界隔绝。
没多会儿，耳朵有点不舒服，她摘了耳机，继续跑。
线挂在脖子上，两只耳塞一左一右，随着她跑动的步伐上上下下，她被扰烦了，减速停下来，一把摘了挂绳放到旁边。
“你不听歌吗？”陆知乔直勾勾看着她，突然出声。
喉咙不自觉滑动了一下。
祁言一愣，像是才意识到旁边有个人，笑了笑：“歇会儿，戴着打锁|骨，改天我换个无线的。”
“哦。”
看着她回到跑步机继续跑，陆知乔拿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输入“无线蓝牙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