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布上, 池羲撑着伞的手, 能感觉到明显的冲击力。
他单手插着口袋，跟在游青鸾旁边慢吞吞往学校外面走。
虽然不清楚男人想怎么样‘处罚’自己，池羲面对将要到来的折磨, 心里已经麻木了, 没有产生一丁点逃避或者抵抗的想法。
——真不知道是麻木本身可怕，还是该说游青鸾让人逐渐认命的手段可怕。
八中锈迹斑斑的铁门, 经过雨水的冲刷，更像是囚禁未来花骨朵牢笼。
池羲来到铁门旁边, 熟门熟路拿出自己配的钥匙, 准备动手打开门锁。
“崽，你要出去吗？”游青鸾发现他自己配了锁，诧异地问, “当着我的面逃课，你终于活腻了？”
“难道不出去吗？”池羲动作顿了顿，缩回手想把钥匙收起来。
……早知道我肯定不把备用钥匙掏出来, 害得它现在暴露了, 以后逃课怎么办？
游青鸾一脸温和儒雅，把手伸到他面前，手指勾了勾。
“给你、给你行了吧！好烦！不让我翻墙也就算了, 我配钥匙碍你啥事？”池羲皱起眉骂骂咧咧嘟囔两句，最终认命的摊开手, 把钥匙交出去。
游青鸾将八中备用钥匙揣进口袋, 顺势揉揉他沾了点雨水的黑色短发, “真乖。”
“好恶心，你什么语气？”小同学偏过头躲了躲，身体差点斜到伞外去，眉头皱得更紧，“不要用训狗的方式跟我说话。”
“噗嗤，你不就是小金毛吗。”游青鸾笑了下，赶在小同学反驳前，指着校门旁边的门卫室，“跟我过来。”
“咦，到门卫室做什么？”池羲更茫然了，嘀咕着跟在游青鸾身后。
狭小的门卫室里，摆着门卫大叔日常用品，空间显得格外拥挤。
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尚翔大大咧咧岔开腿，坐在大叔床上，明显等了好半晌，已经跟八中保安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了。
保安大叔跟他干了杯茶，高兴的说，“我瞅你这人挺好，聪明灵光。正好我有个女儿，咱们找个时间，让你俩见个面呗？”
游青鸾进门时正好听到这句，默默感叹尚翔不愧是未来商界的顶级交际花，套近乎能力依旧如此强大。
前后才认识几分钟，就忽悠的保安大叔把宝贝女儿许配给他，这本事可真让人佩服。
“行啊！你女儿啥情况！”单身多年的尚光棍顺嘴问。
“我女儿自己开店，可有出息了，每个月能赚大几千呢！”保安大叔乐呵呵介绍，“就是她离过婚，还带着孩子，已经八岁了，你不介意吧？”
“呃……”神他妈不介意！
离婚也就算了，还带着孩子，让他怎么享受纯洁的初恋？
尚翔连忙摆摆手说，“不了，我现在事业为主，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哎，游老板你可算来了！”
瞧见游青鸾，差点被逼婚的尚翔泪眼汪汪扑过来，“人家等的你好苦哦~”
“哪里苦？你不是聊得挺开心，还差点解决了终身大事。”游青鸾恶趣味爆发，顺着刚才的话题取笑道。
“讨厌！”尚翔故作娇羞的说，“我都是你的人了，终身大事当然要你给我做主。”
跟在后面的池羲听到这话，没忍住肩膀颤抖着，发出一连串，“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游青鸾从哪找来的军师，如此沙雕，怕不是跟景某人有亲缘关系？
尚翔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池羲，好奇地问，“老板，你把小少爷带过来干吗？”
“用来当苦力，使唤他比较顺手。”游青鸾从善如流的说，“让你买的东西呢。”
“让首富儿子当苦力，您真厉害！东西买来了，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尚翔折回去，从保安大叔桌上拎起塑料袋递过去，“喏！我买的多，药店还多给我送了一根体温计。”
“辛苦了。”游青鸾接过来，顺势塞进池羲怀中，吩咐道，“你把这个带回班里，让大家都喝点。”
“啥啊？”池羲打开袋子朝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都是药，塞了至少二十包抗病毒冲剂，还有一根水银体温计。
明明刚才打雷下雨的时候，游青鸾是老师中表现最冷漠的那个。
自己撑着伞，压根不管班里同学死活。
还以为魔王真的铁石心肠呢，池羲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最擅长收买人心。
——奇怪，明明现在的九班对他亲亲热热，已经不需要他费心收买了。
池羲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游青鸾从一开始，就单纯想对他们好。
他打了个寒颤，深深觉得给魔王当学生太不容易。
“崽，想什么呢？感动哭了？”游青鸾伸手凑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吸引注意力，“还不快去。”
“哦，知道了。”池羲闷闷应了声，带着游青鸾的黑伞准备回教室。
临出门前，他瞅瞅手里的折叠伞，停住脚步问，“喂，你把伞给我，自己怎么办？”
“哦，我在这儿处理一下尚军师的终身大事。”游青鸾弯起眼睛，笑眯眯说，“你把事办完了过来，跟我回教室补课。”
“不、不是吧？”尚翔傻眼了，“真要处理我的终身大事吗？别啊老板，我现在心里只有事业，对你的忠诚日月可鉴！”
他还是个雏呢，才不要喜当爹！绝对不要！
游青鸾面对员工一片赤诚，只是高深莫测斜他，“谁刚才说自己是我的人，让我为他的终身大事做主？”
“老板！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尚翔撕心裂肺的哀嚎。
“哈哈哈哈！”池羲又被他蠢得笑出声，一直回到教室都没停下。
九班教室里，大家都把校服脱下来搭在窗台上，一个个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抱怨。
“谁告诉我绝对不会下雨的？给老子站出来！”
“这雨下得太突然了，谁能想到啊？”
“怎么想不到，天都阴得像黄奶罩的脸了，肯定会下雨呗。幸亏羲皇机智，否则咱们还在操场上淋雨呢！”
“羲皇真伟大！说起来你们注意到没？游老师今天带伞了，他肯定早就知道会下雨，居然不告诉我们！”
“唉……就算他提前说了，咱们还能集体不参加开学典礼吗？”马灏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认命吧，校服都穿了。”
对哦，其他人同样想法这点。游青鸾还什么都没说了，全班同学都自觉穿了校服。
如果他通知让大家参加开学典礼，大家只能乖乖下去淋雨，连个屁都不敢放。
怂、真怂。
同学们都蔫了。
景宇轩钻进厕所洗了个头，终于把假发套味道冲掉了。他甩着脑袋像狗子似的出来，撞上正准备进教室的池羲。
“嗨，羲皇！”景宇轩挥挥手跟他打招呼，问道，“你提了什么？”
“药，给你补补脑子。”池羲顺势脱手递给他，解释道，“游青鸾让我拿过来的。”
景宇轩瞬间感动，“嗨，爸爸真关心我！”
他激动的打开塑料袋，拿出传说中的补脑良药，脸上笑容慢慢消失。
“不就是普通的抗病毒冲剂吗？哪补智商了？”景宇轩信了他的鬼话，此刻特别失望，拖着塑料袋没精打采的走进教室里嚷嚷，“都滚过来吃药，我爸爸买给你们的。”
半分钟前，还振振有词抱怨游青鸾残暴邪恶，是个大魔王的同学们扑过来领了药，到嘴边的话瞬间变成‘赞美游老师’，‘游老师我爱你’，没出息的程度让人唾弃。
大家迅速划分了冲剂，每人领了两包。排队接热水冲药时，遇到其他班同学，忍不住炫耀了一波。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八中都知道高三九班老师自费给学生买药预防感冒的事。
同样淋了雨，其他班同学难免觉得不平衡。
“羡慕哭了，我居然也想去废物收容所。”
“很正常，现在九班已经不是收容所了。别人家的老师真好，教得好长得帅，还那么体贴。”
“那啥，九班的感冒药还有多的吗？我也想要一包…”
**
东平大雨倾盆，而十年之后的云梦骄阳如火。
明媚的阳光下，系着红领巾的小朋友们手拉着手，背着书包迎接新学期。
坐在车里的小青鸾眼巴巴望着马路对面，那群无忧无虑的小学生们。他手掌贴在凉丝丝玻璃上，目光带着羡慕。
“那边是小学部，难道你想去吗？”池羲停稳车，解开安全带凑过来问。
如果孩子回答‘想’，池羲会立刻给他伪造身份证，把小宝贝送进小学读书。
小青鸾摇摇头，抿紧唇没说话，睁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看他。
“那咱们下车吧，你也该去学校了。”池羲下车，绕过来给他开车门，握住小青鸾的手把他接下去。
双脚稳稳站在陌生的地面上，小青鸾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打量之前在视频中看到的地方。
面前的学校很漂亮，门口栽了两颗梧桐树，所有教学楼都是温暖的米黄色。
隔着围栏，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操场，几个跟游青鸾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在阳光下奔跑踢球挥洒汗水。
按道理，这里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一直努力逃避，把这个年纪应该享受的快乐和友情全丢掉了，确实得不偿失。
“要进去吗？”池羲轻声问，生怕宝贝有所排斥。
“嗯。”小青鸾轻轻点头，伸手揪住他衣角。
池羲反握住小青鸾手腕，通过掌心的温度给他鼓励，带着孩子踏入校门。
刚进学校，一个留着板寸，看起来阳光热情的男人迎过来。
“嗨，羲皇！”男人朝池羲摆摆手打招呼。
池羲听到以前的中二称呼，嘴里控制不住抽了下，握紧拳头照着他肩膀砸了一拳，“正常点。”
“咳、咳咳！”男人捂住胸膛咳嗽两声，改口叫，“池总！”
池羲对他的称呼还是不满意，危险的眯了眯眼，“景宇轩，你活腻了？”
觉察到一阵杀意，景宇轩连忙正儿八经叫，“池羲！池羲行了吧！”
总算从老朋友手底下捡回一条小命，景宇轩转向小青鸾，眯起眼睛打量他，“这就是你男朋友的弟弟？跟你男朋友长得真像！”
“你啥时候见过我男朋友？”池羲有些诧异。
他跟游青鸾互不干涉交际圈。自己因为工作缘故，见过他身边的尚翔和周宁。
可游青鸾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朋友，甚至连景宇轩名字都没听过。
“没见过。”景宇轩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在梦里见过他。”
池羲脸色冷下来，凉飕飕威胁道，“…你梦见过我男朋友，还敢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不是那种梦！你这人，占有欲太可怕了！”景宇轩连忙替自己辩解，悻悻嘟囔道，“唉，游总真可怜，倒了几辈子霉摊上你。”
赶在池羲终于忍无可忍，要动手打自己前，求生欲爆发的景宇轩朝小青鸾伸出手。
“你好，游凤凰同学。”景宇轩避开攻击，清清嗓子正儿八经介绍道，“我是你的心理辅导老师，景宇轩。”
“心理…辅导？”小青鸾第一次遇到心理老师，觉得相当茫然。
“对啊，心理辅导。我高考成绩不高不低，班主任建议我读心理专业。他说我这么沙雕，肯定能拯救大家的不开心。”景宇轩挠挠头，没心没肺的咧开嘴笑着说，“可惜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班主任已经看不到了。”
“啊？”小青鸾忧伤的问，“他去世了吗？”
“咳！”池羲一口气哽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