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薏兔很快就发现了累的异常。
好不容易自己能在家休息片刻,那个小粘糕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粘粘糊糊凑上来,取而代之的是用哀怨委屈的眼神远远望着他。
我是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白莲花吗?薏兔满心问号。
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装作没有发现某个小鬼的异常。
直到把弟弟欺负个够,小可怜快要变成小哭包。他才悄悄的蹑手蹑脚靠近累,然后从背后一把将其抱住。
小哭包吓得打了个嗝。
薏兔掐了掐他的脸蛋:“说!最近为什么在躲着我?”
累迫不及待告起状来:“妈妈说你最近课业很忙,让我不要打扰哥哥休息。”
“既然如此,那累要听妈妈的话哦。”
累露出‘这个哥哥读书读傻了’的错愕表情,薏兔忍不住笑出了声。
“喏!这是给累的礼物,即使是累也可以玩的玩具。哥哥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打发时间吧。”
是一小撮雪白光滑的麻线,累疑惑道:“我的玩具?”
“对呀,就是玩具。”薏兔搓起麻线,编成一根麻绳,首尾打了个结:“累会翻花绳吗?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翻出各种变化的花样,很好玩的。”
累摇摇头。
只见薏兔手指灵活的缠绕翻挑起来:“锵锵!大桥!是不是很像啊。”
累惊叹的张开小嘴。
“翻花绳对于哥哥来说可是个苦手呢,大桥的编法还是朋友告诉哥哥的。不过累这么聪明,一定会自己研究出更多更精妙的花样吧。”
“嗯!”累开心接过花绳,眼里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累对这件礼物出乎意料的满意,并且燃起了极大热情。有时候认真起来,甚至连薏兔回到家都没有发现。
这让薏兔在欣慰的同时也不由暗自咬牙,这个喜新厌旧的小鬼。
直到一天,累编着复杂的宛如艺术品的花样,举到薏兔面前。
“累你还真的是很有天赋啊!”
“也不是那么难啦。”累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双手背过去绞着手指:“那、那么,哥哥你要跟我学吗?”
薏兔有一瞬间诧异,紧接着他勾起坏笑:“看你那么努力,原来是有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啊。真是的,想让哥哥多陪陪你就直接说呀,真是个不坦率的小鬼。”
累涨红了脸,反驳道:“才没有这回事呢!”
说罢便转身逃走了。
那是段多么温情的时光啊!身体的负担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紧紧环绕着府宅,幸福得快要令人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后来呢,累回忆着。他微微皱眉,耳边是猎猎的风声,他不由伸出胳膊环住薏兔的脖颈。
记忆中是个飘着雪的夜晚,累依旧没有阖眼睡觉,撑坐在地板上静静发呆。
即使醒着,他也没有起身去点烛火。四周安静的过分,累却很喜欢这种无声的氛围,因为只有这样,哥哥晚上回卧室时穿过门前回廊的脚步声才会越发清晰。
轻轻的、克制的、怕吵醒自己的木屐声音。
自打小时候熬夜守着哥哥回家,被哥哥抓包后,薏兔便命令他要乖乖早觉,不准再任性。
想到这,累撇了撇嘴。从那之后每次哥哥外出晚归,自己都会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悄悄竖起耳朵,依旧等待人归来。
薏兔果然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哼!笨蛋哥哥。
可是现在这么晚了,人却还没有回来,倒是有些反常。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有人走路的声音。
累却抿着嘴唇,不安的向后退了退,那不是哥哥的声音。
障子门被推开,披着白色西服的黑发男人面容冷漠傲慢,几乎与身后洁白的雪景融为一体。
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压迫起来。
“你就是他的弟弟?”
“你是谁?”面对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陌生男人,累警惕问道。
“身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虚弱,真可怜啊。”男人的双眼不带任何感情,血色瞳孔如深渊般蛊惑人心:“你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吗?”
“我是受人应托而来。”他对累伸出手,继续用低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喃喃道:“让我来拯救你吧,如何?我会让你更加健康长久的活下去。”
……
最终累与恶鬼做了交易,作为代价,他再也不能接触阳光以及要靠吃人才能活下去。
这种改变令累异常恐慌,他四处寻求庇护,却发现连父亲母亲都用震惊悲伤的眼神望着他。
甚至换来的能跑能跳的健康身体,都令累无比痛恨无措,提醒着他再也回不去的事实。
他所能做的,只有不分昼夜的躲在和室里,像颗阴冷潮湿的小毒蘑菇。
哪怕心中的空缺越来越大,累只要牢记一点就够了。
他要在这里等薏兔回来,哥哥会保护他的。到时候哥哥一定会温柔的将累抱在怀里,对他说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哥哥在呢,哥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累的。
可直至城主府的人越来越少,变成了一座空城。
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明明是约定好了的呀。
*
“薏兔!”一道声音打断了累的思绪。
金发少年从岔道的小路狂追上来,他左右张望见四处无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薏兔停下脚步,一手圈住累,一边向我妻善逸招手:“善逸!这里!”
声音带着几分惊喜,无比自然的将我妻善逸划进队友的阵营。
累小心翼翼掀起眼皮,看到的就是自久别重逢后,薏兔首次绽放了笑颜的面孔。
心中猛地刺痛,紧接着怒不可遏的伸扯手中丝线,指尖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栗。
薏兔状似无意的拍了拍他的头。
我妻善逸急忙说道:“有人救了下弦之五,并且要逃离那田山!水柱先生的乌鸦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整个山上所有的鬼杀队队员了!薏兔如果你还要袒护十二鬼月的话,哪怕从来没有吃过人,你也会被鬼杀队死死盯上的!”
事态紧急,我妻善逸已经来不及追究明明在他面前超柔弱的薏兔,为什么可以在与水柱的战斗中也不落下风。他现在只想让薏兔把那个烫手山芋扔掉。
累募地五指张开,鲜血染红了白色丝线。
薏兔立刻脖颈一缩,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撇给我妻善逸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请停止你的善逸行为!知不知道这孩子疯起来连我都砍!
我妻善逸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于是不再言语。
他亦步亦趋跟在薏兔身后,还把啾太郎轻轻抓住,耳提面命道:“啾太郎不许去通风报信,放心吧,我会拦住薏兔不让他犯错的。”
啾太郎奋力挣扎,显然对我妻善逸的保证颇为怀疑。
走在前面的薏兔突然转身,笑意吟吟的歪着头。
趴在薏兔肩头的累也顺势对我妻善逸哼笑一声,阴森森的皮笑肉不笑,怎么看都很是不怀好意。
“你要拦着我?是像之前拦伊之助那样,也过来死死抱住我的大腿,不让我再向前走一步吗?”薏兔跃跃欲试中带着点不好意思,慢吞吞说道:“那,那你是不是得抱的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才可以。”
我妻善逸立刻通红了脸。
好、好心动!
“我对富冈先生承诺过会好好管教累的,不过他貌似有些不相信,虽然理解,但累我还是一定要带走的。善逸君?你要不要作为鬼杀队的一员来监督我啊?”
“监督?”我妻善逸疑惑眨了眨眼,随即他就眼前一黑。
薏兔一手将我妻善逸捞在肩上,神情瞧起来极为满足。
“大丰收?”
薏兔连连点头。
紧接着他立马顿住,底气十分不足的缓缓低下头,看向之前一直呆愣愣的,这下可算出了声的累。
说起来,这还是自累恢复记忆后对薏兔说的第一句话。
只是这语气怎么有些阴阳怪气的。
“马上就要到哥哥在浅草安置的新家了。哥哥买了个很大的房子,布置得也很温馨舒适。”
“哥哥?”累呲笑一声:“哥哥你是少主,自小就矜贵挑剔。不像我,在破木屋里也能住得下去,就连吃——”
就连和别的鬼扮过家家游戏时,大家围坐在一起假装吃饭,用的盘子都是带了缺口裂痕的旧物。
累顿了顿,这件事的丢人程度令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薏兔刚要开口,可想到哪怕他被封印后,住的房间也是按照贵族私室的标准,反驳的话又默默吞进肚子里。
“你恢复记忆时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对哥哥说话怪里怪气的。”薏兔伸手扯了扯累的脸蛋。
累一瞬间的怔愣,到底没有拍开薏兔的手,尽力平静说道:“怎么?难道还要我像小时候那样对你百依百顺,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然后像条狗一样被你抛弃?”
薏兔哑然,这下不仅阴阳怪气,还夹着刺。
不过很快累就安分了下来。
浅草这个大城市即使在夜晚也恍若白昼,熙攘的人群生气十足,令一直盘踞在那田山的累万分不适应。
薏兔在摊市买来一顶黑色斗篷罩住累,隔绝了对鬼来说很是刺眼的日光灯。
薏兔见累蔫蔫趴在肩头,于是又死性不改,起了逗弄的心思:“话说累你怎么一进城就这么大的反应,莫非这几十年你一直在偏僻荒凉的那田山上做小山大王?”
“嘶——!”
恼羞成怒的小山大王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