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王都旧事
殷人在汤宫里闹得沸沸扬扬, 庞城中的普通国人却很少知晓, 就连庞国的上层之中,也只有极少数一部分消息灵通的知道王子期出事了。
所以对于大部分庞人来说,最近发生最大的事情就是王女要作为主使离开庞国去王都朝贡了。
这位王女在庞国深受百姓爱戴, 在她的建议下,现在王家猎场有大片土地正在被开垦,从庞国派出去的专人也在附近的国家购买种牛,眼见着来年将会迎来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 所以大部分人对于王女要离开庞城远游这件事都是充满不舍的。
除了不舍,更多的还有担心。
于是庞宫外围靠近王女居住的那段围墙前,天天都有庞的国人来给王女送东西。有些是熏蒸蚊虫的药草,有些是新鲜的瓜果, 还有被摘下来的新鲜皂荚, 甚至还有许多国人编了草鞋、草垫之类的用物,用这些“礼物”来表达他们对王女的热爱。
阿好从未想过他们会用这样朴实的方法来表达他们对自己的“爱”,可这些也确实或多或少抚慰了她因子期的“叛逆”与家人粉饰太平保护子期的烦躁。
所以外面那些百姓送来的“礼物”, 除了一些吃食考虑到安全问题啊熬没有留下,其他东西阿好都命人收了下来,专门放在了一个大箱子里妥善保管,每天也会出现在东墙边, 亲自感谢国人们对她的热情。
大概是这样的举动“鼓励”到了这些国人, 赶来给王女送“践行”之物的百姓越来越多, 甚至到后来, 因为“巴女案”的缘故, 连一些奴隶都悄悄来放下了自己的礼物。
她们大多是女奴,那个被判了和“牛”生孩子的人后来下场很惨,庞国女奴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有些生了孩子的甚至还得到了自由人的身份。
她们的身份低贱,不敢上前“冒犯”阿好,只敢远远地叩拜,由于奴隶身无长物,有些放下的只是一些漂亮的鸟羽或是香草,用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这样的“热情”最后甚至惊动了庞国不少的公卿贵族,也让更多的人开始审视这位王女在庞的影响力。
在王女“执钺”之前,国人们对于这位王女的爱戴是从上至下的。子好是女人,符合庞一直是女王的文化认同,又因为各族长、官员都对她的支持,被们管理的族人和百姓就成了天然的簇拥者。
但王女“执钺”之后,这种拥护的气氛就变了,反倒从最低的奴隶阶级的支持开始,向上延伸,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但她因为她在断案中表现的睿智、冷静和仁慈,让她在民间的声望空前绝后。
也因为时间尚短,人们还没有发现她表现出差的一面,这种“美化”就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不停被放大、夸张,再加上那道预言,这位王女现在的声望都快等同于庞国的鸮神在人间行走的代言人了。
这样的氛围让不少人越发警觉,也让汤宫中的殷人与怀桑越发坐立不安,他们对“王女出使”这件事表现出了前无所有的配合,尤其是殷人,几乎是比自己回国还要尽心尽力,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出使的使团就已经安排的里里外外妥当无比,随时可以出发了。
原本,出使的这三百人里大多是武将,也有一部分是经常出使殷国的老练官吏。
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国人影响太大,有些上层的高官为了和阿好这样的继承人打好关系,纷纷派出了家中的子弟跟随她出使。
这些人名义上是去王都“游学”的,并不占据出使团三百人的名额,也不用国库负担他们路途上的所需。
这些由贵族组成的“游学”队伍有八十多人,再加上他们带的奴仆,硬生生将这支出使的队伍的人数凑成了快五百之数。
好在使团里都是柳侯精挑细选出来的经验丰富之人,虽然人一下子多了不少,却还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再经过汤宫一次又一次的催促后,王女的行程被确定了下来:
他们明日就出发。
对于提前出发这件事,庞宫里伺候王女的宫人和教导她人事的女官都是不太高兴的。
原本出发的日期定在立秋这天,由王女祭祀过土地之神后出发。
这个日子是由巫殿和柳侯再三确定过的,因为夏季太过炎热,如果在白天负重赶路的话肯定要死人,露宿在野外也容易引来有剧毒的蛇虫鼠蚁,危险太大,所以定在立秋,天气会随着他们出发的时间越来越凉爽,降雨也会减少,赶路的使团不容易生病和中毒、中瘴气。
除此之外,是因为王女每月的癸水都在朔日,柳侯心疼女儿,希望她癸水过了后再出发,所以将日子延后到立秋,这天正好阿好血期过去了三天,身体状况良好。
但子期的事情出了后,好似柳侯都已经忘了女儿血期的日子,开始催促她出发,王女这一次的癸水注定是要在路上度过了,肯定很不好受。
而女官们原本也准备在临走前将“最终阶段”教会王女和子昭这小两口的,现在这么一折腾,只能草草面授几项事宜,再详细的肯定是不能了。
不但不能,还要耳提面命的让他们尽量少、或者干脆不交欢,不要在朝贡结束返回庞国弄出“人命”。
所以这段时间阿好频繁进出,做最后的准备,相对空闲一点的子昭就被女官们“缠住了”,也不知道她们对他单独“教导”了些什么,搞得傅言每次见到子昭,对方不是面红耳赤,就是一个人在小院子里浇冷水冷静。
但作为子昭麾下第一舔狗,除非子昭是在对自己浇开水,否则他肯定是不敢去制止或询问的。
在得到确切的王女出发日期后,阿好这里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父亚,你怎么来了?”
阿好得到消息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奔出殿外,将父亲迎了进去。
这段时间太忙,阿好也没顾上去看自己的生父子亚,而他平时在宫中很少外出,也很少主动联系子好和子期这一双儿女,所以阿好见到他来了时,除了意外,更多的是开心。
子期闹下那么大的事情,殷人吵成那样,虽然瞒得住普通国人,但子亚身边侍奉的人大都是殷人,肯定是瞒不住的,但即使是这样,子亚也没有出宫去探望儿子或妻子,但今天,因为她要出使殷国,他主动离开了自己的住处。
仅仅只是一点儿,却奇异地再一次抚平了让阿好之前因为母亲不问是非的偏袒弟弟的那点不平衡。
子亚自然也感受到了女儿对他到来的欢迎和喜悦,这种情绪感染到了他,让他到了别人地方的拘谨也好了不少,道出了来意。
“我听说你马上要走了,就将你这一路上可能用上的东西送了过来。”
他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大包袱,现在见到女儿来了,当着她的面前将包袱打开,落出一些零零散散地东西。
“这个,是你之前叫我做的‘牙刷’。之前用的柄是竹子做的,容易坏,我怕你在路上找不到替换的,又做了些牛角的、玉柄的。上面的鬃毛我改了下,更软了,也更耐用。”
“这枚戒指内环有个齿,你看到没有?轻轻一按就出来了。如果,我是说万一啊,你要是被人绑住了,只要用力夹下手指,这个齿就弹出来了,可以割开绳索,平时拿来割个什么东西也容易。”
他啰啰嗦嗦地拿出来的都是些零散的小玩意,都是之前“桃桃女神”教导阿好维护自己个人卫生的东西,既有装罐的牙膏,也有各种柄的牙刷,有冷凝的草木灰皂,也有擦脸擦身的面脂、香膏。
除此之外,他还怕女儿在路上遇到野兽或伏击,什么里面镶着薄玉甲片的小马甲,只有巴掌大小却可以射出穿透木案强度箭矢的弓器,有齿锯的金属指环、尖端锐利可以伤人还中空可以喂毒的发簪……
这些东西庞杂而小巧,不但实用,而且护身的那样都尽量都做的既不显眼又能配得上王女的身份,仅仅是看,阿好就能想象出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坐在那扇窗下,反复再三地重复着设计、组装和打磨这些东西的过程。
“这些,你应该能用得到吧?”
子亚局促地看着女儿,小心翼翼地问。
在外界历经风雨,甚至连庞宫中也久违地染上血污时,子亚却一直安静地留在那里,为他即将出门的小女儿耐心地准备着每一样可能用上的东西,忐忑不安着女儿会不会喜欢。
他不是没听说外面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女儿正面临着怎样的考验和困境,但子亚不是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柳侯,他只是个能力不足以应付这些险峻失态的普通人,所以他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法子,表达着自己对女儿的关心和爱护。
“都用的上的,父亲。”
阿好鼻子一酸,为了让子亚安心,从那方包袱里拿出能弹出齿的指环、可以当手镯的弓器当场套上,又握着那几饼牙刷,开心地笑着,“还有这些,我正愁那几柄够不够用,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阿母送她武器,教导她进攻和抵御敌人的本领;
阿父予她护具,保护她的身体不受到伤害,关心她的感受胜过其他。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要委屈的呢?
“用得上就好。”
子亚也开心地笑了,像是一个要送女儿出远门的普通老父亲那样唠叨着,回忆着自己当初从王都来庞国时路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有要注意的事情。
他来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无论是路况还是时事都发生了变化,有些事情已经是不合时宜的了,况且这些事情在几个月前柳侯便派专门的令史为阿好仔细解说过,子亚说的对于阿好来说只是老生常谈。
可阿好一直微笑着听着子亚的叮咛嘱咐,仿佛只是第一次听,神情认真又充满孺慕之情。
子亚说了许久,不时还要停顿下,因为时日太久远了,有些细节他自己也还要通过努力回忆才能确认。
说着说着,子亚似乎也被勾起了几缕乡愁,有些出神。
“那个,父亲……”
阿好自然也感受到了,犹豫了会儿,问:“这次我代表庞去殷的王都朝贡,子期和殷国的卿士们并不去,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说起来,子亚也已经离开母国二十年了。
既然朝贡是为了效忠新的王,子亚作为殷人在庞国的“代表”,也是名义上殷人集团在庞的首领,当然也有回到王都朝贺的资格。
但子亚位尊却言卑,从来没有人来问过他愿不愿意再回去看看,所有人,包括一直和他关系亲密的阿好,都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回去。
“我吗?”
子亚没想到女儿会问这个,微微怔愣。
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在王都也没什么故人,就不回去了。”
他父不详母早死,在祭祀先王的殿堂里被司祀们养大,再大一点回到母族,像是寻常仆人那样工作、侍奉宗族。
他那明贵实卑的尴尬身份,使他并没有交上什么普通朋友,也没有什么人会把他当做亲人。
殷毕竟不是庞,他又不知道自己的父族是哪一支,比起私生子更不如。他在哪里都是“外人”,即使他身上流淌的也是子姓的血。
阿好知道自己让父亲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眼神些微透露出内疚。
“我明白你是好意,你不必担心我,我不回去也会有什么麻烦。”
子亚反倒笑着安慰女儿,“命我来到庞国的庚王早已经成了上帝,后来继位的辛王也从未关注过我,现在辛王崩殂,即将继位的大王听说之前一直在边关生活,更不会知道我是谁。”
“哪怕庞很重要,他们也只会更在意你们。”
“倒是你,此去王都路途虽不算遥远,但你还是要加倍小心。”
他眼中满是忧色。
随着殷国的快速扩张,王都与庞之间的方国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成了子国,不是出身子姓就干脆是历任殷王的血亲,即便少数几个不是子国的,也是被殷破国后被封赐给殷国权臣的封国。
庞就像是钉在王畿之中的一根钉子,没有哪一位殷王不想拔出它、替换掉它,拉拢已经不够再扩大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力。
而不动刀兵而颠覆一个国家的最好办法,就是除去它的继承人,扶植一个“自己人”上位。
“我已经带上了足够的勇士,鸮卫们也准备了鹰隼和大鸮,偷袭对我很难奏效。何况我们从大路入王都,主道上都是各国赶赴王都的诸侯队伍,他们未必敢做的这么明显。殷是共主,我们有‘守望互助’的盟约,没有人会先动手,反倒还要同进攻退。”
同属殷国的诸侯国想要对同样的诸侯国家发动战争,必须“师出有名”,否则便是不宣而战,实属“不义”,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是国与国之间相处的最基本规则,没有哪个国家会轻易打破。
而选择隐藏身份偷袭的话,白天有鹰,夜晚有鸮,只要队伍附近出现陌生的部队,立刻就会得到警示。
“这是在路上,我就怕你入了殷后会受到殷人的刁难。”
即便得到了女儿自信满满的保证,他还是很不放心。
子亚自己就出身殷国,自然知道在以父权为主的殷人眼里,像女儿这样如同一个男人那样带兵、祭祀、出使的女人凤毛麟角,肯定要被当成异类对待的。
有些想法比较偏激的,说不定还要刁难。
“如果你到了王都,有遇到困难的地方,可以去找我的老师。他叫甘般,也有人叫他‘师般’。”
所以子亚想了想,告诉了女儿有关自己的旧事:“我也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我,但我其实受过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教导。我识字、还有这些做小东西的手艺,都是甘族的人教会我的。”
“甘般?殷国的春官长?”
阿好出使之前背下了大部分殷国掌权派人物的身份、官职和出身,自然也知道这位现任殷国豪族甘氏族长的甘般。
她吃了一惊,“您还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说他是“大人物”一点都不过誉,“甘人”在殷国的地位,大概就和实行教化的大巫差不多。
阿好还以为父亲在殷国一直是不受重视的小可怜呢!
“甘般是个德行高尚的人,并不因人的出身而鄙薄他人,教导学生也不分贵贱。我虽姓子,但没什么野心,只想好好活下去,他也从来没有瞧不起我这样没志向的学生,还找了高明的工匠教我这些手艺。”
想起自己的老师,子亚嘴角露出一抹怀念而感激的笑容,“托他的福,我虽然无用,却没变成一个废物。”
他怕女儿不相信他,不肯听他的,犹豫了下,又说出了个秘密。
“其实,我当年能来到庞国,也是老师推动的。我现在过的比在殷国轻松自在,还有你们这样厉害的儿女,说起来,还要谢谢他。”
“所以您才说那位春官长甘般有可能帮我?”
今天的吃惊一波连着一波,阿好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消化不了了。
子亚点点头,说了些过去的旧事。
就和女儿想象的那样,他以前在殷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容易。
殷的男人不似庞,你要没工作、没出身、没自己的住处,就注定了你连成家立业的资格都没,非但如此,单身无家累的男人还经常作为征兵、服役和牺牲用的祭品。
而工作机会又往往和出身挂钩,没工作机会就没钱盖房子,子亚也是一样,虽然不至于穷困潦倒,但因为他长得比别的男人更白净更纤细,他很难在和别人竞争中找到工作,几次都到了困顿的边缘。
尤其后来,殷和庞的战争陷入了胶着,朝中也在为了继续打下去还是讲和争论不休,征兵的登人令几次颁布到各家各户,子亚正值当年又是单身男子,自然也接到了征兵的登令。
他知道自己上了战场肯定活不下去,所以在离开殷之前去拜别了自己唯一挂念的老师甘般,将自己做的那些小玩意当做临别的礼物以及遗物,赠送给了这位老师。
子亚是抱着诀别之心去拜别自己的老师的,同时和他一起去的,还有许多同样得到征令的学生,他们有些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托孤”,有些单纯是去向老师表达对多年来对他教导之恩的感谢。
但是他们这批人最后都没走成,因为听说甘族在朝中推动了和庞国的和谈,仗可以不必打下去了,他们这些青壮也得以幸免于难。
“后来王都找宗人“和亲”庞国那位三十岁的女王,国中人人避之不及,有一天老师老找我,说有一份工作想给我,那工作清闲安逸,只是要离开故国,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但绝没什么危险,而且还能让我娶妻、生子,问我愿不愿意。”
子亚苦笑着说,“我那时候穷得上顿接不上下顿,留在殷无论是征兵还是服役第一个就点到我,有这样的好事,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何况我在殷也没什么牵挂的人,于是就答应了……”
“然后你就知道了,我被宗工们选中作为前来庞国的人选,娶了你的母亲。”
因为这段过去有可能冒犯到柳侯的尊严,子亚很少对外提他是怎么被“牺牲”到这里的,人人都只以为他没有选择的机会。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很满意这样的“工作”。
“我离开殷国时,又去拜别我的老师。”他叹息着,“也是他对我说,柳侯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无论是心胸还是手段都是当世女子的翘楚,我配她绝对是我高攀,让我不要对她有任何不恭之心,也不必太小心翼翼,只要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就行。”
阿好坐在子亚的下首,听得聚精会神,对于这位在殷的传奇人物,她是一个字都不愿意漏掉。
“你以为我在庞为什么能活得这么轻松?”
子亚拍了拍女儿的手,笑着说,“也是他对我说,殷国有本事的人都不愿去庞,王都派去对庞的殷人都是些志大才疏的人,对庞的影响力不会有王都那些大人们想的那么强,叫我不要太听那些蠢货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谨记着老师的话,我本来就懦弱无能,他们一嫌弃我,就不会存着利用我的心。我不掺和进殷和庞的任何事情,一心做自己的闲人就好,日子果然过的没有太差。”
在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眼里,子亚这样的“王夫”不揽权不搞事,一天到晚就在庞宫里躺着当咸鱼,显然是让很多人瞧不上的。
可对于一个原本在王都只能上顿不接下顿的身份尴尬之人,他却过上了梦想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现在有人能满足他的爱好和兴趣,他也只需要专心于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不必为了生存奔波。
他的妻子虽然强势,却也给了他足够的尊严,他的儿女虽然不睦但都文武兼备受到了很好的教育,比起他留在王都连老婆孩子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生活,现在的日子岂止是“不太差”而已?
这世上,有些人本来就是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的。
子亚虽然对那位老师说的不多,可阿好却已经通过这些旧事对殷国那位闻名遐迩的“师般”产生了好奇。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样一位一心为了殷国利益的政客会对她一个庞国来的王女提供什么帮助,但出于这位老师对父亲曾经的照顾,她也应下了父亲替他去拜访“师般”的请求。
父女两个和乐融融的想要度过这出使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无奈阿好出发在即,坐下来还没聊多久,就不停地有出使的官员来拜见,确认一些交接和准备上的事情。
阿好虽然不避讳父亲在场,可子亚最怕这样的场合,只坐了一会儿,就对女儿提出要回去。
“你别送啦,都在一个宫里,走走就回去了,你忙你的。”
子亚好脾气地拒绝了女儿的相送,准备和静悄悄的来时一样,一样静悄悄的回。
但阿好却不愿别人误会自己的父亲不受她这个女儿待见,所以当她看到子昭带着自己的奴隶傅言从她门前走过时,立刻对这两人招了招手。
“筑昭,你来的正好。”
她思忖着用筑昭这个正当宠“男宠”来代表她的重视最合适,于是对父亲说,“这是我的‘男伴’筑昭,我让他送你回去。”
子亚之前早就听说女儿找了个身材高大的“男宠”,但因为不好管女儿这方面的事,一直是以“顺其自然”的心态看待,也没去打听这个男宠的事情。
但此刻当这个筑昭真走过来时,连屋子里光线仿佛都暗了一瞬,高大成这个样子,就实在是让人吃惊了。
子亚隐晦地打量了下子昭的尺寸,开始有些担心女儿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又不好多提,只好满脸便秘表情的领着据说要护送他的子昭出了门。
因为怀着对女儿这样的担心,子亚就不免对女儿的这个“男宠”多审视了几眼。
子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和亲”他国的宗人,他有身高的优势,看子亚反倒比对方看自己容易,也将对方看了个仔细。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子好和子期两个孩子五官都更像父亲,而不是四方脸大眼睛的母柳,这样的长相在男人身上有些阴柔,在女人身上倒是很符合殷人对女性的审美,这一点在阿好的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除此之外,就平凡到毫无特点可言。
子昭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在庞的这么多天,他也见过了不少殷人,不得不说,在庞的殷人表现出来的才干和智谋让他都看不过去,也无怪乎这么多年在庞国毫无建树,被母柳玩弄于鼓掌之间。
就连他自己落难在此,都从来没想过去寻求这些“本国人”的帮助。他怕他一转身,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就为了点蝇头小利把他卖了。
他没再关注子亚,但子亚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最后更是停住了脚步。
“父亚,您有什么吩咐吗?”
子昭对待子亚很客气。
毕竟对方是王女的亲生父亲,又是自己的同胞,于是表现出的态度就格外恭敬,和他那高大冷硬的外表特别不配。
“你……”
子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子昭的脸,总觉得自己对他的眉目特别熟悉,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样的人。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他顿了顿,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一道身影,嘴巴却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反应。
“你不是筑人吧?你是不是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