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演戏的元遥
陆猫猫趴在化妆间的大沙发上, 静静地看着苏芊芊给元遥上妆。
按照海报的拍摄要求，元遥要扮演的，是一个落魄的流浪歌手, 而他现在的外表过于张扬，明显不符合剧本。
苏芊芊要做的, 就是化解掉元遥气质中流露锋芒的那面，把他变做一个因为生活周转而疲惫不堪的小歌手。
化妆品一点一点地涂在元遥的脸上, 陆猫猫听见苏芊芊夸元遥的皮肤好。
他抬眼, 看了眼元遥的侧脸, 那上面点着推到一半的粉底液, 更显得素颜的地方白得发亮。
陆猫猫挪了挪身体, 闭上眼，不想看这一幕。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迎合的角色的性格, 但从戏外的角度, 陆越泽不喜欢别人动元遥的脸。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看着一副素净别致的画，为了符合画室的氛围，被硬生生添上几笔多余的色彩一样。
而且元遥比画要宝贵得多。
是他独一无二的小太阳。
半个小时后, 妆化完。
苏芊芊把定妆粉一抛，差点没给元遥跪了。
她哥挑的这张脸, 实在是太顽固了！
任她使出浑身解数，给他涂苍白的粉底、涂黑眼圈、涂厚厚的脸颊阴影, 将他往颓废青年的方向塑造, 但任尔东西南北风, 我自岿然不动——就算颓废，也是颓废的美少年！
看看那有些凌乱的发丝，麻木的眼神，好无血色的嘴唇，完全就是只无家可归的叛逆流浪猫啊！
这样的外形……不能说不好。
如果放在文艺片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神颜。
可是，这他妈是个讽刺喜剧片的主角啊！
哪个喜剧片的主角会让普通路人一见到脸就想花痴尖叫的啊！！！
苏芊芊对这张脸的感情真是太矛盾了。
一方面，想要拍张照片，以作留念。
另一方面，又深刻意识到了这张脸和整个剧本的不搭，只能痛定思痛，对元遥道：“哥，我好像没化好，我们把妆卸了再来一次吧？”
元遥道：“不用了，等我去问问导演和编剧的意见再说吧。”
苏芊芊真的很想拦住元遥。
还用问吗？
连她这个只了解了剧本大概的化妆师都觉得不妥了，导演和编剧看出的问题只能更多呀！
而且那个编剧……
太尼玛的凶残了！
如果让编剧和西伯利亚的熊斗殴，她压编剧胜！
……
苏芊芊没劝住，元遥抱着陆猫猫走出了化妆室。
一出门就看见导演在和编剧吵架，双方都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都说了这个情节拍出来效果不好，你修一下怎么了？”
“你拍都没拍过，凭什么说效果不好？！”
“就凭我多年的执导经验！”
“执导这么多年都还拍不好，你为什么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
编剧柳枝，笔名总是让人想起三月春的杨柳，柔软而清新。
本人的外表也和笔名一样柔柔弱弱的，然而内里却是一架战斗机，时时刻刻维持在持枪扫射的火力状态！
苏芊芊弱弱道：“王导，柳编，妆化好了，你们来看看？”
二人一扭头。
wow。
他们这部剧里，有这么一个看起来就惹人怜爱的角色吗？
编剧柳枝不愧是剧本的亲爹，在卡壳了几秒后，从青年脑后那个短短的小马尾上找到一丝丝的熟悉感。
柳枝声音虚浮：“你……演的是庄畅？”
小青年：“恩。”
柳枝：“……”
柳枝觉得一记如来神掌从天而降打得他大脑震荡。
当初他接到消息，得知有人空降进组演男主角时，就心说不妙。
拜托人去查那个“方近”的资料，问遍了娱乐圈，终于在穆云开那里问到，这人应该是逐鹿集团的一个财务人员，和逐鹿的陆总好像有一腿。
柳枝混娱乐圈这么多年，心里哪能没点数？
看穆云开吞吞吐吐的，就知道这人是靠着金主爸爸进圈玩票来了啊！
柳枝说：“这个妆不行，得重新化。”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这个演员就不行，得重新找一个。
元遥说：“重新化也没用，要是化妆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外貌，那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整容了。”
柳枝真是有被气到。
哟嚯。
你还知道这个道理啊？
那你当初接这个本子的时候，怎么不看看自己的气质和庄畅符不符合呢？
他也是真的搞不懂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剧本是很自信，可是庄畅身为剧本的主角，就是个在泥土里打滚的小市民，虽然也有很多闪光点，但总体的苏感和逼格并不高。
如果对方是想跳到娱乐圈捞一笔，体会当明星的快感的话，像隔壁《诸天之下》那种酷炫吊炸天的大男主剧才是更好的选择。
又好演、又吸粉，自带书粉基本盘，除非是真的拍得太烂了，否则都不会扑到哪里去。
干什么要来拍这部费力不讨好的剧呢？
他扑街王的名号难道还不够响亮吗？
柳枝道：“我不知道是谁给你推荐的这个剧本，但我劝你退出剧组。”
直接劝退！
导演一听这哪儿成啊，这可是投资方爸爸钦定的男主演，换他，这戏还拍不拍了？
当即把柳枝往旁边一拉，对元遥赔笑：“老柳他喝多了，您见笑。”
“我没喝多！”柳枝撇开导演的手，继续道，“这剧本，庄畅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清楚吗？他是个找不到稳定工作的流浪歌手，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是一旦暴富就会得意忘形的小人物……”
“如果你觉得他是什么青春歌舞片里创建乐团失败然后一蹶不振最后再度追寻梦想的角色的话，还是及时止损，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导演真是想拿卷胶布把柳枝的嘴给封了。
戏都还没演呢，您老哪儿来的这么多心理活动，有不满，等对方真的演得不怎么样了，再说啊！
虽然……在导演的眼里，元遥会在这个角色上栽跟头才是正常的。
演喜剧片，是要豁得出面子的。
什么偶像包袱，统统都得甩掉，该丢脸的时候，就要丢脸，该颜艺的时候，就要颜艺。
即使可以全身心投入角色，如果演技不够，那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也只是用力过猛的尬演。
还不如面瘫棒读台词来得有笑点。
更别说，庄畅不仅仅是一个喜剧角色，他还有着深沉的一面。
但导演都不期望元遥能把这点演出来了，两手抓的后果，更有可能是两头都抓不住！
导演正想着该怎么安抚好柳枝，顺带说服主演放飞自我演戏时，却听元遥道：“柳编剧，你已经把剧本卖出去了，如果对演员不满意，身为卖家，要不然就闭眼只管数钱，要不然就为演员量身定制改戏，拿了钱还要指手画脚的事还是少做吧。”
柳枝的脸顿时就黑了，置气道：“对，你说得没错，我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但你身为演员，是不是有演绎好角色的义务呢？”
元遥道：“我来之前，听见你对王导说，‘你拍都没拍过，凭什么说效果不好’。”
柳枝：“……！”
元遥微笑：“你都没有看我演过戏，凭什么说我演不好角色？”
……
元遥要演的，是庄畅被酒吧老板辞退的那一幕。
这是柳枝自己选取的段落，因为这一段有着全戏少有的正经段落，而且也体现了主角心怀热血，却又不得不向世俗妥协的境遇。
更重要的是，它是整个剧本的开头。
免得挑后面的剧情演，演员都还没看到那一段！
元遥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吉他，拨动琴弦，嘴里轻声哼着歌。
柳枝当然是一下听认出了那歌词，不由有些诧异。
这个词，是他自己编的，剧组也请了人为词作曲，不过成品还没有出来。
方近是现场作了一曲？
没想到他还有这才艺啊！
而且他的歌声……
虽然称不上完美，但是音色极其的清澈干净，让人听了便心情舒畅。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比较好的开局。
但柳枝对方近的印象分，也不过是上升了一小点而已。
装逼谁不会啊，真正考验演员的，还在后面。
主角打工的酒吧，有人闹事了！
主角为了救人，和酒吧的老客人打了一架，于是一下班，主角就收到了老板递来的信封。
拆开一看，里面是薄薄的几张钞票。
他被炒了。
饰演老板的，正是编剧本人。
看到元遥打架的那幕，柳枝就在心里冷笑了。
狠归狠，帅归帅，但现在越帅，等会儿被炒鱿鱼时就越可能切不过来。
果然，在和老板碰面后，元遥的表现，便和剧本上的出现偏差了。
按照剧本，此刻的男主角应该露出谄媚的神色，生怕自己丢掉工作才是。
此刻的元遥，却是眼神阴冷，一脸看谁谁不爽的表情。
别说，这眼神还真是够狠辣的。
有点像港片里，那种“道上混的”的感觉。
再配上他妖孽系的外表，活脱脱一个蛇蝎美人。
柳枝不由有些心惊，念台词道：“拿上你的工资，快点走人，别再来了！”
“老板，您别和我开玩笑啊。”
冷冷的声音响起。
啪的一下，元遥把装着工资的信封甩在了桌上。
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一副马上又要开始打架斗殴的姿态。
几缕长发挡住了他的眼眸，让他显得更加阴鸷。
就在柳枝觉得，这人马上就要掏出一把西瓜刀捅自己一个透心凉的时候——
元遥的表情变了。
他垂下眼，眼眶有些微红，一派无辜又无助的模样，和之前一撸袖子就能搬起凳子砸人的大佬形成鲜明对比。
在说话前，甚至还刻意地抽泣了一下，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氛围：“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在酒吧里工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柳枝：“？？？”
等等，你不是冷酷大佬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清纯男大学生了？
柳枝见多识广，只是懵逼了一瞬，就察觉了元遥的想法。
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温情地拍了拍元遥的肩膀，接着他的话讲：“小庄，你的状况，我也不是不清楚，咱们相识一场，我肯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庄畅对着老板破涕为笑。
下一秒，镜头直接切到酒吧外，一把吉他从门里飞出来，伴随着老板的声音：“带着你的破吉他滚！”
扎着小辫儿的漂亮青年抱住吉他，看着站在酒吧里的老板，脸上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变幻，也不再装弱讨便宜了，大骂道：“草你个无良老板，老子为你做牛做马这么久，你说炒就炒啊！”
老板呵呵一笑，冷酷无情地关上了门。
庄畅瞪大了眼，对着店门口比了个中指，提着吉他就往回走，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个不停。
可走到一半，月色照在他的身上，他独自一人路过同样孤零零的电线杆时，庄畅嘴里的骂声停了。
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后脖子，看了一眼肩上的吉他，落寞地朝着那间八人混住小地下室走去。
第一幕戏，就停在这里。
而柳枝此刻，已完全get了元遥的想法。
在原本的剧情里，庄畅的表性格很固定，就是一个富贵我先淫，威武我先屈的小市民。
这样一个接地气的，甚至接得有点小猥琐的角色，当然不适合由一个相貌出色的演员来演。
但是如果把庄畅改成一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曲沟，老子只能装曲沟钓月亮的戏精呢？
正如同不良少年偷偷救助流浪猫会让人感到心软一般，一个原本只想追逐梦想，却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装傻充愣的主角，同样会产生巨大的反差。
演员的妆容，是要跟着人设走的。
既然元遥都把人设给改了，那他自然没必要再去迎合编剧心里的那个庄畅。
他演的，是自己理解下的庄畅。
此刻，不管柳枝接不接受元遥的演绎，都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