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命理
贾代善主张低调行事, 等明年三月再说。
贾母却说服了贾代善：“政儿埋头苦读了整整三年，终于修成正果, 我们不该高兴吗？
我们若是不声不响, 圣上反而要怀疑咱们？”
荣府大派请柬，足足摆了三天流水席。
又去碧云寺添香油祈福，在天齐庙前施粥施馒头三日。
粥饭也有规格, 要插筷子不倒, 馒头大如成人双拳。
第二件喜事。
贾敬夫妻入府商议，邀请贾赦张氏做媒, 替贾珍说亲。
新娘子是贾敬同僚，礼部郎中贺家的女儿。
贾母有些奇怪：“不是说了姜家的女儿呢？”
姜家曾经是贾代化的部下, 行伍出身。
姜大人如今在京郊大营做副将。
之前一直主动跟宁府接触, 本以为婚事水到渠成，没想到忽然变成贺千金。
贾敬解释说，姜家的千金跟忠顺王妃的内侄定亲了。
八月中秋已过了小定。
贾代善知道姜家为何变卦，他觉得贺家千金这门婚事更好。
从前兵部尚书是贾府的, 他们就巴结。
忠顺王的大舅子做了兵部尚书, 反头又跟陈家的侧枝定亲。
这样的势利眼不做亲更好。
贺郎中虽然只是五品，却是科举出身。
贾珍已经废了, 希望侄媳妇能够教养宁府的孙子走正道。
贾代善也能理解贾敬对独子的娇惯。
贾敬的哥哥贾敷，却是因为贾代化下手没有轻重。
十岁的孩子棍棒加身，生生病死了。
夫人也因此仙逝。
贾代化后来倒是对贾敬没有那么严苛, 贾敬却吓着了。
贾珍还是独苗, 打死了再没有了。
这是闲话。
贾珍今年整十六岁, 十八岁成亲。
如今也该议亲了。
贾政赶在九月初九重阳节回到了京都，正赶上一家人登高赏秋。
之前已经摆了三日酒宴。
正主回家，贾代善便摁住了贾母摆宴的冲动。
只在栊翠观招待两个儿子，一个侄子，再有姑爷林如海吃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列席。
这人就是小花精。
小花精没有露面。
他祖父让她躲着看看几位伯父姑父，还有她父亲的气运。
小花精看了大伯的面相，竟是四角俱全的面相。
父母妻儿子女朋友，他都靠得上。
他父亲夫妻子女宫饱满，眼下气运当头。
然而，敬大伯父却夫妻宫晦暗，子女宫塌陷。
林姑父也是这般。
小花精暗暗纳闷。
论说敬大伯与姑父，都粘了文曲星君的福气，应该封妻荫子。
怎会夫妻子女宫晦暗？
事后，小花精如实禀报给祖父：“父亲与大伯眼前都是鸿运当头。
敬大伯与林姑父却子女宫塌陷，夫妻宫晦暗不明。
论理，他们应该是封妻荫子，青云当头才对。”
贾代善闻言眼皮一阵乱跳。
他想起当初皇觉寺晦明法师给林如海批命：六亲无靠，晚景凄凉。
晦明是替嘉和帝说禅的大师。
贾代善身为护卫，巧遇晦明，心血来潮，求了一签。
却得了这般凶信。
他心下怅然，追问可有解法。
晦明当时闭目掐算半晌方道：“晦暗一片。”
临别，晦明方丈双手合十：“施主印堂晦暗，善自珍重。”
当时贾代善没有多想，以为是说的贾敏的婚事。
后来发生了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情。
贾代善挣扎在生死之间。
再后来，他一心钻研修炼的事情，根本无暇回顾之前这些模棱两可之言。
如今想来，晦明大师却是意有所指啊。
废太子谋反，荣府差点万劫不复，岂止是晦暗？
差点就是倾巢之祸！
晦明大师轻易不见外人。
贾代善如今外出遛弯儿，陛下也要干涉。
再见晦明，只有靠机缘了。
这日起，贾代善倒添了一桩心病，觉得对不起幼女。
林如海这个女婿，是贾代善在嘉和帝面前卖了老脸，求来的姻缘。
目的并非全部为女打算，也有替家族考虑的成分。
如今是太平盛世。
贾代善希望荣府的孙子辈，能够科举入仕，荣府向书香门第过度。
再没想到，看似双赢的姻缘，竟然是六亲不靠的格局。
尤其看着林如海指点贾政尽心尽力，又是替他改文章，又是带着如海拜见他的恩师杜祭酒。
贾代善心里更加愧疚。
冬月，林家传出林母生病的消息。
贾代善遂交代贾母，初一十五的去林家送礼物，探视病情。
然而，腊月初四，贾敏却没回家替父亲祝寿。
林如海来了，却说贾敏生病了。
贾母忙着过府探视，结果却是贾敏小月了。
贾敏不仅小月了，自己还不知道。
她月事延迟二十天才来，接着就下红不止。
贾敏开始并未在意，以为是累着了，天数多了。
林如海坚持请了太医诊脉方知，贾敏小月了。
这事情就很明白了。
贾敏这胎儿是因为劳累没保住。
贾母看着面色蜡黄的女儿，顿时哭了：“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身子，要疼死娘啊。
家里多少丫头婆子，你何须事事亲为？”
贾敏泪眼婆娑：“我根本不知道，之前婆婆没病，月月请平安脉，都没有动静。
冬月婆婆病了没顾上，就这么一个月的时间，谁知道就出事了。”
贾母道：“你没反应吗，你这个傻丫头？”
贾敏道：“就是很疲倦，我以为是日夜照料婆婆累着了，再没想到。”
林如海很愧疚。
林老太太更是捶胸顿足，好好的孙子为了她累掉了。
这一来，病情越发沉重了。
贾代善心里不是滋味，才想起要如何补救，林家就出事了。
贾代善便招了小花精询问：“莲心茶，莲子粉，对你姑姑、还有她婆婆有用没用呢？”
小花精道：“自然有用，不过，这需要时间，还是您带孙女去一趟吧。”
救人一命，生造七级浮屠。
这也是积功德。
小花精看了姑姑，就是身体虚弱，心情郁结。
一个治愈术的问题，不过花费些许灵力即可。
剩下的就需要慢慢开解心情。
小花精来的时机不对。
林老太太看着精神旺盛，其实已经魂不附体。
这是临别的回光返照。
她额上已经生了绝汗。
小花精已经无能为力，不是谁都有地府追魂的本事。
沉香闹地府，因为他舅舅是上神。
而且，他爹是枉死之人。
小花精冲着祖父摇头，拉着祖父就退出来了。
得给姑父留下话别的时间。
贾代善也看见了绝汗。
他是不怕的，只是元春没过十二岁，怕撞客。
这日傍晚，荣府接到林家送来的讣闻，林老太太殁了。
贾母又哭了一场。
这日腊月初八，贾敏小产尚未满月。
这一场丧事办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母这一死，更加坐实了林如海六亲无靠的命理。
林家在京都没有亲眷，全部靠着贾敏张罗。
贾代善与贾母心疼女儿。
贾母派了荣府大管家赖大带领健妇简朴过府帮忙。
贾代善这里派遣了金大率领斥候，在暗中护卫林府的，免得宵小之徒，趁机作乱。
林家最为不济的就是房多人少。
平日里，许多院子都锁起来了，除了花园子与正堂，其他的宅邸几乎都不住人。
这时候要办丧事，自然要打开，光是洒扫，就不是小工程。
宁府这边也派遣了赖升带领一般小厮健妇过府帮忙。
贾赦贾敬贾政也帮忙张罗。
贾敏这才有了主心骨。
最难是头三日不能进食。
林如海与贾敏不吃不喝，在灵前跪着烧纸哭灵。
不是落泪，是嚎啕。
贾敏熬得脸色煞白。
这种时刻也不敢作假。
第二天夜里，林如海与贾敏双双晕厥。
趁着众人慌乱救助她们夫妻之时，小花精拉了姑姑的手，用了治愈术。
其实，开吊之前，小花精也有机会接触姑姑。
但是，贾代善阻止了。
他说：“你姑父晕厥了，你姑姑却好好的，别人要误会你姑姑之前病倒，是偷懒作假，不愿意伺候婆婆。
你姑父心里只怕也会猜疑。”
如此一来，小花精只敢给姑姑施展了治愈术，给姑父只敢在仆人端来的水里做了一番手脚。
如此，两人成功的撑过三日，开始吃粥。
吃粥后，贾代善严禁小花精作假。
他说：“这是对亲人的哀思，作假不敬。”
这话也对。
若是夫妻两个守灵半月，却红光满面，别人还以为他们偷着吃肉享乐了。
之后的日子，小花精只是在姑姑撑不住的时候，施展治愈术。
林老太太在家停灵二十一天，赶在除夕前一日，腊月二十九出殡，将棺椁抬去庙里。
新春之际，大家都要讨吉利。
你就是花银子，也找不到人来抬棺木。
做梦梦见棺木是吉兆，真正的碰见抬丧队伍，却不吉利。
正月间大家都在走亲戚，你从街道上抬棺木，不是找挨骂呢？
棺木去了庙里，贾敏倒是不用整夜熬着了。
灵前只要有人供奉香火即可，夫妻们可以轮换着迷瞪一时半刻。
正月开始，如海贾敏都恢复了正常的饮食。
贾母偷偷让人送了百年的野参。
小花精的重点用在安抚母亲。
贾政春闱。
王氏焦虑之下竟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