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周秀英和叶鱼回到叶家, 叶家的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这祖孙两人回来, 或者说, 是等着她们带回来好消息。
甚至，连晚饭, 大伙儿都没心思吃了。
又或者说，在没得到消息之前，向来好吃的晚饭都觉得不香了。
一想到, 他们叶家，可以和老领导攀上关系, 这真真是——兴奋的大伙儿连饭都吃不下了。
他们就算是在大字不识一个，也能明白这里面关系的重要性。
叶鱼她哪怕是想到了家里人会等着她们回来，在瞧着那满屋子的时, 也不由得一呆，感叹，“这么齐全啊！大家都还没歇息呀？”
说完这话, 她也不管大家伙儿是个什么反应, 就往自家妈妈怀里一扑，“爸爸妈妈, 想想好想你们呀！”
眼瞅着, 自家闺女这么依恋，蒋秀华和叶红卫两口子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 甚至连拿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都顾不得问。
因为他们的注意力, 被自家闺女转移了。
只是，像他们两口子这样的，并不多。
叶家大多数人，在意的还是周秀英和叶鱼他们两人从大领导家弄回来了啥好东西。
“歇？娘还没回来，我们哪里歇的着？”卢凤兰巴结地说道。
自从周秀英和叶鱼两人进屋以后，她那一双眼睛，就没舍得从她们手里的盒子上移开眼。
不止是卢凤兰这个儿媳妇，连带着叶家几个儿子和孙子，也都巴巴的望着周秀英。
周秀英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往常也有这般孝顺？”
卢凤兰讪讪地笑，“娘，您快说说，大领导给咱家啥好东西了？”
周秀英撇了她一眼，“眼皮子前的玩意儿！”
虽然是这样骂了，但是她手里的动作却不慢，招呼，“想想，把顾家小少爷给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大白兔奶糖的糖果和巧克力，都是叶鱼在拿着的。
听到周秀英招呼，叶鱼从蒋秀华怀里钻了出来，也没有推迟，直接打开了盒子，她小声，“顾哥哥给了一盒巧克力和两盒大白兔奶糖！”
她这话一说。
叶家的小孩儿们倒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兴奋的嚷嚷起来。
但是叶家大人们却有些失望，“就只给了这些啊？”
问这话的是叶红忠，他是红星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也是一个成年人，他想要的，自然不只是只有糖果这么简单。
叶鱼点头，“就这些呀，大伯以为大领导会给我们什么呢？”
她这话一问。
叶红忠老脸一红，不出声了，他以为大领导会拉拔下叶家，再不济，给一些钱财呀！
谁知道，是一些糖果。
糖果它在金贵，对于大人来说，价值也就那样了。
周秀英有些失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那个老实憨厚的大儿子，竟然会变的这般面目可憎，贪得无厌，“大领导，又不欠咱们家的，给了这糖果 ，已经是看在想想的面子了，若不是有想想，连糖果怕是都没有的！！”
叶家人听了，大家心思各异，这老太太怕是又在说胡话了，她还真以为，那大领导也像她这般偏心眼子，还专门偏心个丫头片子啊！
只是，这话，他们是不敢说的。
卢凤兰和胡美英两人对视了一眼，卢凤兰没忍住，又先打了头阵，“娘，这糖果可是稀罕的玩意，不知道，您要怎么跟大家分啊？？”
卢凤兰这话算是问到了大家心坎里面了。
虽然没得到钱财上的帮助，但是这糖果，可是高级货咧！
瞧瞧这盒子，他们都没见过咧！
周秀英看了一眼叶鱼，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这糖果要怎么分了。
这会大儿媳妇问出来，她就直接说了，“我们之所以能得到糖果，这是沾了想想的光，想想入了老领导孙子的眼，老领导孙子，知道想想爱吃甜的，所以特意给想想准备了糖果和巧——”
巧啥？周秀英也记不住了。
叶鱼连连补充，“是巧克力。”
“因为我不爱吃苦的，所以顾哥哥有特意交代，这巧克力给大哥二哥他们吃！”
“苦的？”卢凤兰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这糖果，还有苦味的？？”
叶鱼点了点头，“是呀，特别的苦！”
她这话一说，众人对巧克力的心思就淡了几分，在他们看来，是甜的才是好玩意。
这苦的药一样，谁稀罕啊！
所以，一时之间，大伙儿都没往巧克力身上打主意。倒是，一直隐形人的叶良书眸光闪了闪，陷入了回忆。
“那娘，这大白兔奶糖，可是好东西，您打算怎么给孩子们分？”
问这话的是胡美英，自家大嫂这个二百五加蠢货，一下子就被带偏题了，正事却给忘记的一干二净的。
周秀英往椅子上一坐，“二房得一盒巧克力，一盒奶糖，剩下的一盒，咱们叶家的孩子分着来！”
“这不行！”卢凤兰和胡美英当场就反驳了，“一共就三盒的东西，凭啥二房得两盒？”
“凭啥？没有想想，你们能见到这么金贵的玩意？这糖果，当初顾家小少爷给的时候，都说明了，这是给想想准备的 ，要不是想想念及着你们，你们还想分一盒，我看从一开始，你们就见不着！
“想想这孩子心善又大度，专门拿出来一盒给你们分着，半斤的奶糖还堵不上你们的嘴？？还嫌少？？既然嫌少，就甭分了！”
周秀英噼里啪啦的，把众人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只是，到底是有了不平，“可是娘，这要不是您带着想想去，想想也没这机缘啊！归根究底，这还是占了叶家的光不是吗？”
说这话的是叶红忠，他心思多了一些，这大白兔奶糖还是用铁盒子装的，瞧着就好看，送人也有面子，这一盒子奶糖要是送到公社主任家里，指不定他这位置，就能活动一下了。
只是，这话，他万万是不敢在孩子们面前说的。
周秀英一听，就知道，这老大也起了心思，她冷笑一声，“老大，你有话就直说吧！”
“这是您让我说的，那我可就说了啊！”叶红忠抓了抓脑门，“您是知道的，公社王主任那边空出来了一个位置，我们下面这么多大队的队长去争一个位置，前儿的我才得到消息，隔壁大队的老吴给王主任那边送了两包好烟过去，这不，消息就传出来了，说是老吴的几率比较大！”
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娘老子的神色，“儿子想着，既然人家都能送礼，咱们家，怎么就不能送了，之前是没条件，我也就没当回事，可是如今，这不是有条件了吗？”
这大白兔奶糖，还是盒装的，可是好东西啊！
这可不光是只有钱能买到的，还要票，像这种金贵的包装，指不定还是特供的，普通人哪里见得着。
他几乎可以想到，若是将这大白兔奶糖送出去，他这位置，基本就能稳着了。
叶红忠把话说的直，屋内除了老四家的两个小孩子没听懂，剩下的人，可都听懂了，包括，叶鱼他们兄妹三人。
当然，要说最激动的还是卢凤兰，她一个大队长夫人的名头，都够她显摆了，这要是自家男人的位置在动一动，那她这个婆娘的头衔，是不是也要动一动了？？？
她激动坏了，“娘，这机会多好啊！您可一定要帮帮红忠，您想啊！红忠成器了，他是叶家人，还能忘记叶家的好吗？？”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语气都得意了三分，“到时候，到时候，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屋内安静了。
有呼吸加重的，那是被美好未来给迷花了眼。
而也有不管事的，那就是三房。
还有不赞成的，那就是二房。
总归，这一件小事，却引发了不少的心思出来。
不过，心思再多，也要坐在首位的周秀英拍板，她脸上难掩失望，“老大，你是什么时候有这心思的？？”
叶红忠不吭气了，他闷声闷气，“娘，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但是我、我在大队长这个位置上坐了小二十年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没一点动静！”
说到这里，他撸了一把头发，“娘！我着急啊！比我年轻的人，都比我动弹的快，可是我一个资历老，还是烈士的家属，却坐着冷板凳，我不服！”
这一刻，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周秀英沉默了一瞬间，看着这个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的儿子，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盒糖，竟然引发了自家这个大儿子的邪念。
她站起身，提着叶红忠的衣领子，“老大，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也告诉你在地底下战死在战场上的爹，你真的要去走这种歪门邪道吗？”
叶红忠眼眶都红了，他被提着衣领子，青筋暴起，“娘！您别逼我！您别逼我！”
接着，他一把挣脱了周秀英的手，转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叶鱼，“想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大伯这些年的难处，看在、看在大伯上次替你说话的份上，帮帮大伯，把这两盒奶糖给大伯吧？好不好？”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祈求的语气。
他知道，能不能成，就要看自家侄女的态度，只要侄女愿意帮他，娘老子基本不是问题。
叶鱼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她有些懵，下意识的从叶惊蛰怀里钻了出来，她绞着衣服，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大、大伯——”
她觉得送礼不对，但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面前这个祈求她的长辈。
还是叶红卫站在一旁，顺手把闺女护在了身后，“大哥，你一个大人了，来为难孩子算什么？？怎么？你打算把我们叶家的孩子，都教成这样，将来长大了，正路不走，专门走歪门邪道？”
叶家虽然穷，但是从来都是脚踏实地，没想过歪门邪道。
不然，叶红忠不会坐了二十年的冷板凳，而叶红卫自己能力不差，却混了十几年，还在地下挖矿，还不如夏顺达混的好。
这完全就是，叶家的人太刚正了。
他们一是一，二是二。
老实刚正，虽然能求得问心无愧，但是在外面到底是吃亏一些的。
叶红忠哪里不知道，但是他不甘心啊！
“老二，你是不明白我的苦——”
叶红卫冷笑一声，“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会在矿下待了十几年，连个小主任都没混上？还要闺女来给我挣？”
要不是闺女给他挣了一个主任的位置，他现在都还在矿底下挖坑呢！
这下，叶红忠也不服气了，“那我没这么好的闺女——活该就坐冷板凳了？”
他这话一说，周秀英更是失望透顶了，“老大，你真的就这么想吗？没有送礼？所以得不到好位置？没有想想这个好闺女，就坐冷板凳？”
瞧着自家娘老子面色不善，叶红忠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难道不是吗？”
周秀英现在已经不止是失望了，而是生气，怒火冲天，她当场就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往叶红忠身上抽，一次比一次狠，“你找这个理由，找那个理由，怎么没想过，是你能力不行？？你要是有能力，会一做二十年的大队长？你要是有能力，上面的人会看不上你？你要是有能力，那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你会抓不住？老大，我看你不眼瞎，你还心盲！！活该你做了二十年的大队长，也动弹不得！”
“不！我看给你当大队长，都是浪费了去，要不是你爹是烈士，为了革命牺牲，你以为这个大队长会轮得到你坐？？就你这德行？？哪怕是在活三十年，我怕也就这样！！”
这真真的是把叶红忠给贬的一文不值了。
而且还是当着叶家这么多孩子的面上。
叶红忠被抽的，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自家娘老子那一番话，他只觉得面上无光，“娘——孩子们都还看着呢！您给我——留——”
“留面子？我呸！”周秀英抽累了，一鞋拔子扔了过去，“你自己都不要脸，还指望我给你留面子？？我看你是做梦！！！”
叶红忠被打懵了，他站在原地，青筋暴起。
周秀英却没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她对着叶鱼说，“想想，去我屋，把你爷爷的军功章拿出来！”
军功章是这个家里最为宝贝的东西了。
一年到头，周秀英不知道把它擦都有多干净。
叶鱼得了吩咐，迈着小短腿，去了偏屋，双手把军功章给捧出来了，这是叶家的荣耀，也是她爷爷用生命换来的荣耀。
周秀英拿着军功章，她举在叶红忠的面前，一字一顿，“老大，把你的想法，把你要贿赂上级的想法，当着这军功章，来告诉你爹！！！”
这军功章就是叶家的荣耀。
叶红忠就是有天大的念头，在当着这军功章的面，也顿时消失了。
他怎么可能告诉他爹？？
你儿子能力不行，想要贿赂上级？？
他说不出口。
“不说是吧？今儿的你机会可只有一次了！”周秀英肃着一张满是沟壑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肃杀气息。
叶红忠撸了一把头发，痛苦的蹲了下去，他从嗓子眼发出了几个字，“娘，您别逼我——”
“我逼你？我看你是自己把自己走上绝路！！！”
周秀英一脸的冷笑，她小心翼翼的收起了军功章，不看自家这个痛苦的大儿子，继续，“你爹当初是怎么教你的？？”
叶红忠发出了一阵闷闷的嘶吼，却没说出话。
叶鱼则有些纳闷，她还不知道，当初爷爷竟然教了大家吗？在她的疑惑中，叶红忠开口了，“做事要对得起良心！”
叶全根没读过书，不懂啥大道理，他去战场上，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为对得起良心。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从上一辈到这一辈。
也即将到下一辈。
这几乎算是叶家的家训了。
“那你现在对得起你的良心吗？？”周秀英坐在椅子上，满是沟壑的脸上，带着严肃。
这一刻，这个大字不识的乡下老太太，却比任何人都要高大起来。
叶鱼从来不知道，她那个未曾见面的爷爷，竟然——竟然这般厉害啊！
叶红忠不吭气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他不回答，周秀英也不恼，她叹了口气，“老大，还有老二，老三，老四，我从来不指望你们能升官发财，大富大贵，你们爹还在的时候，我们就说过，只求你们这辈子平平安安的，无愧于心，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多大道理教，也没那么多顾忌，娘只是希望你们在做事之前，好好问问自己，问问自己的心，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周秀英这一番话，让整个屋子内都安静了下来。
听进去的人，自然是听进去了，听不进去的人。
例如卢凤兰，她只是觉得自家婆婆迂腐的很，这好好的位置，不往上爬？？
难道看着别人往上爬吗？？
只是，在这个管卡，她是不敢吱声的，怕挨打。
老实说，平时家里的一些矛盾，无伤大雅，周秀英就算是生气，也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可是，今儿的，她是真的动怒了。
“娘，您放心，我们都还记得！”说这话的是叶红卫。
他一直都记得，他爹的教导，这么多年，从来没忘记过。
有了他，老三和老四也都说，“娘，您放心，我们都还记得！！”
只余下了叶红忠没出声了，周秀英看了他一眼，“老大，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叶红忠不吭声了。
不过。
周秀英给孩子们分糖果的时候，他却没有阻拦，这也就是默认了，不送礼，自己硬抗的这个事实。
他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憋闷的厉害，掉头就离开了叶家。
他一走。
屋内更安静了，连带着平时领糖果这种开心的事情，都让叶家的孩子们高兴不起来，他们都尽量的压低了嗓音，让自己不发出声来。
叶鱼也是一样，她钻在叶红卫怀里，低声，“爸爸，大伯会不会想不开啊？”
叶红卫一愣，“不会！你大伯没那么脆弱，他只单单是自己，上面还有老人，下面还有孩子！”
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想什么，都不会想不开的。
因为他但凡出了事，家里的亲人便要过苦日子了。
但凡有担当点的男人，都不会做出傻事来。
有了这句话，叶鱼就放心了，眼瞅着大家糖果都快发完的了。
叶鱼从叶红卫怀里跳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巧克力，喜滋滋，“大哥二哥三哥，走，我带你们去尝尝巧克力！”
她话音刚落，叶惊蛰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声。
大房的叶良书就跟了过来，他手里还捏着几颗糖，但是，在看到叶鱼手里抱着的巧克力盒子的时候，他眸光闪了闪，低声，“二叔，我想和想想说点事情！”
叶红卫倒是没想到，“去说吧，我去和你妈弄热水了，早点回西屋，泡个脚！”
叶鱼被叶良书喊到了一旁，她仰着白净的小脸，问，“良书哥，找我有什么事情呀？”
叶良书往墙角靠了靠，刚好挡住了背后注意的目光，他哄着，“想想，我想拿这几颗奶糖，换你的这盒巧克力好不好？”
叶鱼原本天真的小脸，顿时警惕了起来，果断拒绝，“不换！”
“想想！”叶良书没想到，叶鱼会拒绝了，他语气有些急，但是瞧着叶惊蛰他们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引诱，“想想，这巧克力很苦，你也不爱吃，不如，跟我换了这大白兔奶糖好不好？”
他有个同学是城里面的，听同学提过巧克力，是很稀罕的糖果，那要国外的才有的。
若是，能换到这一盒巧克力。
叶良书几乎能想象得到，自己在学校的地位了。
如果说，叶良书过来是要尝尝巧克力的味道，叶鱼不介意，给他几颗尝尝，但是他一开口，就拿那五六颗奶糖，来换一大盒巧克力。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傻子啊！
以为她不知道巧克力的价值啊？？
“不换！给什么我都不换！”叶鱼一脚踩在叶良书的脚背上，趁着他还没回神的功夫，起来就跑。
还不忘嚷嚷：
“抢东西啦！抢东西啦！良书哥要抢我东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