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生与死
第五十五章
顾云深倾身，比他每一次想抱她时都迫切, 迫切到何情一下没能将他推开。
不过不等他如愿将人抱紧, 她长呼出一口气，稍微用了点力气一手抵在了他的胸前, 还是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我今天来, 是来见你奶奶的，如果你一定要这样, 那我只能现在就走了。”
顾云深立即站直了身体，他探身来牵她的手, 刚碰到她的指尖，又被她甩手躲开。
他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情绪有控制不住的迹象：“为什么这样, 我说过, 分手是权宜之计, 是给媒体看的，用来解释合同问题，也是为了你, 但这不是真的分手，别气了好吗？”
就是因为这样，只要见面，顾云深总会试图说服她。
她也会下意识相信他, 所以她才不想见他。
但是, 现在不管怎么说, 结果是一样的。
顾云深再一次上前，何情退后了一步：“如果今天你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话，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自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你一直在算计，或许更贴切的说法是计算。计算最大的利益化，计算得失，你的胜负欲想掌控这段感情，在这个分手公告之前，你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我生气你能第一时间化解，甚至你以为每一步都走得刚刚好，你克制，你必胜，和你每一次比赛一样，你永远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的世界除了你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眸光微动，刚要开口，何情拿了手机举到他面前：“就连这条信息，你都笃定我一定会来，哪怕是我再犹豫，再害怕舆论反置，我也会牵挂你，会牵挂着你奶奶，会想办法来见她最后一面，是吧，所以你多一句话都没有说。”
何情错开脚步，终于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顾云深，谈恋爱不是这样的，爱不是这样的，感情也不是这样能掌控的，我不能掌控一切，但是我可以选择远离你，对不起，猜你的心思很累，我不喜欢这样，所以，就这样吧，算了。”
顾云深没有动，还背对着她。
何情没有回头，快走到病房门前时候，病房的门开了，高飞探身出来对着她摆了下手：“快进来，奶奶有话对你说。”
她点头，随即走进了病房。
病房当中，顾家老太太躺在病床上面，旁边站了好几个人，何情走近，一人转过身来，是顾云城。
他侧身相让，让何情过来站在了一起。
“奶奶，何情来了。”
何情捏紧了手里的电话，站在了病床前面，老太太低着眼帘，似乎看着她，也似乎没有看见，其实她在医院里养了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一点生机，俗称回光返照。
余光当中，还有两个眼熟的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何情有点想不起来了，老太太指尖微动，比了下顾云城，顾云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是让他出去。
他转身，还有点不大甘心，回眸看着老太太：“奶奶，那我先回去了，我去接爷爷，我们一会再来。”
老太太点着头，没在意。
顾云城点头，快步离开了。
高飞就站在门口，来回关着门，何情回头看着顾云城走了，不明所以，按说老太太不行了，顾家老爷子和陈家那个耿耿于怀的，应该在，怎么他们都不来。
病床边上，反倒是有两个陌生人在。
她定了定神，看向老太太：“奶奶，我是何情，还记得我吧。”
顾家老太太终于抬起了眼帘，她指尖一动，对着何情点了点。
随即，站在她病床边上的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了一份文件：“何小姐，这是一份股份转让合同书，请您确认一下。”
股份转让？
何情顿时回眸：“那是什么？股份转让给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问完，老太太已经握住她的手了，因为戴着氧气罩，说不出话来。
何情任她握着，想要安抚老太太，又不知道怎么安抚。
男人已经打开了合同文件夹：“是这样的，何小姐，顾董将她名下的股权分别转给了您和顾云深，顾云城三个人，其中涉及股份……”
何情看了看老太太，看了看他：“等等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顾奶奶转让给顾云城和顾云深可以理解，怎么还有我的事。”
男人先拿了一张名片给她：“这是我的名片，我是朱玉石律师，我很明确地告诉您，这是老董事长之前就决定了的……”
律师，哦对，他跟着顾云深去过盛放，怪不得看着她很眼熟，何情点头，将名片接了过来，低头看着老太太，连忙解释。
“奶奶，为什么想把股权转让给我，这不行的，我，我和顾云深已经……”
想说已经分手了，但是怕老太太还不知道会受到打击，改了下口：“我们不一定走到最后的，这种东西，我不能收的。”
顾家老太太指尖一动，就连呼吸也重了一些。
何情：“所以，我劝您还是另外考虑一下，顾家的事，我不能参合进去。”
老太太看着她，紧促地开口说了什么，但是她听不清。
戴着氧气罩能说什么，她只得俯身去听。
老太太对那个律师摆了下手，他们明白过来，也转身离开了病房，病房门口的高飞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等人都走了，他也出去了。
老太太重重呼吸了两口，抬手将氧气罩拿了下来。
她年纪大了，病痛带给她的是折磨，也是对躯体的吹残，越是这样瘦，脸上的皱纹越是明显。
“孩子，”顾家老太太的声音很低，因为缺氧，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你救过云城的命……也救过云深的命……别说是……别说是百分之十五，就是都给你……你也拿得。”
何情来不及细想，回头看了眼病房的门。
她不知道老太太这个时候提什么救命的事，只想赶快来个人，生怕这时候老太太出什么意外。
可老太太没有叫人来的意思，还对着她勾手，示意她再低些头。
何情依着她低头了，那浅淡的呼吸，就在她耳侧，老太太的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上次我给你讲的故事，是假的，故意说给云深听的……我知道你们分手了……谢谢……谢谢你还能来。”
没想到老太太竟然知道她们分手的事，何情愧疚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微起了点身子，想把氧气罩给老太太戴上，老太太却摇了摇头。
正是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随即，顾云深大步走了进来。
他到病床前就跪了下来，老太太在何情的肩上轻拍了下，何情连忙给她戴好氧气罩，她大口呼吸，脸色越发的灰白。
顾云深握住老太太的手，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奶奶，别养足精气神，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好吗？”
何情也给她掖好了被角：“对，什么话明天再说，您好好休息。”
老太太平息了一会儿，再次摘下了氧气罩：“云深，云深。”
“我在这，奶奶，我在这。”
“听奶奶的话……”
“我听奶奶的话，奶奶我听你的话……”
“你没错，”老太太大口呼吸着，一手在顾云深手里，一手轻抚着他的脸，“你是我顾家最骄傲的……骄傲的孩子，你爸妈为你骄傲……爷爷奶奶为你骄傲……咳咳……”
说到最后，她重重咳嗽了两声，嘴角立即溢出了一丝血痕，被她生生咽下去了。
何情大惊，按了铃怕大夫来不及又转身往出跑：“我去找大夫！”
顾云深连忙起身，拿了帕子给她擦，又拿氧气罩过来，可是老太太挥手将氧气罩打落了。
何情顾不上背后的动静，赶紧跑出了病房。
走廊上面，一干人等都在外面，她看见高飞立即叫了出来：“赶紧去叫大夫过来！”
其实光按铃就够了，老太太是强弩之弓，她的主治大夫早有心理准备。
不等高飞去叫，一个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已经冲了过来。
何情抱着双臂，一下靠在了墙边，她穿着安琪的大衣，本来应该热的，但是这时候一靠墙，才发现出了一身的汗，冰冰的凉。
高飞到她身边，对她点着头：“谢谢你能来，老太太特意嘱咐了，一定要你过来见一面，不仅是股份转让的事情，她说她有重要的话对你说，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意想见你，但是我想，她最多还是放心不下云深的吧，如果她说了什么你不喜欢的话，那么别放在心上。”
何情下意识点头，之后反应了过来。
高飞在解释，想见她，让她来医院，这是老太太的医院，不是顾云深的。
而且，他说老太太有重要的话说，何情想了下，没觉得她说了什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在老太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何情还能说什么。
高飞也叹着气：“她病了好久了，心脏病，癌症，能拖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可能一般人都这么想，但是顾云深，可能接受不了，他看起来是一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是吧？可能你觉得是这样，对吧？”
何情嗯了声。
高飞：“其实他很脆弱，他很喜欢你，只是不敢说而已。”
何情低下了眼帘：“为什么不敢说？”
高飞：“我太了解他了，他想让你更喜欢他，更爱他，他接受不了除此以外的结局。”
何情没说话。
高飞：“如果是这样，你能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证明自己的心意吗？”
何情咬唇，拢紧了大衣：“对不起，分手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不是冲动，我不喜欢这样的感情，一会顾爷爷来了，可能他不会想见到我，我该走了。”
高飞连忙上前拦住了她：“等一下。”
何情：“少女之心，我会找机会还给他的，你多照顾他，再见。”
这个医院，令人窒息。
她抬脚要走，高飞双手合十：“等等，稍晚点我送你走，好吗？”
还不等何情做出什么反应，背后的病房里，忽然传出了顾云深的声音。
“不行，奶奶这不行……奶奶……奶奶你不能走……”
那异于他平时的音调，何情和高飞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老太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