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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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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掩耳盗铃地假装看不出。

太蠢了。

裴泺最终也只在钟意的眉心轻轻碰了下,揉了揉她的头,正欲开口说什么时,外面响起了道刻意的敲门声。

傅长沥抱着剑,剑鞘还杵在门上没下来,皱着眉,不太赞同地看着厨房内的情形。

钟意如梦初醒,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首饰,垂着头低低地道了句“我先回去了”便匆匆离开了。

裴泺倒是面无异色,一片坦然地看着门边的傅长沥。

“香囊的事,确实是敛洢做的过分了,”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终究是理亏在前的傅家人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主动道歉道,“她应该也是没想太多,只是想做便做了……收香囊的人,应该没多想什么。”

“那是自然,”裴泺却不像傅长沥那般含糊避讳,只微微笑着挑明道,“以陛下的性子,若是真在意到了不妥,定然是会严词拒绝的……我倒还不至于误会这个。”

“不过陛下倒也确实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

最后那句并没有什么讽刺的意思,只是单纯感慨而已。毕竟裴度从做太子时起,与二人都是亦主亦友的存在了,裴泺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就对自己手足以待的血亲至交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既如此,你该知道,”傅长沥似乎是有些疑惑了,不解道,“钟姑娘的身份,于敛洢来说,是犯了她的忌讳的……她怕是不会同意府里有那样一个侧妃。”

“钟姑娘怎样的身份?”裴泺听得忍不住笑了,靠着身后的案几缓缓道,“我倒是不知道了,你来说说,她什么身份?”

“我并没有什么说钟姑娘不好的意思,你心头不忿,又何必迁怒于我,挑这字眼,”傅长沥迎着裴泺冰冷不含丝毫笑意的眼睛,眉头紧皱道,“你我都知道的,敛洢没有父亲,钟姑娘的生父孰人,似乎也不甚清楚。”

“那岂不是正好合适么?”裴泺笑着又给自己倒了醒酒汤,优哉游哉地顺口道。

“裴临知!”傅长沥终于忍不住了,眉头深锁道,“我知敛洢对不住你良多,你们两个婚约在身,她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确实很对你不住……但我同样也实在是很不明白,都到如此地步了,你为何还不开口退婚?”

“你若是对她忍无可忍,何不退了婚事一了百了?换言之,你倘若真心喜欢她,还愿意等她回头,又何苦找旁人来图生是非?”

“原先我还只道她是个喜欢无事生非地瞎折腾的,如今竟连你也开始一道折腾了么?那位钟姑娘又何其无辜,不过萍水相逢偶遇一场,就要被你拉扯到这摊浑水里来,夹在你们两个之间左右受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

裴泺背对着傅长沥头也不抬地喝完了今日的第三碗醒酒汤,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后,缓缓地点头应和道:“你说的对,我要退婚。”

傅长沥怔了怔,劝了无数次都没有劝下的人突然听劝了,就像在拔河拔到最后快决出胜负时对面的人突然松手卸力了一样,傅长沥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半刻钟后,才缓缓地点头勉强平静着道:“你能如此想便最好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不对的地方,”裴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般,缓缓笑道,“钟姑娘她,却也并不如何无辜。”

傅长沥皱了皱眉,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我喜欢她,她便就不无辜了,”裴泺回过身来,认真地望着傅长沥,反问道,“不是么?……不过,我也不会让她平白受气的就是。”

“你喜欢她?”听了裴泺的解释,傅长沥不仅没有恍然大悟,反而像是又听到了什么更难理解的问题般,还重复了一遍反问道,“你真心喜欢她?”

就在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不对,应当是方才踏进这小厨房的任何一刻,若是有人问傅长沥裴泺的心上人是谁,他都还可以不假思索地给出一个答案。

可那个答案姓傅。

“是啊,我喜欢她,”裴泺认真地与傅长沥辩解道,“她长得那么好看,声音也好听,温柔又善解人意,还会给我煮醒酒汤……她有这样多的好处,我喜欢她,有什么不对?”

傅长沥沉默了半晌,一时不知该是同情裴泺多点,还是同情方才的那位钟姑娘多点。

“若是有哪天你真喜欢上了她,就不会问我‘有什么不对’了。”沉默片刻,傅长沥终还是忍不住提醒裴泺道,“且,你待她言行举止轻佻异常,本非君子所为。”

裴泺定定地盯着放到手边的碗,半天没有出声。

傅长沥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在以为对方不会再说什么、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裴泺蓦然开口了。

“是我的错,但,会有的,”裴泺盯着案上碗的碗沿,认真地承诺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她一心一意待我,我会给她很多很多的喜欢,很多很多。”

————

三月三过一旬后,会试的结果下来了,看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赶到林氏的真趣堂来报喜时,钟意正就在林氏的右下手坐着。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世子爷中了,”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世子爷考中了贡士!”

林氏咻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里的茶倾出去半盏,烫得她一个恍惚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似乎下意识是想说些什么,扫过真趣堂内人,想到当下的情形,又勉强咽了回去。

但无论如何,林氏脸上那明晃晃的喜色终究是怎么隐也隐不住的,她一把攥住了给她擦手上热茶的钟意的腕骨,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高声吩咐道:“赏,府里的通通都看赏!”

院子里的仆妇们一齐跪下谢恩,吉利话不要钱地往外扔,林氏笑呵呵地挥手止住了,拉着钟意转向真趣堂里唯二仍坐着的嬷嬷,口气掩不住的激动:“犬子十年苦读,一朝得中,臣妇一时惊喜失态,让两位嬷嬷看笑话了。”

两位嬷嬷这才起身,先对着林氏道了句不敢,又顺着话头将承恩侯世子骆琲好生夸奖了一番,等到两边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过一轮坐下来,钟意给小葛使了个眼色,小葛便领着两个小丫鬟上前,给堂上诸人重新换了热茶。

领头的嬷嬷喝了口茶,又拿起方才放下的荷包,与另一嬷嬷细细评点了一番,边说边点头,末了,抬头对钟意满意地笑了笑,与林氏赞许道:“贵府姑娘的女红着实不俗。”

林氏人逢喜事精神爽,颇有些飘飘然道:“不怕嬷嬷们笑话,这府里的五个姑娘中,五丫头一向是最最出挑的,针线女红、琴棋书画、诗词厨艺……但凡旁人家姑娘会的,就没有她不会的,凡是她会的,就没有她不精的。”

——被林氏养在承恩侯府里名曰“表小姐”实作攀附之用的小姑娘并非单钟意一个,只她年纪最小,体貌最俏,是而留得最晚的罢了。

早两年到侯府的时候,带钟意在内,与她身世相仿的“表小姐”一共有五个,为表庄重,林氏亲自给她们排了序齿,彼此来往时,钟意便成了“五丫头”、“五妹妹”。

只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排法,于燕平王府来人考量钟意品行时,未免失之轻佻,贻笑大方。

两个嬷嬷相视一笑,顺着林氏的话又夸了钟意两句,为表喜爱,又多尝了两块钟意亲手做的红豆糕。

见林氏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知她更挂心高中的儿子,便临时改了章程,略过进一步的繁琐考校,直接道:“林府大夫人下月初八办赏花宴,邀了我们王妃娘娘,不知夫人届时可会带着钟姑娘同去?”

“那是自然,”林氏笑容满面地一口应下,“臣妇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过去看望大嫂了,本也该去看望的,王妃娘娘有心了。”

那嬷嬷得了想要的答复,也不多逗留,只再寒暄了两句便称要回府复命,林氏意思意思地挽留了两句,携着钟意送人到月牙门下。

林氏捏着钟意的手回了真趣堂,激动地踱了个来回,抚胸长叹道:“吾儿大才,骆氏有望!”

钟意来承恩侯府两年,对骆琲这位世子表兄的印象,除了“洛阳第一美男子”这个于男人来说多少显得轻佻无用的美名外,就是“读书好”、“会读书”了。

——原先五人里所谓的“四妹妹”骆宋在时,就世子骆琲的功课,那是夸过又夸、赞了又赞,浑似那真是她嫡亲兄长一般的。

县试、府试、院试、乡试,骆琲一路顺顺当当地考过来,按部就班,几乎没遇过什么磕绊,童生、秀才、举人,一个个也都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便得了,也无怪乎当年先帝还在时,对骆家爱重若此、待骆琲几如半个亲儿了。

然而这一切的好运,似乎也就只持续到了骆琲三年前乡试一举得魁,拔得洛阳太学生里的头筹、得中解元为止。

先帝中年暴病崩殂,骆家一夕之间失去了最大的庇护,新君登基后,承恩侯府遭清算,主支接连被罢官,门客作鸟兽散去,骆家就此蛰伏。骆琲在人生大喜之时陡逢巨变,胸怀郁结,遭了风寒,一病病过了次年春的会试,就此悒郁寡欢,在府中深居简出、埋头苦读到如今。

至于其中有多少终是会付之一炬、枉作无用功的,那就全凭天命了。

新君登基两年,承恩侯府就接连吃了两年的挂落,于骆琲仕途一道上,林氏俨然早就灰了心,知晓失去帝心的士子就是再会读书也难能登科,于是才在承恩侯“被请辞”后火急火燎地想把钟意送到定西侯府去,为的就是好歹能让骆琲在骆家彻底败落前先袭了洛阳卫指挥佥事的祖职,不至于日后一身白衣任人糟践。

今年春闱骆琲下场,林氏表面上仍跟前跟后地忙碌伺候着,但府里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林氏对这次会试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骆家显见已招了今上的嫌,冒到今上眼前去,不被降什么罪都是好的了,还想着去做什么天子门生?

倒不如祈求承恩侯什么时候能官复原职更实际些。

钟意想,也许正因从始至终就没有抱过什么期望,如今骆琲真考中了,林氏才会这般大喜过望吧。

“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钟意很捧场地笑着逢迎道,“表兄胸有沟壑,绝不会止步于此,舅母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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