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辛十四娘（二）
尽管辛十四娘再三表态说少则三五年, 多则十余载, 她必能从冯家脱身，苏晓却依旧闷闷不乐。
无论辛十四娘怎么劝慰，这件婚事起因是她被迫嫁人。哪怕懂事的狐狸少女给婚事披上什么外衣, 它的内里都太乌糟恶心。
苏晓并不想同意辛十四娘嫁人。
了解世情，体悟人心的方法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家冰雪可爱的徒弟一定要嫁给一个混账？
可辛十四娘如此郑重其事的拜托，第一次意志坚决的要去做一件事, 苏晓根本不忍心打击徒弟的决心。
于是苏晓只能沉着脸说：“我从来不强迫学生接受自己的观点，也不强制扭转学生坚决做出的决定。所以十四娘，若此时你依然不肯向我求助，我会当做你乐意嫁人。”
她顿了顿, 缓和点态度说：“无论你抱着何等心态嫁给人类, 至少应该是心甘情愿，对未来的生活抱有美好期待。在这场婚姻里，你应该依然是自由的, 快乐的。而不是被人威胁操控，身不由己。”
苏晓：我对你说不出口的期待，十四娘你可明白？
辛十四娘缓缓跪下，“对不起, 我让老师失望了。”她的表情陈凝坚定, “我终究还是要去红尘走这一趟。”
家访会面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苏晓表情沉沉的去给狐狸团子们布置功课, 苏卿留在大厅, 在辛翁小心侍奉下稳如泰山的喝茶。
辛十四娘从地上起身, 失魂落魄的望着坐在上首的青衣丽人问，“我做错了事，让老师伤心了么？”
苏卿把玩着掌中古朴的杯子，压根没把眼神分给辛十四娘。
如果不是苏晓实在喜欢这个学生，区区一只小狐狸……
辛十四娘苦笑，“我以为竹爷您能理解我的心情。”
苏卿第一次抬眼正视辛十四娘，“伤她的心？还是忤逆她？”
辛十四娘说：“为了修为，为了超脱，什么道路我都能走，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我以为竹爷也是如此。”
辛翁惶恐的呵斥辛十四娘说话放肆。
苏卿神情冷漠：“我们不一样。”
辛十四娘没管老父亲再三示意住口，径直说：“老师曾说过，无论如何，我们妖类总要在红尘走上一遭。不止是闭门造车不可取，也是出世入世的分野在红尘中。我只是听从了老师的教导，我没错。”
苏卿不耐烦再听下去，撂下一句“随便你，别后悔就行”，拂袖起身离开。
明媚的阳光下，苏晓挨个揉弄狐狸团子，笑容无忧无虑。
苏卿看着苏晓，在心中说：他才不会和那些小精怪一样。婴宁嫁人，白秋练嫁人，辛十四娘嫁人……所有徒弟终究有离去之日，只有他会一直留下。他才是不一样的那个。
苏晓察觉炽热的视线，回身望去。
远处花树下，苏卿风姿绰约，恍若仙子，正望向这里。
苏晓可爱地揉了揉眼睛：刚刚有一瞬间，她好像看到卿卿是红色竖瞳？
……也许是她看错了。
苏晓清清嗓子说：“作业已经给你们交代下去了，在家记得勤学苦练，不要贪玩。你们已经是大狐狸啦，注意卫生，保持清洁，不要总是带着一身体味钻回家。”
她伸指点了点辛十九，“尤其是你！山林里多少寄生虫，出去玩回来还要额外捎带一份大礼包。十九你可长点心吧！”
在苏卿的死亡凝视下，辛十九激灵灵打个冷战，挺腰大声应道：“是！”
苏晓也不追究这小东西这回为什么这么乖觉，告诉他们可以解散后，起身迎向苏卿。
苏卿说：“交代完了？”
苏晓回答：“差不多了。卿卿你若没什么想法的，我们可以走了。”
苏卿没追问为何没照原定计划多住几天，自然的牵起苏晓的手离开。
在群山间眺望藏在葱茏树木间的辛家庭院，苏晓默默叹气。
苏卿说：“你若不乐意，大可直接反对辛十四娘出嫁。无论是小狐狸还是老狐狸都不会反抗你的决定。”
苏晓说：“可那样的话，我和虎将军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强迫他人做事，就能厚脸皮说没有压迫人了吗？”
苏卿说：“你是为她好，她会知道的。她这样做毕竟让你失望。”
苏晓摇头：“没什么失望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把道理告诉了辛十四娘，她非要理解成那般，那就证明她天生思考方式是如此。修行的道理哪有什么标准答案，终究要靠自己悟。我不能逞一时英雄，毁了十四娘的独立自主想法。”
苏卿默默听苏晓倾诉。
对他来说辛十四娘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真正重要的是苏晓，是辛十四娘影响了苏晓的心情。
苏晓说：“虽然我很可惜没能阻止十四娘嫁人，但能确定她意志坚定、向道之心不改也很好。说不定十四娘还抱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念头，想要在将来报仇呢。”
她的神情慢慢变得飞扬，“但这口气我现在就咽不下去，卿卿，我们提前找那个虎将军收点利息吧！”
苏卿从来不拒绝苏晓，他点头说好，拉着苏晓就要离开。
苏晓说：“等等，卿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苏卿：“不是去揍那只老虎么。”
苏晓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那只老虎都能役使伥鬼了，显然是人多势众那一方。我们弱势群体去报仇，当然要提前做好计划。如果能智取，就不要力敌。群殴可不好。”
苏卿：“……智取？”
虎族天生优势，她打算如何智取？
苏卿再清楚不过，身边这个人就是个肉身羸弱的菜鸟，除非动用书召唤神将，不然即使手握法宝也很难伤到大妖怪。
他很好奇，苏晓有什么对付虎妖的手段？
苏晓神神秘秘一笑，“哈，手段暂时保密，总之，我一定能好好教训那只老虎，说不定还能有点意料之外的效果。”
于是家访活动中断，两人开始一路向西，走走停停，奔波在苍茫大地。
在苏晓要求下，苏卿卷起她在天空从上向下俯瞰大地。
天空寒风凛冽，苏晓即使被冻得瑟瑟发抖也没说停止。苏卿捏了捏苏晓温度快和自己体温持平的手腕，皱眉落回地面。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你的身体受不了。”苏卿表情冷峻。
苏晓没忍住打个喷嚏，“阿嚏！”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下意识从苏卿身边挪开，“我想找几样植物，但它们大多来自神州之外。不从半空中看，我担心会找不到。”
苏卿意识到自己的体温被嫌弃，黑着脸解下外衣，裹到苏晓身上，同时动用法力调高体温。
苏晓抽鼻子，想要解下衣服还给苏卿，“卿卿你别逞强，会着凉的。”
苏卿握住苏晓的手，“我没事，还是你的手更凉。”暖烘烘的体温从交握的手心一直传到苏晓身上。
苏晓下意识往苏卿身边蹭，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卿卿你身上好暖和。”
看着苏晓整个人都快埋进自己怀里，苏卿不由自主耳尖发烧。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装作没看见不在乎，若无其事的说：“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给我样本，告诉我数量，我找。”
苏晓从闺蜜怀里抬头，闷闷地说：“高估自己了，我还以为可以轻松完成计划呢。”
她沮丧的从怀中掏出几片叶子，“喏，就是这个。能够给虎将军点颜色看看的秘密武器。”她从点娘书库宠物专题神作中淘来的至宝！
闻着那股对蛇类来说太辛辣刺激的味道，苏卿屏息问：“这是什么？”
“猫毒..品。只要一点点，就能让猫科动物升天。”苏晓献宝似的捧道苏卿身前，“这是猫薄荷，据说有四分之一的猫科动物对它不敏感。这是木天蓼，没有猫能抵挡木天蓼的勾引。这是猫草，用来做铺垫应该挺好……”
苏卿说：“你要给那只老虎下毒？那恐怕不容易，老虎的嗅觉很好。”
苏晓已经从寒冷中缓过气，摇着手指笑眯眯说：“我的手段才没有那么卑鄙——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吃下去这些毒..品。”
苏卿不认为苏晓会说谎，那么这些叶子的威力就很惊人了。
他立刻抬手挥散她掌心的叶子，紧张的握住柔嫩的小手细细打量，“这种毒物你怎么能随身携带。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苏晓哑口无言：……
苏晓：“卿卿你好像误会了，我口中的‘毒’和你概念中的‘毒’不一样。”
她费尽唇舌，从猫的起源讲起，终于让苏卿相信：猫薄荷、木天蓼之流对人体无害，是一种只对猫科有刺激性的正向激励植物。
苏卿厌恶的看了看那些神奇的小叶子，决定还是不要冒险。
他一路降服小妖怪，采集大量的的猫薄荷。
苏晓也不介意，给小妖怪们发点糖果做报酬，继续役使他们把叶子切碎。
她一边回忆点娘书库中提取荆芥内酯的知识点，一边用从道观征收来的炼金器具熬药汁。
经过几次失败，苏晓终于排除万难，获得了一点纯度惊人的猫毒..品结晶，荆芥内酯。
当一小撮并不洁白的结晶放在苏卿面前时，他忍不住屏息皱眉，“这种东西，对虎妖有用？”
苏晓喜滋滋，“啊，绝对有效。猫薄荷本身就广受老虎豹子喜爱，我这还是威力加强版，相信一定它能让虎将军上天！”
苏卿将信将疑：“你说过，猫类喜欢它是因为它能带来快乐。这种东西能制服虎妖？”
苏晓露出狡诈的笑：“卿卿你知道吗，生灵往往以为自己堕落是因为不堪忍受痛苦。但他们不晓得，真正会让智慧生物堕落的是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