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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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 男人指尖扬起一点明灭不定的猩红, 在浓稠夜色,车来车往, 不安躁动的钢铁丛林之下, 摇摇欲坠的。
怀兮坐后座,视线迟滞。
一直望着立夏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酒店的旋转门后, 程宴北指尖儿的烟都燃了一会儿了,才后知后觉地出声。
报了自己住的那家酒店的地址。
程宴北左臂随意搭在窗户边,右手拿过手机。视线垂下, 拇指在屏幕滑动, 搜导航。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 他回头, 淡淡掠过她一眼。
“没有。”
“……什么?”怀兮拧了下眉, 狐疑地望了他眼, 微微凑身上前, 半趴在驾驶座与副驾驶之间。
去张望他手机屏幕。
程宴北还将手机往她那边扬了扬。
固定手机的五指干净修长,掌心平整, 腕骨处一道青色血管隐隐。
怀兮有点儿夜盲, 晚上车里黑, 她眯了眯眼, 才勉强看清了他屏幕上搜索出来的那一串儿酒店的地址。
好像真的没有。
她伸出食指,想确认似的, 一下一下地滑着他屏幕, 将一家家酒店的地址浏览过去。
的确没有上海外滩的那家店。
程宴北半垂着眼, 看她一下下地滑屏幕的笨拙动作,唇边不禁泛起笑意。
“有吗?”
怀兮咬了下唇,抬眸看他,摇了摇头。
光线昏昧。
四周唯有隔壁盛海酒店的门廊和几盏离得很远的路灯亮着,一束光线投射入车内,落在她脸上,虚拢住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三分娇妩,七分动人。
沉暗的空间里,一双猫瞳似的眼更透澈明亮。
眼下一颗泪痣,像一簇明灭不定的星点暗焰。
意外的勾人。
她半咬着唇,眉心轻拢着,很苦恼似的,“我没记错啊……”
程宴北的视线还没从她脸上移开,她就匆匆低下头,去包里翻找自己的手机。
他便转回头去,自顾自地抽着烟。
昨晚她自己从外滩打车回去过的,出租车司机也将她拉到了目的地。怎么会没有酒店的地址呢。
怀兮立刻翻到了酒店的订单,扬起手臂,将手机朝他伸过去。
“你看。”
她刚报的地址是“四季酒店”,程宴北照她说的并没搜到位于上海外滩的那家。都是别的区七七八八的店。
他掸了掸烟灰,侧了下头,去看她的屏幕。
她怕他看不清似的,又向前趴了趴,一条纤长的手臂扬到他眼前。
“你看啊。”
程宴北视力蛮好,不用她将手机拿这么近他就能看清。他也没让她拿远,视线淡淡掠过了一眼。
又抬眸看着她,抿唇笑:“你确定?”
“……”怀兮气不打一处,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不确定了?”
他最后觑了她眼,唇边笑意淡淡的,转眸移开视线。
手下发动车子。
不愿跟她多说似的。
“喂——”怀兮一头雾水,气上了头。
车身缓缓开始移动时,程宴北才好像忍不住了,轻笑起来,抛下了一句:
“人家那叫‘Season House’,不是四季酒店。”
“……”
怀兮呼吸一窒。
再去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的确是“Season House”两个字母。往下滑了一段,酒店简介翻译成了“季·旅”主题酒店。
她不信邪似的,都去搜所谓她理解的“四季酒店”的百科了。
四季酒店是一家国际性奢华酒店管理集团的度假酒店……被Travel Leisure杂志及Zagat指南评为世界最佳酒店集团之一。
外文名称:“Four Seasons”
或许是昨晚的出租车司机见惯了她这种想当然,自行翻译着中文报错酒店名称的人,什么也没说就给她拉到了目的地。
怀兮扔了手机,栽到座椅里。
没声儿了。
车行缓慢,一阵异常灼人的沉默又开始蔓延。
他车后座皮质座椅很舒服,她靠了一会儿,脑袋抵在窗户上,不知不觉地都有些困倦了。
不禁想起,以前上高中那会儿,她总左左右右地缠着他问英语题,物理题,数学题,鞍前马后地殷勤。
他是高三空降到他们班的。本来应该是大她一届的学长,已经毕业了才是。
第一年高考前两天,他跟人打了一架,把人揍进了医院,受了教育局的处分,学校给他记了大过,不允许他参加那年的高考。
于是只得延缓一年毕业。
从他空降到他们班起,班上同学们乃至全级,都对他多有敬畏。
大家都说这个长得很帅,话很少的学长,其实是个混蛋,恶劣至极,手段残暴凶狠,给人打成了三级残废,脑袋还开了瓢,差点儿成了植物人。
原因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他是为了上一届那个漂亮的级花学姐,跟人家的男朋友打的架;有人说,是他跟几个狐朋狗友狼狈为奸去教务处偷月考的试卷答案,事后被人给出卖了,他记仇,伺机报复罢了。
还有人说,不过就是狭路相逢两拨人不对付,起了冲突而已。他下手太狠了点。
可后来,怀兮还听说了另一个流传不广的版本。
听说是那几个本来就跟他不怎么对付的人,放学游手好闲地砸了他奶奶的针线摊子,还去小学门口骚扰他妹妹,掀了他才上二年级的妹妹的花裙子。
而怀兮那段时间总前前后后地跟着他,也不是因为他英语学得多好,成绩有多么出类拔萃。
纯粹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些事,觉得他打架比较厉害罢了。
那段时间她上个厕所都怕学校里那群总针对她的女孩子将卫生间门反锁——虽然不是没有过。
她黏黏糊糊地跟在他身边,装他女朋友,是因为她们怕他。
怕他,别人就不敢对她做什么。
怀兮思至此,直了直身,坐起来。
降下一半车窗,迎着夜风,张望外滩附近蔚然一片的旖旎夜景。
她突然想起立夏那会儿提到他奶奶,颇为在意地问他:“对了,你奶奶还好吗?”
下午去修车行时,那个叫吴星纬的男人还对她提起,四五年前他奶奶好像得了脑溢血。
又想到立夏说奶奶记性很不好,不由地有些揪心。
“阿茨海默。”
程宴北淡淡地答,夜风过滤着他沉缓的嗓音,一时不知是更清透一切,还是益发厚重。
怀兮吃了一惊。
总记得她高三那会儿去他家,程奶奶就满面和蔼笑意地出来迎接她:“小兮又来啦?”
因为她名字音节过于简单,父母都给省去了给她起个朗朗亲切的小名的功夫,从小到大,都是一口一个“怀兮”地叫她。
朋友们,每一任交往的男朋友们,也没给她起过什么象征性的绰号和爱称。
只有他奶奶才会叫她“小兮”。
还叫他“小北”。
怀兮又想起立夏那会儿说他奶奶现在记性很差,只记着他还在上高中,还总是一口一个“小兮”地叫她。
怀兮鼻腔不由地泛起酸意。
下意识去望驾驶座的他,张了张唇,想多问几句他奶奶这些年的情况,近期的身体近况,却都不知如何问出口了。
而程宴北也明显不愿多提太多,他左手肘还支着窗沿儿,手指时不时摩挲下颌,却也没话了。
他们的人生从五年前,就失去了交集。
分手是很残忍的事。
一旦宣告这段关系结束,过往的你侬我侬,深情蜜意,耳鬓厮磨,统统都不算作数。
我们回到起点之外,重新变成陌生人。
从那过往,你的人生与我的人生,再也没有交集。
谁也没有再去关心谁的资格和必要。
而这五年里,他们都在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各自过好彼此的人生。
她争分夺秒地恋爱,和各种各样的男人交往,不断地筛选适合自己的恋爱对象,也或多或少地,也对不同的人动过一些真心。
或许他也是。
他和她都明白,年少时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只能算作遗憾罢了。
遗憾就是遗憾,人总不能带着遗憾过一辈子的。
谁也不是一定要等谁的。
现实不是从故事一开头就能望到Happy Ending大结局的言情小说。
这是撞过南墙吃过亏,才学会取舍和及时止损的成年人,都懂的道理。
路过江滩附近,夜风明显寒了些。
怀兮准备将车窗升上去,手机铃声大作起来。
来自蒋燃。
她边升车窗边接起。
“喂?”
“到酒店了吗?”
怀兮还迟疑一下,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训练吗。那会儿也说让她到了跟他说,怎么现在打电话过来问了。
“快了。”怀兮观察一下窗外,景象渐渐熟悉,“不远了。”
“程宴北送你回去吗?”
蒋燃直截了当地问。
刚才他给任楠打了电话问有没有送怀兮回去,任楠老实承认他今晚临时有事,推给程宴北代劳了。
“嗯……对。”
怀兮揣摩了一下他的语气,这回倒是没躲闪,直接承认了。
撒谎会让人疲惫,又要用无数个谎去无休无止地圆。她不太想了。
蒋燃沉默一下,没说什么,只温声地嘱咐:“你明天不是还要工作么,晚上回去早点休息。”
“嗯好。”
“外滩那边很冷吧,”蒋燃笑笑,“怪我,应该给你拿个外套,下午也应该提醒你晚上可能降温的。你自己注意点,别感冒了。”
怀兮轻声应:“好。”
于是便挂了电话。
车窗升上去,挡住了风。
程宴北不知什么时候也将前侧的车窗给关了。好像也怕冷似的。
可他还穿着外套。
又默了一阵子,他突然在前方出声:“蒋燃对你好吗?”
怀兮一怔,以为是自己听错,一抬头,对上他从后视镜投过来的视线。
几分认真。
对视了小几秒。
她突然有点儿不明所以地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讥还是嘲,还是惊异他居然会问她这样的话。
胳膊支窗沿儿,食指在太阳穴按着,舒缓着神绪。
“挺好的。”
她说的都是实话。
蒋燃的确对她不错,脾性温柔也会哄人,总顺从她的脾气。虽一开始大家都抱着相处看看、玩玩儿的态度,但这些不会有假。
又想起昨晚在外滩十八号门口,他戏谑地问的,翻译过来是“你这次准备在我眼前跟他玩儿多久”的那一句。
不禁又是一笑。
她抬了抬眼,散漫地望后视镜。
他已敛了眉目去看前方行车,没看她了。
断眉一道疤痕隐隐,单眼皮弧度狭长寡漠。
连眼型都是薄情寡义。
她却看着他,仿佛他与她还在对视,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我这几年也有点儿玩不动了。”
程宴北闻言,又是一抬眸。
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眼。
彼此暗藏汹涌的对视之中,一场审视多年后谁过的比较糟糕的前任局中,胜负好像已经悄然定下。
“你以为我还跟当年一样,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只是为了让你不舒服吗?”怀兮手指绕了绕耳侧的发,丝丝缕缕掠过她轻勾的红唇,“程宴北,我又不是非你不可。而且我是真的准备跟蒋燃好好相处的。”
他抬了抬眼,静静地看了她小几秒。
终是唇角虚勾一下,轻笑着,又移开了视线。
怀兮观察一下四周,周围景象已经很熟悉了,马上就到酒店门前。
她调整坐姿,左右腿交叠,垂眸看自己脚上那双猩红如血的Jimmy Choo。她一向喜欢搜集漂亮鞋子,真的很喜欢。
同他说话时,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我都二十七了,也该收心……了。”
她正低头,话音未落,车身忽然猝不及防地一顿。
依着惯性,一脑袋就撞到了车前座后背。
头顶生疼。
“……”她气得咬牙,刚那句话没说完,差点儿给自己舌头咬掉,一抬头,撞入一双带笑的眼里。
男人依然透过后视镜,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审视她,好笑地说:
“那我是不是还要祝你生日快乐?”
——跟那会儿在卫生间隔间,用平淡轻松地语调说出“蒋燃好像很喜欢你”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怀兮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坐直了身,扬了扬下巴,态度也颇为倨傲,横声横气的,“既然你记起来了,我也不介意你说一句‘生日快乐’给我。”
程宴北看她一副挑衅模样,哼笑着,暗自咬了下牙:
“生日快乐。”
怀兮横他一眼,也颇为阴阳怪气地咬牙回应:“谢!谢!你!”
然后拿起包,气冲冲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程宴北降下车窗,回头望她。
她穿着那件露背绑带裙,腰身袅袅,双腿纤长,踩着脚上那双猩红色的高跟鞋,直往酒店门前去。
走两步,她却又回头。
一道纤细身影,与无边旖旎的夜色不谋而合。
他缓缓勾起唇,眯了眯眸。
眼底兴色稍浓。
迎着一侧光,她一张侧脸娇妩明媚,双眸澄澈得很动人。
乱发在夜风中勾缠着她明晦不定的表情。
怀兮稳了稳步子,又折身走回来。
“怎么了?”程宴北淡声笑,“忘东西了?”
她视线垂垂,睨了睨他。
好半天动了下唇,说:“我回港城,有空的话去看看你奶奶。”
他眉眼一扬,有几分讶异。
“她以前对我很好,我都记着呢,”她说着,就有些眼红,“不管怎么样,老人生病了是很难受的……事。”
他淡淡打断了她,“——不用。”
“……”
“不用麻烦。”
他轻轻笑着转回头去,唇角笑容却渐淡了。
抛下这么一句话后,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
程宴北回到酒店,立夏还没睡。
她洗过了澡,窝在床边沙发椅里,长腿交叠着,好像在同谁打着电话,手下用平板电脑做着记录,聊着明天工作的事。
她见他回来,眼睛亮了亮,笑容都浓了几分。
程宴北冲了个澡出来,立夏已经打完电话去睡了。电脑和纸币还有几本《JL》的样刊在桌面散乱扔着。
他了无睡意,过去随意收拾一下,站到窗边。
隔着玻璃眺望外滩的方向。
隔得很远,很远。
依稀只能看到东方明珠塔的塔尖儿,埋没在一众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中,稍显单薄。
他准备去窗口抽根烟再睡,两道手臂突然从后纠缠住了他的肩颈——她全然在装睡的,就这么,从后拉着他,将他一直拉着,跌坐到了床上去。
从后抱着他,靠在他肩头,温存了一阵。
男人肩背宽阔,刚洗过澡,周身丝丝缕缕清冽好闻的味道。
很迷人。
好一阵的沉默后,立夏说:“哎,你什么时候教我抽烟吧。”
程宴北还没说话,她又有些苦恼地说:“我今晚在车场等你那会儿,买了包烟想试试——就怀兮抽的那种,很细支的女士烟。结果很呛。就扔了。”
“那你还要学?”程宴北回头看她一眼,笑着。
“不学怎么知道自己学不会?我工作压力挺大的,有时候需要排解,”她有些埋怨地捏了捏他胳膊,“你成天话那么少,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也不关心我工作怎么样,累不累啊什么的,我只能学学抽烟了啊。”
程宴北唇角虚勾了勾,没说话。
“行不行?”她问他,“教我?”
“那么想学?”
“想。”她点点头,神情认真。
程宴北偏开头,又一次沉默了。
很多年前,怀兮也是如此纠缠着他,要他教她抽烟,教她学习,教她打架,教她取悦男人。
双腿盘着他的一个个夜晚,即使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已无比熟悉之时,她还总撒娇着,要他教她,给她更多。
立夏见他又沉默,心底总有些失望的,稍稍坐了回去,放开了他。
“算了,不愿意算了。”
程宴北转头,低声地说:“睡觉吧。”
然后他起身,从桌上摸了烟和打火机,往窗口方向走。
立夏坐在床上,直望着他望那个方向去,又不知该找什么话题跟他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才用徐徐低缓的声音,半是试探地说:“我托我朋友买了些补品,让他回港城的时候带给你奶奶。”
程宴北回眸,轻缓腾起的烟气遮盖住他眉眼。
看不清表情。
立夏与他这么对视着,突然惊觉,他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来,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好像不仅仅,只是这么一层清透浅薄的气体。
果然,很快他就回绝了。
“不用麻烦的。”
“……”
如她意料之中。
“我前阵子买了很多,”他最后说着,转回头去,嗓音轻缓,“去睡吧。”
却不再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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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兮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擦净,又接到了蒋燃的电话。
已过零点,听声音他好像没在赛车场,周围很空旷,还有类似前台小姐清甜的说话声和电梯开开关关,沉沉落落的动静。
“喂。”
“——喂?”怀兮迟疑一下,“你不在赛车场吗?”
“嗯,我来找你。”蒋燃说着,边将手机撤开耳边,跟前台小姐对话几句,说他来找人。
怀兮正是一愣,他又问:“你住哪个房间?”
“嗯?”怀兮思考一下,“2107?”
“2107。”他用温柔的语气对前台小姐说,“住客是我女朋友。”
“好的,先生您稍等。”前台小姐回应着。
“你不是,今晚要训练么?”怀兮有些不解了,边擦着头发,边去桌边倒水喝,“怎么过来了?”
“有点累了,想休息,”蒋燃笑着,停顿一下,“还有就是,想你了。”
怀兮听他这般哄宠的口气,倒是不怎么上当,自顾自地倒了水,“你不会是来查我岗的吧?”
他上次可是盘问了她好久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算是,防止你跟谁旧情复燃,”蒋燃大方地肯认,半开玩笑中带着几分敬告语气。
然后对前台小姐说了“谢谢”,拿了房卡,往电梯方向走,“不过我最近的确很累,想在你这儿借个地方休息休息。”
“在我这儿借地方?”怀兮还觉得他是来查岗,语气有点不太客气,“你订的房间呢?”
“退了。”
“为什么?”
“不太想住了,”蒋燃低低笑着,有点儿强硬地问,“找你借个地方休息,行不行?”
“怎么不行。”怀兮也笑笑,“不过我跟你说好,我明天要工作的,很早就要去,你别折腾我。”
“我今天也很累,”蒋燃一向容忍她的脾气,连连应着,“我开了车过来,明早我送你去。”
“你开的谁的车?你车不是修去了吗?”
他颇为得意地说:“我又不止一辆车。”
“那行吧,”怀兮轻快地说着,窝到床上去,“防止你变卦,今晚你睡沙发吧——你拿了房卡吧?我先去睡了,你自己进来吧。”
“好。”
怀兮累得没劲儿,手机一扔,关了床灯就躺进被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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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蒋燃如约送怀兮去了《JL》大厦。
他一早还有训练。
今天Hunter与程宴北都在《JL》,偌大的赛车场只有Neptune训练,不打比赛,队员们自己练习,他可以晚去一些。
怀兮按立夏所说,穿了昨天蒋燃送她的那双鞋,足尖儿一抹猩红,踩着优雅轻松的步伐,徐徐下了车。
她穿一身暗红的鱼尾裙,她本就是偏瓷白的皮肤,如此一衬,在《JL》这样不缺时尚圈大咖的地方,也足够惹眼。
蒋燃送她到门前,两人便准备告别了。
怀兮正要往进走,蒋燃忽然按了按她肩膀,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从她的妆容到衣着,到脚面。
最终到她脚面。
一抹极灼目的猩红色。
他视线垂下,沉默了着。
“怎么了?”怀兮笑着问他,“在欣赏自己买的鞋子?你想让我夸你眼光很好吗?”
“我眼光不好么?”蒋燃抬头一笑。
“还不错。”怀兮很满意,便如实道,然后看了看表,“我先走了——”
“——鞋子还合脚吗?”
蒋燃似是很在乎这双鞋,按着她肩,视线仍在她脚面上。
新鞋最开始穿都不是太合脚,怀兮昨晚已经感受过了,如此动了动脚尖儿,也低头看了看。
“还可以。”
她话音刚落,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
蒋燃很高,抱住她,厮磨她耳畔,吻了吻她的发,低笑道:
“你进去吧。”
怀兮应了声,准备挣开他走。
他却还是紧紧抱着她。
怀兮忽然察觉身后掠过一阵引擎声。
深沉,喑哑。不动声色。
立夏穿一身白色职业装,先从车上下来,见是怀兮和蒋燃,眨了眨眼,刚准备打招呼——
蒋燃便稍稍放开了怀兮一些,半拥住她,朝他们的方向先行笑着打了招呼。
“来了啊。”
“……”
怀兮浑身一怔。
回头。
程宴北此时也从车里出来,一抬眸,便对上了她回眸望过来的视线。
他直视她,轻轻点了点头。
眼眸深沉。
“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