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怀兮还没来得及作反应, 忽然就被程宴北按着,直接跌到了副驾驶。她臀刚挨了一巴掌还隐隐作痛,如此跌进皮质座椅, 一条腿来不及收回,依然在他身上横着。
紧接着,一缕低沉清冽的气息飘过来,夹着好闻的木质男香。
靠近她。
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白衬衫袖子半挽起,一截线条结实的小臂横过来, 利落地拉过她这边的安全带, “啪嗒——”一声脆响。
替她叩好了。
“……”
这是不给她选择了?
男人领口半敞, 几分凌乱的颓靡。纽扣被她刚才挑开大半,不上不下的。
她目光停在他前胸那片式样张扬的地裂纹身上,一片梵文缠乱在一起, 笔画纠纠绕绕,分也分不开。
思绪不由地,飘到了在上海黎佳音家里的那个清晨。
再一愣, 一抬眼, 就对上了他深沉的视线。
他眼底仿佛埋着火。酝酿着燥怒。
有点儿咬牙切齿的。
怀兮眨了眨眼, 表情有些无辜又有点儿好笑。
程宴北看了她一眼,不知是被她这副表情逗笑还是怎样,虚勾一下唇角, 又冷淡地瞥后视镜里直朝着这边来的男人。
怀兮同时也看到了。
陈玺站在不远四处张望着, 似乎在找突然消失的她。
程宴北收回淡漠的视线, 白她一眼, 什么也没说,就发动了车子。
同时,怀兮这一侧的车门传来“啪——”的一声。
被锁住了。
车身缓缓震颤着,他带着她,顺地下停车场的长坡,以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这不是不给她选择么。
那就是找个地方他们自己来了。
怀兮不觉来了些许兴味。
她一手支车门,顺了顺自己的短发,边侧眸,去观察一旁的他。刚跨坐在他身上与他接吻时的心跳,才稍稍平复。
她这么看着他,突然有一种,想帮他把他那件凌乱不堪的白衬衫的纽扣,一颗颗地系好的冲动。
扒光的冲动却更激烈。
她看了他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陈玺发去微信道歉,说她临时有些事先走了。
她已将陈玺的名字改正确了。想一想,怪不好意思的。
手机很快振动起来。陈玺很快回复她,表示理解。
【啊好,你先去忙吧。我们下次约。】
下次?
怀兮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但至少在此刻,她在程宴北身上,已经有了“下次”。
程宴北注意到她拿手机跟人聊微信,视线淡淡地瞥过一眼,收回。
冷声地问。
“给他发微信?”
“是啊,”怀兮轻佻地笑着,一条腿半翘着,故作轻松地晃了晃,“你带我走了,我得跟他请个假,不是吗?”
程宴北嗤笑了声,暗自咬了下牙,嗓音倦漠。
“你们今晚有安排。”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怀兮想到刚在停车场碰见他。应该不是巧合。
他还戴着墨镜。
大晚上戴墨镜,像是怕谁发现似的。
怀兮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嘴上却还是饶不过,说:“是,我们今晚有安排。”
又笑着看他一眼,有些暗示,“你今晚不是也有安排么?撇下女朋友跟前女友约炮,不太好吧?”
她话音才落,车身蓦地戛然一停。
他的车根本没带着她走多远。这里是南城最繁华的商圈,周围高楼林立,霓虹幻夜近在眼前。
一眼望过去,附近就有好几家酒店。
车子停在两栋高楼之间夹着的一条偏僻逼仄的小路上,他迅速地解开她这边的安全带,一把揽过她的肩,又一次,吻住了她。
吻得毫不温柔,却并不急躁,于汹烈之中还有一丝丝耐心。
她这么被他一条手臂半拥在怀,被箍于他身前,仰起头,以柔软的唇舌回吻着他的。气息勾缠在一起,刚没冷却多久的暧.昧燥热,又如一把燥火,闷头浇下。
怀兮的包就横在腿面,如此半夹着在他与她之间,他手要顺着她裙摆滑入时,不留神误入了她包中。
从包内七七八八的一堆东西,很轻易地就摸到了几个铝箔包装的避.孕套。
他的吻忽地停了一停。怀中,她已如一滩柔水,不知何时也已将他拉链给偷偷拉开了。夜色浓了,四周静得撩人心弦,情.欲如火信子,沿着彼此的指尖流窜,一触即燃。
怀兮疑惑他怎么停下,她顺着他手探入自己包中,也摸到了那几个铝箔包装。
包里的东西她没来得及整理今天就背了出来,这还是她和他在上海用剩下的,那天她顺手就扔到包中了。
程宴北拥着她,唇停在她唇角附近,气息也迟滞。忽然就想起了他们刚分手那会儿,她在他面前,换男友如换衣。
今天,她又有了新的男朋友。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怀兮伸出手臂要回拥一下他,这个动作却又像是在挣扎。像当年一样,明明想将他拽回来,却是将他往外推。
他沉沉的嗓音也落在了她唇边,厮磨她唇角,低喃着。
“今晚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嗯?”
“……”怀兮浑身轻轻一震,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哀怜,她还没说话,他又温柔地吻住了她。
不若最初在地下停车场见面时暴烈的亲吻,也不若刚才一瞬间吻住她的耐心。
这一次的吻温柔又绵长。
绵长到,要将彼此心中五年的隔阂,一点点地,抚平。
一点点地渡开。
直到他们与过去前嫌不计。
可如何才能前嫌不计。
谁能真的做到前嫌不计?
程宴北就这么吻着她,吻着她,自私地吻着她。
气息紊乱又沉重,几下都好像要砸入她心坎儿里,烙入她心间,好像这样,她才能永远地记住他。
怀兮被他吻得意乱神迷,心怦怦乱跳着。
她单薄的肩膀缩在他臂弯中,不自禁地颤抖着,他拥得她无比紧,她不能回拥他,只得尽力地回吻他。
一边微微睁开眼,月光与远处高楼的霓虹斑斓,一齐映入眼眶。
她看到,他在闭着眼吻她。
他的神情深沉又温柔。眼眸紧阖着,鸦羽般的睫在眼下落下一道深沉的阴影。形状像他左眉那道疤。
接吻如同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可却又不够。完全不够。程宴北似乎也觉得无法平息心口的愠燥,忽地,就放开了她。
彼此的唇一分离,一道暧.昧的银丝隐隐地牵扯而出。
她眸光乱颤着,水眸迷离,被情.欲冲击到破碎的目光,也在他身上牵牵扯扯,痴痴缠缠,无法挣脱。
光线晦暗,也能瞧出她唇被他吻到微微红肿。他伸出拇指,温柔地摩.挲她下唇,想到那会儿她在停车场是要补妆的。
她的包中还放着避.孕套。
做好了万全准备,奔赴一场夜宴。
程宴北轻喘着气,扬起下颌的同时,掐住她下巴迫使她仰头直视他的眼睛。他睨着她,视线如同淬了冰,语气却还算温和。
命令她。
“涂口红。”
怀兮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皱眉,“什么。”
“涂。”他又命令道。
怀兮不明白他的用意,便笑了笑,心下还是顺从他。
稍稍闪躲一下他的手,就从包中拿出了自己的口红,没拿化妆镜。拿了在光线这么昏暗的车里也是看不清的。
她轻快灵巧地旋开口红,不闪也不躲,直视他。
略带微笑,娴熟地、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涂起了口红。膏体摩.挲过被他吻到红肿的唇,都有些生疼。
程宴北凝视她复又红润潋滟的唇,视线一点点地,深沉下去。
“好了。”
怀兮涂好了,还抿了抿唇,唇边笑容未消,有点儿挑衅。
她正要收手,她的手腕儿却又被他给抓住了。接着,他驾驶座的座椅迅速地向后退了一段儿,他将她从副驾驶抱了过来,按着她到自己身前。
怀兮有些反应不过来,下巴支在他胸前,嗔笑一声:“干什么啊?”
可跟他对视了一眼,她就从他深沉的眼底读懂了什么。
她唇角半扬起,手还搁在他腿面靠里的位置。冰凉布料贴着她掌心,拉链大敞开。是她的杰作。
他不说话,只捏过她小巧的下巴,揽着她腰身又去吻她。吻得有几分小心,不忍破坏她才涂好的口红似的。
这次却是她慢慢占于主导地位。
从他唇角一路碾吻着,吻到他冰凉的耳垂,喉结,胸口的纹身,咬他白衬衫的纽扣,吻他结实紧致的腹肌,他的荆棘纹身,不疾不徐地挑着火。
树影擦着车窗,她的身影也被树影遮盖,很快下沉,他就被一瞬的柔热包裹住了。来势汹汹,令他几乎反应不过来。痛快地一昂头,被她带着飘上云端。
他捧着她脸的手改为按住她后脑勺,她凌乱的短发在他指尖飘摇痴缠,如轻柔的羽毛。她还抬眼直勾勾地去看他。他眸色益发低沉。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街道上的车都少了,他在迷离中腰身一僵惯性就要顶她喉,却又想及时地收手,可还是晚了。她照单全收,也跟着微微打着颤。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接着,就被他从座椅下方拉了上来。他匆匆去一旁找纸去擦她的唇角,一点点地擦了干净。
于是她的口红又成了一片斑驳。
破碎的,拼都拼不完整。
她环住了他肩颈,伏在他身前,任他给她擦着唇。直挑着双潋滟的眼,瞧着他情绪刚刚淡下来的眸子。
他给她温柔地擦净了,将纸扔到一边,又俯身去吻她。丝毫不嫌弃。他边吻着她,边低声喃喃起来,语气有些后悔,“我又没叫你咽。”
她回吻着他,有点儿酸溜溜的,问他:“你交往过的女朋友,会这么做吗?”
他稍稍撤开了她唇。彼此发泄过一通,如此好像才摆出了想好好聊的态度,他凝视着她,温和地问:“那你呢。”
彼此对视一眼,都没回答。因为知道答案。
不知怎么,却是有些悲哀。
又有些可笑。曾经那般亲密,如今怎么都像是在偷情。
程宴北将车停到停车坪,下车去副驾那边接住了她,揽着她腰,两人就辗转进了酒店。
人生中总有些急不可耐的时刻,他和她却一刻都等不了。
如在上海那时,一进电梯他们就开始拥吻,她被他抵在电梯里冰凉的横栏上,她裙子短,电梯墙和电梯横栏冰得她腿直打.颤,于是又盘上了他的腰。
被他抱稳的一刻,她心底油然而出一种天然的依赖,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脖子,一路接着吻,一路进了房门。
满室黑沉,来不及开灯。两人靠在门后无休无止地厮磨,拥吻,她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他就将她按在门边的墙上,将她固定于他与墙壁之间,她听到了铝箔包装的动静,接着他就直奔主题。
黑暗将感官无限次地放大。
一旁的落地窗下,这座曾经见证他与她成长,见证他与她那些互相慰藉的青春的小城,温柔璀璨的景象,被他们尽收眼底。
是否相拥,是否索取,是否给予,是否宣泄,是否妒忌。
也如那些年不加任何描摹涂改的单纯心事,统统都看得明白。
怀兮感觉自己像是在天旋地震中悬在墙面飘摇不定的一个空画框,一瞬被填满,一瞬又被抽空。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她只能借由高跟鞋支撑住自己才能在他身前站稳,边与他纠缠着,边捧住他的脸,迎合着他时而暴烈,时而又温柔的亲吻。
不知多久,他抱着她,又辗转着到了床,按着她刚趴下,她手机突然响了。
她的包随意地甩在床,七七八八的东西凌乱地散在了床,房间又没开灯,屏幕上一簇光亮起,很显眼。
程宴北忽然想到她之前的号码成了空号,火气更盛。怀兮看了眼打来的人的名字,是陈玺。
她下意识就要挂。
程宴北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从后覆下来,在她耳后说:“接。”
“你干嘛,”怀兮从后勾了下他的腿,笑得娇嗔,“不会打扰你跟我么。”
“接。”他又低声地命令。
“我不想接。”怀兮没准备接,挣脱他的手腕儿又要去挂电话。
一个不留神,手指触到屏幕。
不小心就接到了。
她准备迎接的可不是电话,那边传来陈玺温厚的一声“喂?”
她全身都跟着僵了僵。
程宴北便在她身后沉沉地笑起来,依然覆在她后背,细细地啄吻她白皙的肩与漂亮的肩胛骨,有些好笑地说:“接吧。”
怀兮没辙了,拿起手机贴到自己耳旁,有些紧张地出声,“喂?”
“喂?”陈玺好像开着车在路上,显然没听到对面还有别的男人的声音,温和地问怀兮,“我打扰你了吗?”
“啊……没有。什么事?”怀兮也温声回应,便按住身后男人的手。怕他乱来。
程宴北哪管她,按着她趴到了床,掌心一翻就改为捏住她手,直接拉到下方边去咬她的耳朵,她的耳垂,边与他一齐轻拢慢捻挑弄。怀兮跪在床,腿不由地颤了起来。她要阻止他,却根本拗不过。
陈玺说:“就是我想问一下巩老师现在在家吗?我爸妈是教育局退下来的嘛,以前跟巩老师是同事,你知道的,说这会儿没什么事想去你家坐坐。”
“嗯……”怀兮压着嗓音,极力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别的声音,强作淡定地说,“我不太确定她在不在家,要不你们……嗯,打个电话问一下?”
她又去和身后男人斗争。斗不过。
“啊,那好吧……”陈玺听她那边迟迟疑疑的,怕是打扰了她,问,“你真的没什么事吧?我还怕我打电话过来打扰到你。”
“没事儿,”怀兮强忍着燥意,深深呼吸一番,“我和我朋友在一……起——啊。”
她话还没说完,随着一个狠撞过来的力道差点儿一头撞到了床头。跟着一声破碎的尖叫。
程宴北没等她的尖叫颤.抖结束,就靠在她另一只耳朵旁,一字一顿,恶作剧地纠正道:“男朋友。”
“……”
怀兮一愣,有些吃惊,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
一回头,借着微弱的光,就看到男人好整以暇的表情。略带几分散漫,却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那边陈玺突然紧张一下:“你没事吧——怎么了?”
“说,跟男朋友在一起。”程宴北又一字一句地教她说,唇角淡淡地牵起了弧度,好像她不说,他今天就不会放过她。
她咬咬牙,不知怎么,如何也说不出。
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是了,他有女朋友,她和他却在酒店的床上。偷心先要偷情。
不知什么击垮了她心中一丝小小的,好像叫做,期待的东西。
她捏紧了自己手机,如何也说不出。她不说,他便有些恼了。按住了她腰,几番下来她只吊着一口薄弱的呼吸,不敢再出声,也不敢再跟电话中的陈玺对话。
怀兮咬着牙,终也没说自己在跟所谓的“男朋友”在一起,匆匆就将电话挂了。
程宴北看到她挂了电话,一时心火更盛。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从床做到了地毯,又到一旁的餐椅。这是个套间,沙发,落地窗的玻璃,都留下了她与他的痕迹。
就像在上海的那一日,无休无止地索取,宣泄,掠夺。犹如发泄。
过了会儿,怀兮都快被折磨得没了力气,手机突然又响了。他与她还在床上不断起落沉浮,他按着她两手的手腕儿,高高提过头顶,手机就在她的手边,铃声不断,震动不休。他就是不让她接。
来电人又是陈玺。程宴北看到屏幕上名字,猜到应是刚才怀兮通话的那个男人。心口仿佛腾起了火。
他还是不让她接,像是怕她还是会像以前和蒋燃在一起时那样,不会因为他与任何男人分手。又恶狠狠地撕咬她唇,偏生挑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譬如“跟他分手不然今晚干.死你”迎合着铃声一次次的猝然大作,用几句简单的话就能激得她频频发抖。
她头发凌乱地散开在枕头边,面色潮红不成模样,无力地沉浮。后面手机又响了很多次。可无论是谁,他都不让她接。她随着他飘摇沉浮,好像也死了一次又一次。可每每快要死掉,他都有办法让她再次活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怀兮的意识渐渐迷离,攀着他肩颈,在厮磨与宣泄之间,才听他低喃着说:“我又没有女朋友,你却还是不想让我当你男朋友。”
她微微一愣,意识清明一些。睁开双迷离水眸,瞧住他略带哀伤的眼睛,意识到,刚才的确是他在说话。
他深深看着她,停下来,开始温柔地亲吻她。如同暴风雨平歇,从暴烈渐渐转为了温和,喃喃着。
“怀兮,我好像病了。”
“我好像,没办法爱上别人了,”他很轻声,很轻声地说,“除了你,我好像,丧失了爱上别人的能力。这些年,都是这样。”
都是这样。
都是这样。
怀兮听他这般说着,心下轰然一震。接着便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她伸出手臂,紧紧地拥住了他。
不若从前那般,不成熟地自以为是,想拥回他,却用一次次极端的、赌气的方式,屡屡地推开他。越推越远。
察觉到她抱住他,他也回拥她,埋在她潮发之间,用唇厮吻她的脖颈。
“我也一样。”怀兮将脑袋埋在他肩窝,嗓音闷沉沉的,“我也是。”
我好像,也丧失了爱上别人的能力。
总以为这辈子,人生并不是非你不可。
到头来却发现,无人像你。
无人是你。
“我也遇到了很多人,有像你的,不像你的,但他们都不是你,”她又补充,直直看着他,紧紧地拥住他,伏在他肩喃喃着,“当我意识到他们不是你时,我发现,我好像,又爱上你了。”
程宴北定定看着她,黑暗中,他眉眼轮廓益发深沉。
“我总自以为是,总跟你赌气。她又笑着,有几分哀戚,“赌到后来,发现只是我一个人在跟自己赌气,是我在跟自己过不去。”
“程宴北,对不起。”
“对不起,我总是跟你赌气。我总是特别自以为是,总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