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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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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祈虽然很不会看眼色, 但在为人处世上, 秦欣和承认他很有一套,面对完全可以称之为滑稽的笑料,他没有显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 眉眼淡淡的, 却叫人心里舒服,“原来是这样。”

挺难为情的一件事,让他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秦欣和眼中摇摇晃晃的小火苗渐渐熄灭,方才想起来问候他, “皇上的风寒可好些了?”

魏祈看向她,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朕伤了风寒?”

秦欣和一时不觉,竟让魏祈一本正经的模样给唬住了,她睁大眼睛, 张圆嘴巴,傻里傻气的“欸”了一声。

魏祈见她杏眼黑亮湿润, 像一颗从水里捞出来的葡萄,笑了, 低头喝茶。

秦欣和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 缓缓的皱起眉来,“皇上莫不是怪罪臣妾呢?”

“朕不过是随口玩笑, 你为何心虚?”

“心虚什么呀。”秦欣和把脸偏到另一侧, 语气骤然轻快道, “臣妾还以为皇上是怪罪臣妾这阵子没派宫人往勤政殿送些慰问的汤水,欸,其实臣妾本想要送的,不过觉得有皇后娘娘在旁侍疾,这些事情定然周到妥帖,咱们做妃嫔的不能上前去帮忙,总不好再添乱,若午时你送碗汤,末时我送碗粥,一来二去,皇上反而不能静心休养了。”

魏祈手上动作一滞,为这话不痛快,却也没说什么别的,毕竟秦欣和这样阴晴不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初一跟他好的见面就要搂搂抱抱,十五立马换了个人,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归根究底这都是他的错,是他一次次纵容所生成的恶果。

魏祈真心希望秦欣和能一辈子在他的底线上游刃有余的行走,

“你想的倒是清楚。”

“还好,还好。”

秦欣和有这样一个坏毛病,应付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把话连着说两遍,嘟嘟囔囔的,漫不经心里带着一些事不关己的冷漠。

魏祈有些笑不出来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真的会刺伤人,起码秦欣和现在有些刺痛了他,“朕还有政务尚未处置,既然你无碍,便先回去了。”

秦欣和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外面到底是冷,魏祈只让她送到门口,临要出门了还扭过头来朝她笑了笑,这笑容非常刻意,像是要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生气,明日忙完会照常来看她。

但秦欣和没注意到这些,她仍是心不在焉的,等魏祈一走便喊着困,略略梳洗一番就回寝殿去睡了。

羌活躺在外面软塌上给她守夜,翻来覆去半天,忍不住问道,“主子什么时候来的月运?”

秦欣和的月事从来不准,相差三四日是常态,七/八日也是有的,且丝毫没有预兆,每次造访都是在她睡梦中,一觉醒来总会弄脏寝衣和被褥,就免不得要换洗,怎么会悄无声息的来了又走呢。

羌活知道秦欣和说了谎话,她本不应当问,可此事实在是关系重大。

秦欣和也没打算要瞒她,这不是想瞒就能瞒住的,“……我可能是有了。”

羌活猛地从软塌上坐起来,隔着一层帐子也挡不住她受到巨大冲击后的欣喜,“真的呀!这是好事呀!主子为什么要瞒着?赵御医和王御医居然也都被骗过去了。”

“就算有了,我估摸着也才一月出头,哪里是把脉能确准的。”秦欣和早就七上八下过了,这会面对羌活很是淡然,“只要我不认,他们不敢开口,先拖两个月再说,这样多少踏实些。”

“对哦,大夫人也说过,女子有孕的头三个月不宜张扬,要坐稳了才好。”羌活不禁咧嘴傻笑,“咱宫里要有小娃娃了……”

秦欣和缩在被子里,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这真是没道理。

作为女反派她应该不孕不育才合理啊。

难不成这本小说不仅仅有朝堂后宫的争斗,还有皇嗣间的夺权?

不对,后期的剧情中,秦家谋逆,大厦瞬倾,她没了后盾被贬为才人,下场不言而喻,这种情况就算有皇嗣,也根本没有夺权的实力,只会生活的相当悲惨艰难,或许还要靠善良的主角,以及主角善良的孩子来关爱救济。

可反派的恶毒是一脉相承的,小反派表面对主角感激涕零,背地里一定猛捅刀子,最终成为人人唾弃的白眼狼,以此,衬托主角和小主角的高尚品格。

除了这个,秦欣和实在想不到肚子里小反派存在的理由了。

当然,也不排除她的小反派在剧情之外,成为扭转她命运的救赎,而想要印证这一点,唯有安安静静的等待,按照她嚣张跋扈的宠妃设定,怀上了帝王长子,怎么能忍住不张扬,那么关于这个孩子的剧情一定会出现在小说里。

秦欣和这么想着,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凉感。

……

年前的那场雪灾看似只是朝夕之祸,可后续的麻烦却接踵而至,且不说冻死的人马牲畜数之不尽,最紧要的是百姓们急缺粮食冬衣,然大雪封路,就算魏祈开仓赈灾也不能把东西运送过去,为解决这事,一众官员都快把脑浆子榨出来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造不出飞机,扔不了空投,只能眼巴巴等着那几尺厚的雪渐渐化开。

等路上的雪开化了,百姓们的血却冻住了,各个在家里打着寒颤痛骂朝廷。

这倒也不能怪百姓,去年朝廷要收复东部失地,奈何国库里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全靠地方官员向下征收,北部豪爽仗义,帮朝廷打仗是不遗余力的,可他们受灾了,朝廷却迟迟不能伸出援手,再怎么热的血也得冷下来。

而民心不稳时最易被外族钻了空子。

北地蛮夷所居之地的环境相比北部百姓更为恶劣,他们是一群靠着捕猎为生的野蛮人,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最骁勇善战,能以一敌百,且对大晋的土地垂涎已久,无奈北部兵强马壮,并非好揉捏的软柿子,他们也只得望洋兴叹。

如今天降雪灾,道路闭塞,人马难行,能适应这种环境的蛮夷终于有了可乘之机,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抢掠了好几座城池,明晃晃的在挑衅朝廷。

朝堂上也为此天天争吵。

当初收复东部失地,文官畏畏缩缩,武官跃跃欲试,到了北地,态度却颠倒了,因之前的胜仗打的实在漂亮,给以萧傅沈三大家族为首的老派文官们养出了宁折不屈的气魄,对那些手持仨瓜俩枣的乌合之众不屑一顾,强烈要求出兵剿灭蛮夷。

而以赵秦为首的武官要冷静理智的多,他们出兵要打北边,肯定得以多欺少方能取胜,可一时间上哪去弄那么多御寒的冬衣和营帐?没有这些东西,就擎等着活活冻死,那些蛮夷仗着这份优势,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可这一份优势,便足够让人束手无策。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文官斥责武官“贪生怕死,有辱国威”,武官痛骂文官“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双方各执一词不肯退让,把魏祈吵得焦头烂额,整日里开完大会开小会,开完小会还要找人单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

当皇帝不容易,当妃嫔也一样。

“主子,是时候去仁明殿请安了。”

“请个屁,老子要睡觉……”

秦欣和埋在被子里,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困的都睁不开眼睛,偏羌活一直在旁边叫她,“奴婢知道主子困,可皇后三申五令的让去请安,主子不好一直推脱啊,咱们不理皇后是小,让人抓着话柄在朝堂上弹劾老爷是大,这几日老爷子在朝堂上不管说什么,那些官员都拿主子来压他。”

是了,两方阵营之所以吵得那么激烈,秦欣和功不可没。

不得不说萧虞初好算计,她在灵水寺丢失的颜面,通过侍疾从魏祈身上找回一半,用事实告诉众人她仍是皇帝心里最爱重的皇后,至于那另一半,自然要从罪魁祸首身上找回来,她要让整个盛京都知晓,秦欣和无论怎么得宠,也不过是妃嫔,须得敬畏她这个大晋皇后。

在这深宫里,秦欣和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外面还是讲究礼数尊卑的,萧虞初拿起宫规,故意用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折腾秦欣和,秦欣和若不从,那么翌日朝堂上就会有文官弹劾忠勇侯教女无方。

本来气氛就剑拔弩张的,还搞出祸及家人这一套来,秦老爷怎么能忍,秦老爷一动手,他侄子如何冷眼旁观,这叔侄俩一上阵,满朝文武哪个还能站中立。

秦欣和倒不在乎他们是破口大骂还是互扯头发,反正秦家一文一武相互帮衬准是吃不了亏,问题在于,这么僵持下去,北边的问题实在难以有所进展。

就算是为了那些水深火热的百姓,她也得往后退一步。

前往仁明殿的轿撵上,秦欣和捧着袖炉,不住的深呼吸,嘴里还不忘念叨着,“不生气,不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羌活跟在一旁,禁不住笑道,“主子近来脾气是比以往大了许多,是不是因为长肉啦?”

“谁知道呢,或许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反正我现在看见皇后就烦的不行。”

“这不是还没看见吗。”

“一想到要看见也很烦。”

秦欣和生气起来总是不管不顾,和平常判若两人。羌活轻声劝她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皇后那里再怎么为难,主子向她服个软也就罢了,等此事了结,咱们从别的地方找回来。”

秦欣和垂眸,见羌活眼睛亮晶晶的,不禁笑道,“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是前儿个回府里碰见三少爷,三少爷说的,他让奴婢找机会转告给主子,还说,这绝对没有让主子委屈求全的意思,不过是北地的战事耽误不得了。”

显而易见,她跟秦铮这对盖了章的亲兄妹又想到一块去了,秦铮担忧北地战事,有心让她在萧虞初跟前退让一步,又怕她觉得自己被父兄看轻,这才扭扭捏捏的让羌活小心提醒。

这一份实实在在的珍重,让秦欣和觉得很是熨帖,“知道了,你下次回府告诉他,不用惦记我,在大是大非上,我心里都有数。”

羌活点点头,一字不漏的记下来了。

很快轿撵到了仁明殿,虽才巳时不到,但一众妃嫔皆已在座,都是来等着看她笑话的,谁让她总目中无人。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秦欣和时隔很久,给萧虞初行了一次正儿八经的礼,规矩到让人挑不出错。

而萧虞初在与魏祈“重归于好”后,就剥下了那层月宫仙子的假面,一改原先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形象,从妆发到衣裳都是按照皇后品阶规格,极其雍容华贵。

这种转变不管怎么看都是小说里的黑化逆袭流,以往被众人无视甚至藐视的皇后,换了身风格的衣裳就能轻松摆平一个个难缠的妃嫔,非常不合逻辑又极度苏爽的狗血桥段。

不过抛开小说的惯性思维,萧虞初摆明了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她要放下那些前尘往事,一心一意的做好这个国母。

协理六宫的贤妃该很上火吧?

秦欣和跪在地上胡思乱想了半天,萧虞初终于给够了她下马威,放下茶杯,拿腔作调道,“本宫昨日闲来无事,粗略看了看尚服局近日的账目,不曾想姣嫔竟是如此的锦衣华服,腊月里单单是白狐裘便制了两身,还有那孔雀羽线的斗篷,镶金汉白玉的软枕,花豹的褥子,随便一样都是价值千金,你不过嫔位,哪来的胆子这般奢靡?”

腊月的事这时候拿出来说,这还真他娘的是秋后算账。

可不管怎么样,她置办的年货确实超出了份例,被抓小尾巴也没得能洗脱,“臣妾自知僭越,两日内必将这些超出的份例补回尚服局,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萧虞初本想拿这件事为由重新在宫中立威,没成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下十分痛恨秦欣和,却又不好做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斟酌片刻,有了主意,“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这边多吃一口,旁人那里就少吃一口,那账目上清楚的写明了,本该属于柳才人的金镶碧玉带让你宫里的人拿了去,虽你二人原是主仆,但如今即为姐妹,怎能因为这等事情坏了亲睦和气,你便诚心给柳才人赔个不是,保证往后不再犯这错,那么今日就算个善了。”

“……”

不生气,不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秦欣和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咒语,随即抬起头来笑道,“皇后娘娘虚怀若谷,平易近人,愿将在座诸位当成是姐妹看待,臣妾深表佩服,且自叹不如,对臣妾而言,柳才人一朝是奴婢,一生都是奴婢,想让臣妾向她赔不是,恐怕要在她的灵堂里。”

不等其他人有反应,那一直嫉恨秦欣和的慕容美人先开口道,“你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分了!”

秦欣和偏过头去看她,嘴角犹带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又潮湿,如同春寒中的沼气,令人浑身瑟瑟的难以喘息。

慕容原以为可以仰仗皇后的威势,将曾经的屈辱在今日一并还给秦欣和,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秦欣和不会再像曾经那样满口粗话的侮辱她,而是,想要杀了她。

秦欣和真的可以杀了她。

“姣嫔娘娘!这是仁明殿!不是你的姣仪馆,休要放肆!”隐云得了萧虞初的示意,厉声呵斥道,“你可知什么是上下尊卑!”

秦欣和跪的有些累了,实在没精力这么耗下去,“那金镶碧玉带是皇上命臣妾宫里人到尚服局挑选的,因要给小狗做链子用,不好太名贵,宫人就选了一个有残次的,谁成想竟是柳才人的东西,此事皇后娘娘应当先问过尚服局才对,许是她们的疏忽。”

以上,都是秦欣和随口胡诌的。她宫里那些人素日里都还算老实巴交,可在紫菀的事情上总忍不住要使坏,去尚服局取东西顺手抢她个玉带那太稀松平常了,要纠结这个不定扯出多少烂账来,不如干脆让魏祈背个黑锅,左右没人会去问他,就算问了,也无所谓,魏祈脑筋转的快,肯定会帮她扛下来。

萧虞初很清楚秦欣和那话里的真假,偏又不能叫魏祈来当面对质,只得强撑起皇后的架子,训诫了一番她的德行。

看似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处,可秦欣和毕竟是“威名远扬”宠妃,服软已经是很了不得,再加上萧虞初的人在背后添油加醋,传到宫外就成了宠妃欺压才人皇后惩其恶行的故事,这是盛京百姓们喜闻乐见的情节,听了都拍手称快。

萧虞初如愿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捡回了属于皇后的颜面。

秦欣和觉得这种舆论战挺没劲的,左右她名声已经那样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去,比起虚无缥缈的名声,她更喜欢真正能让人伤筋动骨的痛楚。

“二少爷那边怎么说?”

“回主子的话,那陈家的被抢了生意,果然坐不住了,二少爷派人盯着,萧家一有动静立马给主子消息。”

秦欣和听高明这么说,满意了。

要知道魏祈最忌讳的就是皇商和官员勾结,只要让她抓住了这条把柄,就不愁没处给萧虞初添堵。

啧,这反派做的真是到位。

秦欣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忽然有些犯愁里面的小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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