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④〇章
弗兰克询问了很多人, 才在一家酒馆里找到自己的老师杰拉尔德。
距离上次会面仅仅过去两个月不到, 弗兰克从未想过会在这个地方与老师再度重逢, 此刻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弗兰克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但杰拉尔德大人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 哪怕是在外出执行任务，身处精灵族地, 依旧穿着那身繁琐的圣骑士铠甲与金色的披风, 他端坐在那里的样子一丝不苟, 表情严肃, 仍是那十多年如一日地站在城墙上守护王城的样子。
弗兰克再高傲, 面对自己的老师还是非常的谦卑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与普通流浪剑士无异的粗布简装, 握紧了寒霜之剑大踏步地走了过去，来到他身后深深弯腰，“杰拉尔德大人。”
正端起酒杯的男人没有回头, “您来了，王子殿下。”
“老师。”
弗兰克低低呼唤。
“坐吧。”
弗兰克沉默着坐到了他对面。
杰拉尔德抬眼看过来，他面貌很普通, 但身上自然透露出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威严冷酷，弗兰克很小的时候皇帝就把他交给了杰拉尔德大人教导, 在弗兰克心中, 第一骑士杰拉尔德大人是个严格到让人生畏的人。
“是父王让您来的吗？”
弗兰克下意识握紧佩剑, 他垂着眼, “您的职责应该是守卫王城……这种事情, 不该——”
“陛下所做的决定, 不容我等置喙。”
杰拉尔德放下酒杯，杯底磕到木质桌上发出的轻响，让弗兰克僵硬了身体，“弗兰克殿下，您也该任性够了。”
他语气平静冷淡，灰色的眼珠不带任何情感地看过来，仿佛面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他手把手教导了十多年的学生，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
“被爱情冲昏头脑而自甘堕落地混入通缉犯当中，你已经成为了王城内外的笑柄，皇室的耻辱。作为一个王位继承人，你失格了。”
他淡淡陈述。但每一句话一个词都像是狠狠在抽弗兰克的脸，毫不留情地在嘲讽着他。
弗兰克的脸色煞白，他握紧了拳头，终于抬起头正视了面前的老师。
杰拉尔德大人是西里斯帝国十二圣骑士之首，也是弗兰克最为尊敬的人之一，自小时候起，弗兰克就以杰拉尔德大人为榜样，他学习他的一言一行，学习他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学习他利落果决的处事方式，学习他对帝国对父王的忠心耿耿。
“那么杰拉尔德大人，您认为的一个合格的王位继承人又是如何的？”
弗兰克问。
似乎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杰拉尔德握就酒杯的手一顿。
“听从父王的命令，安心待在王城，完成您的训练任务？”
弗兰克的表情渐渐冷静下来，“还是时刻保持优雅的举止与得体的着装，一言一行都如雕塑一样被塑造成别人期待中的样子？”
“没有自我意识与思想的只是傀儡而已，杰拉尔德大人，经过这段时间的旅行，我已深刻明白自己欠缺了什么。”
弗兰克正视着老师，“我想要成为的，是能在将来守护国家的王，而不是一名不做思考只听从指令行事的骑士，我需要拥有我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自己做出决策和选择道路。”
杰拉尔德的眼中终于闪过几分意外，他沉声道，“如此说来，您认为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弗兰克认真说，“是。”
“你如何确定，你走的路不是错的？”
杰拉尔德问。
弗兰克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道，“路至尽头，自见分晓。“
杰拉尔德锐利的目光与他对视良久，他气势逼人，弗兰克感觉到空气变得压抑沉重，呼吸也困难起来。
就在他手心汗湿，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杰拉尔德移开了视线，他翻过一个新酒杯，往里面斟满酒然后推到他面前。
弗兰克愣住，他在杰拉尔德的示意下，端起了酒杯。
杰拉尔德举起酒杯，轻轻碰上弗兰克的杯子，冷淡的灰色瞳孔中隐约露出笑意。
“您出师了，弗兰克殿下。”
……
话分两头，露西亚怀着忐忑的心情拜访了戈兰林先生，此前虽然已经看出戈兰林先生在精灵族中的地位一定不低，但真的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厅堂，露西亚有了更加深切的认知。
“原来如此，是想要了解关于暗夜精灵叛乱的详情吗？”
戈兰林微笑着让花精灵送上茶点，招待她坐下休息，自己在对面坐下，十指交叉置于颌下，“容我回忆一下。”
“多谢您，戈兰林先生。”
露西亚连忙致谢。
“当时我还是跟随在女王身后随侍的小小的绿叶精灵，那天早上，女王如往常一样在花蔓之径散步，大地忽然剧烈震颤起来，纵横交错的裂缝布满了大地，还好大多数精灵都能飞翔，但也有极少数没反应过来的掉入了地缝当中。”
说起过去，戈兰林脸色沉重。
“女王第一时间指挥大家去避难，自己带领着精灵卫队去探查情况，根据先锋回报的消息，我们才知道是暗夜精灵谋反。”
“他们在族地的四周都布下了结界将族人全部困在其中，班迪斯召唤了亡灵军队。”
“亡灵军队？！”
露西亚失态地叫出了声。
“是，来自深渊之地的亡灵军队。”
戈兰林的眼瞳中闪现出恐惧，“我们引以为豪的美丽家园，在一瞬间变成了地狱。阳光消失了，风也停下了，亡灵们握着巨大的黑色镰刀，骑着只剩下骷髅骨架的马出现在那里，镰刀挥下，就有精灵死去，到处都是哭声。”
露西亚忍不住捂住了嘴。
像是不忍心再详细回忆当时的情况，戈兰林用力闭了闭眼，“精灵们的抵抗被压制下来，女王一人难以抵挡上百人的亡灵军，穷途末路之下，她吟唱了昼光极夜之歌……将自己的身躯化作了照耀风之林的光，所有的暗元素魔力都在光芒下消失，亡灵军队被击退，暗夜精灵们也失去了法力。只有躲在风源谷的班迪斯和他的几名心腹手下逃过一劫。”
“当时，女王的整个身躯都消失了。”
戈兰林叹了口气，像是在做缓冲，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温和诚挚，“据我猜测，女王随身所带的东应该都和她一起成为了那道光芒，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露西亚一愣，“可是精灵王陛下……”
戈兰林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他只是在给你们出难题。他自己应该也知道，风吟笛是找不到了。”
露西亚这下可犯了难，如果要他们寻找的宝物根本就不存在，那他们要如何才能完成这个任务呢？
她想了想，才试探着问，“戈兰林先生是否知道，陛下为什么会让我们寻找风吟笛？”
戈兰林眨了下眼，眼中浮现笑意，“纳尔森小姐果然细心。”
面对夸赞，露西亚有些许不好意思，她举起茶杯掩饰着喝了一小口。
“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在他身边八十多年，多少也明白他的心思，”
戈兰林说道，“他是希望找到风吟笛，然后吹奏给亚瑟大人听。”
露西亚怔住。
“亚瑟大人一直守护在风源谷的结界那里，八十多年来，他没有离开过一步，陛下是在亚瑟大人的见证下诞生在风源谷的，陛下的名字也是亚瑟大人为他取的，他很尊敬亚瑟大人，经常会去风源谷陪伴亚瑟大人，但是亚瑟大人自从回到风之林，就再没有露出过笑容。”
“他看起来总是很悲伤。陛下希望亚瑟大人能重新露出笑容，所以才一直想要找到传说中的精灵族秘宝风吟笛。”
“原来是这样……”
露西亚低声感叹。
从戈兰林大人的宅邸出来，露西亚还有种恍惚感，总觉得一下子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
“说起来，亡灵军队这件事……”
她后知后觉地皱起眉，表情有些严峻。
自从西里斯殿下与七大族立下互不干涉的约定，大陆、深渊和神域之间就竖起了牢不可破的结界，正常情况下，大陆的暗系魔术师就算魔法力再高，也是不可能召唤出亡灵的，因为其中的通道已经被西里斯殿下与恶魔主联手截断。
但是暗夜精灵竟然召唤出来了，而且还是亡灵军队这种大规模召唤……太不正常了。
……
“就是这里？”
艾米莉亚用挑剔地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大瀑布。
“这里可是我精灵族的秘境，不经过允许就算靠近了都会被抓捕起来。”
精灵王趾高气扬。
“抓就抓呗，反正就算被抓了也不会怎么样。”
艾米莉亚不屑，“快点开门啦！”
精灵王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上前，低低念了段什么咒语。
瀑布开始发光，然后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点着篝火的洞穴，艾米莉亚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
洞穴很深，经过一段漫长的回廊之后，转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个巨大的广场，洞壁上密密麻麻蜂巢似得分布着无数洞穴，每个洞穴里都有精灵被关押在里面。
而在广场的最中间，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如流水滚动。
看到有人进来，广场里立刻起此起彼伏地响起呼喊与求饶声，一时间整个巨大洞穴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
艾米莉亚不耐烦地一跺脚，整个洞穴随之震颤，嘈杂声瞬间静止下来。
精灵王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瞪了她一眼，“喂，万一被发现我会很麻烦的！”
“那你让他们闭嘴啊，吵死了。”
艾米莉亚撇嘴。
“是这个家伙吧？”
艾米莉亚走到那面巨大的水镜前，端着下巴凑近去看。
“离远点……”
精灵王的提醒还没说完，水镜里突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直勾勾地朝着艾米莉亚的眼睛抓来。
艾米莉亚冷哼一声，一把抓住那只手，连手带人直接把他从水镜里拽了出来，狠狠往地上一摔，不等他挣扎，已经一脚踹中他的肚子，把人直接踢飞撞到了洞壁上。
那是只浑身漆黑骨瘦如柴的精灵，他已经失去了精灵族的美丽外表，如同一个油尽灯枯的枯瘦老人，看起来非常可怜。
但是当他抬起头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还闪烁着幽幽暗光。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感受到了，是主人的气息，他终于前来召唤我等了。”
艾米莉亚皱起眉。
“他什么意思？”
她看向精灵王。
精灵王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班迪斯这家伙以前被审判讯问的时候，半个字都不肯说。”
班迪斯咳出了两口血，却毫不在意地用手擦掉，他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八十多年了，您终于来接我们了，暗夜之主。”
他朝着天空伸出双手，仿佛着魔一样，“暗夜之主，恶魔之王，您——”
他的话才开了个头，艾米莉亚已经一脚踹到了他膝盖上，他狠狠跪倒在地，艾米莉亚直接踩住他的背，一巴掌扇他脑门上。
“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