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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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宗煜、楼立舟与王秀才三人后, 很快又有人发现了扶宅的不同。在枝叶攀援的处处屋檐瓦舍和被树藤捣毁的道道高墙里,唯独扶家这处宅子清清爽爽, 鹤立鸡群般的引人注目。
但即便如此,刚开始也没有人敢过来。
这里住的可是妖怪, 残暴凶狠的妖怪, 树藤就是她指使的,萝州就是因为她变成人间地狱的, 那地儿就是妖怪窝子,去不就等于送死吗?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繁叶树藤无穷无尽地滋生, 如山河倾覆吞噬着这座城里的一切。没有花,没有草,就连一棵棵的树也被藤蔓连根拔起, 使力绞得粉碎,目之所见的只有苍绿色的细叶和浅乌色的长藤,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破了整间月老祠, 约有数十人合抱粗的姻缘树。
城里哀声遍野,不知去处,只能通过四处跑动避开追撵。
“真的是姻缘树、真的是姻缘树, ”宋捕头将断了的官刀丢弃, 手撑双膝, 弯着腰气喘吁吁, “扶夫人说得没错,她说得没错啊!”
他呸了口嘴里的血沫子,大声冲周围人叫道:“快快!都去长盈街,扶夫人不是妖怪,这个东西才是,这玩意才是!傻愣着干什么,一帮脑子里装屎的兔崽子是要等死吗?”
宋捕头边走边喊,抱起地上摔倒的小孩儿打滚避过穿来的树藤,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有他起头,反应过来的人也涌动着跑了上去。
等这群人过来的时候,宁杳门前的树皮都差不多堆成小山了。
宗煜与楼立舟:“……”嘤,瑟瑟发抖
“看什么看,下一个就砍你。”宁杳掀掀眼皮子,向门边扭成麻花意图恐吓她的树藤比了比菜刀,树藤如人一般打了个颤儿,瞬间萎了下去,缩得远远的。
“扶夫人!扶夫人,”宋捕头从这惊人一幕回过神来,心中涌出喜色,慌忙屈膝跪地道:“夫人本事滔天,是小人往日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想想法子,救救我等的性命吧!”
他身后的诸人还有些一脸懵懂的,不知所措。
到底怎么回事?这扶夫人不是妖怪吗?刚才、还有宋捕头,这这……
宋捕头言辞恳切,姿态更是谦卑。
外面的人有老有少,大多仓皇狼狈,衣衫破破烂烂的,灰头土脸,身上血痕道道,和荒灾难民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凡是个软心肠的估计也就应了,宁杳却吃着东西不为所动。
宋捕头有心再多说两句,头顶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寒渗渗的女声,有些苍老,也有些低哑,“我说怎么就这地方不同呢,呵,原来是布了阵法。”
众人胆寒望去,还是方才绿压压的一片,什么也没瞧见,他们吓得腿软,而声音还在继续,“不长眼的碍事小辈,还不自报家门?”
宁杳想了想,回道:“飞霞山十八峰,天衍宗。”
那声音闻言顿了顿,冷笑道:“原来是天衍宗的弟子,东山飞霞,剑道宗门,天衍八十九式颇有盛名啊。”
宁杳:“正是。”
“好!既然是昔年飞霞道人门徒,小辈,我给你宗门面子,你也不要多管闲事,”上头沉声道:“城外也有你天衍宗的小子,如今我给你一方出路,你可自行离去。”
说着门院顶上垒叠的枝叶破出个洞来,正好足够一人通过。宁杳看着洞外的层层乌云,眉梢微动,摇了摇头。城里这么多的灵力树藤,不多吃点就走了也太可惜了,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更何况……放她走?
天衍宗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它都敢围了一座城,还怕一个天衍宗?分明是想诱哄她从这宅子里的阵法中出去,然后才好下手吧,真是打的好算盘。
姻缘树哄人出来的算盘落空,霎时冷下声,阴风阵阵,“不走?你要知道我可没打算在城里留下一个活口。”
众人惊恐万状,宁杳抬起眼,脚踩在门槛上,神色定定,“既然如此,我一条性命就在这儿,你若有本事……就来取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姻缘树积怨多年,最忍不得脾气。一声叱喝,铺天盖地的树藤从四面八方而来,直往扶宅,好似天塌下来了一块,所有人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叫人呼吸也堵压住的一团。
四个黄十六条腿往下一趴,吓得狗头都差点儿掉了。
至于站在风暴中心的宗煜和楼立舟当场就傻了,天呐,他们哥俩今天是真的要去见祖宗了!
砰砰砰!轰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五脏六腑都险些碎了,宋捕头两耳嗡鸣,怔然看着被树藤团团围住,涌动着,就像一个蠕动的巨大蛇球,所见之人无不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扶、夫人……”
完了、完了,全完了!他们萝州城活命的唯一希望如今也没有了。
宋捕头瘫在地上,呼吸滞缓沉重,额上青筋鼓涨。这一刻滔天的悔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他当初听了扶夫人的话,如果信了姻缘树之事,如果早做准备,如果早早疏散百姓……
今日是不是就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了?!
“头儿?头儿!你看,”钱来推了推他,“你快看呐!”
宋捕头红着眼睛,颓然看去,愕然瞠目。
包裹着的扶宅的树藤湮没在一阵白光里,滋滋作响,刹那间裂得粉碎,青青绿绿的,乌黑乌黑的碎屑淅淅沥沥的,小雨似的落了满身都是。
“啊!”姻缘树遭了阵法反噬,道了声可恶,隐匿而去。
宁杳亮出手里的菜刀,盯着还在门前盘旋的零星几根树藤,在它们要跑的时候一刀宰了。
她专心吃着东西,外面的人恍然惊醒,脸上的不可置信变成了喜极而泣,齐齐大喊道:“仙长救命,仙长救命啊!”
当初围她屋子,烧她大门,一心要她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脸色。
宁杳抱着砍好的树藤往里走,冷冷道:“不救。”
还挺凶的。
宁杳定定看了半晌,乌黑的眸子敛有微末的浅笑,她重新去屋里拿了四个肉包子扔在地上,在它们扑过来的时候又快速退回到半尺远处。
大黄狗敏锐地嗅到肉馅儿的香味,警惕地盯着宁杳,少顷,才一嘴衔了,三两下吞进了肚子里。
宁杳看它们不那么暴躁了,才稍微走近了些,凌空抬手,渡了几分灵力过去。
大黄狗本来正冲着她汪汪叫,却突然感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身体里钻,它们立时是又惊恐又焦躁,再度凶狠地狂吠了起来,一时引得外头来往的路人支头探脑,恨不得破开大门来看看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杳也不急,把食物转化来的灵力尽数给了它们。
灵力在经脉游走犹如温水漫溢,四肢百骸都处在一种奇特的境地里,四条大黄狗呆了呆,竟反常地慢慢安静下来,喉间不停地发出舒服的轻喘声,大约知道这是好东西,到最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冲宁杳摇起了尾巴。
宁杳这才近前去,蹲在大黄狗旁边,说道:“以后你们就叫大黄,二黄,三黄,四黄。”
四条大狗排排坐,一个接着一个汪汪汪。
宁杳很满意,伸手拍了拍大黄的狗头。
郡王妃不会轻易放过她,那边多半会暗里派人过来下杀手,为确保万无一失,肯定会挑身手不错的,两个护院是拦不住的,再多请些人也不一定能信得过。她又暂时无法修炼,身弱体虚,更加不是对手。
四个黄体格好又凶悍,以灵力与它们养身锻体,短时间内一打四不行,四打一却不是问题,还能出其不意。
今日刘妈妈母子与二夫人拐卖王府小小姐的事发,最近三两天郡王妃的注意力与心思多半会放在重新整顿王府和收拢内权上,暂时不会有所动作,这些时间够她好好调|教四个黄了。
宁杳低声,“要乖啊。”
四条大黄狗看向她,又叫了两声。
……
落日黄昏,余晖灿灿。
宅子已经清扫完大半,扶琂被安置在后房,有专人照看,宁杳只过去晃悠了一圈。
本就是名义上的丈夫,实际上的陌生人,都是不相熟的,日常所需不亏待就是了,叫她如何多尽心,还不如去照看四个黄呢,好歹四个黄还能卖萌能干架,能到处撒丫子玩儿。
“你专心照顾好他就是了,若有什么需要直接找觅秀。”
宁杳跟小厮说了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里。
觅秀虽话少,但办事极为牢靠。
格窗花璅,木床纱帐,高脚几上小铜炉熏香袅袅,各处皆好,也像那么回事儿。
晚饭是在屋里用的,摆了好几个碗碟,野菌姑肉丸汤鲜美,拌春笋爽口脆滑,清蒸鱼鲜香软嫩,虽比不上郡王府的大厨手艺,却也有番家常菜的特殊风味儿。
宁杳用完晚饭就去找四个黄,送完灵力才洗漱上床。
连着三日宁杳都没踏出过扶家宅子一步,除了裁剪黑布,重新给房里添置东西外,一心一意锻炼大黄狗。
她见缝插针的灵力输送,效果异常显著。
四个黄原本干枯繁乱的皮毛,逐渐变得油光水亮的,触手软得像上好的缎子一般。精气神也越是好了,昂着头威风凛凛,动作起来身手矫捷,一跃能翻过矮墙去,隔壁家的大黑狗被追着打了一回,甚至都不敢再靠近来。
饶是觅秀也忍不住说:“每日吃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怎么变化这样大,莫不是咱们宅子还是什么不得了的风水宝地?”
可她自己也不见变得水灵啊,难不成只适合养狗,不适合养人?
宁杳坐在藤椅上,吃了粒花生米,笑而不语。
四个黄每见着她总要蹭过来围着转,它们有灵力排除体内杂污,又有小厮负责特意清洗,身上是皂膏的淡淡清香味儿,从头到脚竟是比寻常人都妥当。
宁杳的视线在它们身上扫过,随手扔了指尖的花生米,尾巴尖儿上有撮黑毛的大黄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提腿仰头,将小小的花生米稳稳顶在了鼻尖儿上,舌头一卷就扫进了嘴里。
觅秀站在树下,看得目瞪口呆,心中诧异难以言表。
她那日去买狗,也只是随便挑了挑,不拘品相种类,左右能叫唤能示警就成。卖狗的主人家说这四条狗凶得很,好看家,她就买了,却不想竟是这样敏捷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