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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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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宇从小就被要求什么都要做得最好。

只有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只有好成绩才可以出去玩;只有和朋友相处得好, 才会让爷爷奶奶开心;只有自己管理好自己, 父母亲才会满意。

他想得到什么,必须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奶奶说, “你要听话。”

爷爷说,“你要争气。”

父亲说, “不要麻烦别人。”

母亲说, “我生你的时候太年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所以没办法全心全意爱你。”

他很羡慕邓旭文。

邓家在爷爷住的那个院子里, 是出了名的抠门和斤斤计较。可邓旭文穿的衣裳永远干净, 身上从来没有过被打的伤痕, 他被他妈妈追得满院子跑也敢顶嘴,他爸只会乐呵呵地说算了算了。他妈就连他爸一起骂,然后邓旭文就揣着零花钱跑来找他, “要不要出去打游戏?”

魏宇不能去, 因为还有很多文章要背, 很多大字要写。

“有什么意思?”邓旭文道,“不玩有什么意思?小孩子不就是玩的吗?我生出来,要是吃不好玩不好,为什么要生?”

他这话吼得太大声, 被邓妈妈听见,拎回去揍了一顿。

连那一顿揍, 魏宇也是羡慕的。

可爷爷说, “永远不要羡慕别人有什么, 要看自己能争取到什么。不是自己的永远都不是,但是你的就是你的,知道吗?”

魏宇知道,所以很贪心地把自己仅有的东西全部都拽在手里,一点也不想放开。

爷爷的期待,奶奶的宠爱,父亲的看中和母亲的追求。

现在,又多了一个贺云舒。

唯独他自己,放在最后。

贺云舒没心情吃喝,不断给邓旭文布菜。

邓旭文一点不矫情,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说。

“他也知道这事搞不好会流言四起,所以先回家认错求支持。也是老实,把你的事全说了后,很爽利地跪下去了。他说长这么大没求过人,就只求这一次。只要他们能接受你,以后什么都好商量。怎么商量?”他笔划着手指,“结婚能?生孩子能?还是你又重新去学怎么当贤内助,辅助他一路高升?我听庄勤说了你的事,都不可能吧?他现在都跪下去了,以后这些困难再翻出来,该怎么处理?”

“最重要的,他讨好你并非百分之百的本心。你懂吗?”

她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懂,实在太懂也没有。

曾几何时,她也做过一样的事。

邓旭文扯了餐巾纸擦嘴,道,“很好吃的饭菜。贺小姐,谢谢你的款待,也谢谢你能来找我关切魏宇的情况。虽然他叫我闭嘴,还用绝交做威胁不要我多管闲事。可朋友是什么呢?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你在方家那么多年,该知道魏家的麻烦不比方家少。那么,他一定坚持和你在一起,会面临什么?”邓旭文丢开纸巾,“他这人看着温和,其实固执又认死理,为难死自己也不会主动放弃什么,跟中了毒一样一意孤行。我一直没想通他怎么会喜欢上你?明摆了是个坑,看见的人都知道绕道走,就他偏要把脚伸进去,试试自己厉害不厉害。你觉得这是爱吗?还是纯粹逆反?基于这一点,我也得拦他。”

贺云舒眉皱得死紧,她愿意和魏宇的开始,没想过太多多外在的条件。

只是一个人想要,而另一个人愿意给罢了。

邓旭文见她如此,拿起新手机道,“你既三番五次约我,那必然是发现他身上的不对劲。这证明你对他还是有心的,既然有心,那就能做出对你和他都好的选择,对吧?”

“谢谢。”她道谢,虽然他更多是为了魏宇。

邓旭文点点头,“该我说谢谢,谢谢你送的礼,我很喜欢。”

说完,走了。

贺云舒在位置上坐了很久,她想起第一次对孩子们失约时候,他们失望的眼神;想起自己要训练他们习惯分离,他们哭得仿佛被抛弃;又想起分离之后的第二天,他们表现得十分听话,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被伤害过的人在想要得到的时候,会表现得异常乖巧。

贺云舒摸出手机,调了魏宇的电话出来,几次想拨过去却都没有。

直到餐厅的服务员借着倒水的机会催促,她才起身。

这一站起来,发现绿植后面的方洲。

他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终于看见自己,解释道,“妈和小姑让我来陪着吃饭,讨论老二的婚事。突然见了你,过来打个招呼。”

原来如此。

贺云舒了解,轻声说了好巧,然后又说再见。

方洲显然不想再见,迟疑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她当然很不好,既没吃喝的兴趣,也没和人叙旧的情绪,只想赶紧离开。

方洲见她看也不看地走开,那直奔前方而去的决绝的背影,扯得他心钝痛。

他忍不住,拽住了她胳膊。

贺云舒走不脱,皱着眉看他,分明的眼珠仿佛浸水的珍珠散着冷冷的宝光。

他被那太过清澈的眼睛看得彷徨,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了?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她挡开他的手,道,“谢谢你,你一向都是个很靠得住的人,只要有人开口寻求帮助,你一定会全力支持。可现在咱们已经离婚,除了孩子的事有商有量,再其它就不合适了。我有我的男朋友,你以后也会有更适合你的妻子和家人,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尽量少接触。”

贺云舒脑子里乱糟糟的,对魏宇的抱歉,对方洲的不满意,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怨气。

是的,怨气。

为了得到方洲,她做的伪装不比魏宇少。整个婚姻里,快乐的日子不多。崩溃后拼命要爬出来,只想着救自己,保存好身体,不让孩子们失去妈妈。她对方洲有很多很多的抱怨,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情绪早就淹没其中。过于沉溺自身,导致看不清所有,才造成这样的状况。

后悔,不应该,各种情绪交缠着,那满腔的愤懑不由自主地泄露出来,眼睛里就充满了恨。

方洲明显感受到那些恨,只当是冲着自己来的,一股凉气从后背升腾,直入心脏。

这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干脆捏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贺云舒要挣扎甩开,然而力气不够,只好一边让他放开,一边被动地被带到饭店旁边一个僻静的消防通道。

“贺云舒!”方洲沉着声音叫她的名字,“我只是关心你,你没必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实话而已,我们确实已经离婚了——”

“那是你要的,不是我要的。”

“离婚就是离婚。”贺云舒道,“我已经申明过很多次。”

方洲尽量平衡情绪,眼睛却越来越红,“以前我确实很自大,仗着你爱我,咱们还有两个儿子,对你很忽略。可离婚是我的真心之举,希望你在走出这个婚姻和方家后,能没有压力,能安心治病。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甚至考虑过你离婚后为了释放压力,会有越界的行为。为此,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还试图能挡一挡。当然,那些针对关浩和叶乔的做法在你看来很过份,也很可笑。可我真心觉得人之所以为人,并非完美,只要将负面的情绪处理好,将生活的重心把把握住,就行。”

“我既将你看成我的妻子,也把你视为我的人生伴侣。你说我不爱你,对你不用心。我反省了,一点一点,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录像带一样在脑子里放过。不明白的,我就继续想;做得不好的,我改。可人的本性如山,怎么可能短时间里马上改得掉?我希望时间能多一点,最好不要有能让你心动的人出现,不然我的全部生活都会泡汤。可老天爷就没厚爱过我,弄走了关浩和叶乔,魏宇却凭空落下来。”

“除了尽一切可能地护着我的家,我的孩子,还有你之外——”

贺云舒胳膊被捏得生痛,又被他那脆弱的模样惊住了。以往的方洲,不管面对多么复杂难堪的情况,从来游刃有余。

可现在,她两三句话,居然令他显出崩溃的模样?

她停止了挣扎,只看着他。

方洲没注意到她的安静,继续表白自己,“我无法对你视而不见,这也是错?我想跟你和平相处,也不对?我看不得你有为难的事,想听你说一说,是贪心?”

“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贺云舒用力眨眼,脑子里一片混沌,可内心有一块地方却逐渐清明起来。

是啊,爱这个字书写出来容易,说出口也简单,但要用行为表达却万万千千。

她自以为是地爱着方洲,方洲也自以为是的爱她,但两个自以为是的人却达不到和谐。

问题的根源,在一开始。

她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闭了闭眼睛,道,“可一开始错了,后面无论怎么做都不对。”

“你什么意思?”方洲茫然地看着她瞬间平静的样子,千疮百孔的心几欲爆裂。

贺云舒静了一下,道,“我很小的时候,家在你们家那个老车场旁边。偶然看到你,跟你说了两三句话,便对你一见钟情了。因为太小了,所以有很多妄想,把所有能想象到的美好都加诸在你身上。其实,我根本不了解真实的你,就一头热地扎单恋里面去,独角戏演得很热闹。后来长大,是意外的机会能和你相亲。我带着不好的目的去见你,你又说了喜欢贤妻良母。我那么想得到你,就附和你,讨好你,顺着你。现在想来,一切的根源都是我的谎言。如果时间倒流,我肯定回去抽自己一巴掌,然后对你说贤妻良母是个屁,我不懂。”

“只可惜这世上没后悔药,我也无法改变过去。”

方洲用力甩了甩头,反应了很久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提高声音反驳,“当然回不去。偏偏那么刚好我第一个相到你,刚好你对我有企图,刚好那个谎言成就这段婚姻。你以为只要离婚就能恢复?那我的心怎么办?它既喜欢你装出来的温顺,又喜欢你剥了面具后的任性,喜欢到连看别人也不想看了。你说,它该怎么办?既然我们彼此都相爱,为什么不——”

他越是激烈,她越是平静,平静到方洲害怕起来。

她道,“可我爱的,一直是第一次见你的样子。相亲的时候,你已经变了,既现实又精明,能掌控一切。我其实对那样的你很陌生,可知道你是因为家里发生变故不得不站出来撑住后,更是心疼你。商场诡异狡诈,你付出许多心血才没让方家倒下去,我敬佩你,更感同身受。你一定是迫不得己才杀了自己年轻张扬的模样,套上刚强的盔甲,从一个少年人活成世俗的商人。你戒备一些,计算一切,害怕失败会让方家一败涂地。你无时无刻不紧绷着,仿佛自己是个超人。我知道你担心害怕,知道你只能往前走,知道你身后需要有人支持,就以为只要做到所谓的贤妻良母,以为只要表现得稳定稳妥,方家一切走上正轨后,你一定会信赖我,进而爱上我,最后恢复以前的样子。可我真的太自大了,你那些盔甲全长肉上了,我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把它扒不下来。你在掂量我,规训我,想将我改成你想要的样子——

方洲震惊地看着她,手上的力量逐渐松开。

贺云舒拨开他的手,遗憾道,“我的爱太弱了,又始终做不到无怨无悔,所以根本不足以支撑你,对你而言是无用的。这,才是最大的失败。”

他看一下她,转身搓一下脸;又转头看她一眼,那种崩溃无所遁形。

贺云舒知道,自己扒开了他的皮,令他无所遁形了。

她闭一闭眼睛,道,“再见——”

方洲问了一声,“那魏宇呢?”

贺云舒转身,缓缓走出去。

他不死心,紧问了一句,“魏宇就可以吗?”

她没有回答,只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方洲一拳打在墙壁上,痛让他两眼模糊,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只知道,自己装出来的刚强被击穿,露出里面包裹着的,那个慌张又害怕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被贺云舒丢过来的‘爱而无用’抽掉了脊梁。

贺云舒开车出城,一路流泪。

小时候最喜欢夏天,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裸出四肢,可以盘起头发,可以骑着自行车在风里狂笑。

贺云舒真信了这世界是年轻人的,就什么都敢干。

她责骂着方洲,何尝不是在骂自己?

所以,已经那么任性过的人,不能再因为贪图爱情的温度而自私地害了别人。

抵达魏宇家楼下还不到下班时间。

她对着镜子看红肿的眼睛,觉得丑毙了。可问魏宇的话,他一定会说怎么都好看。

那个人,怎么睁眼瞎到那种程度呢?

只好上楼,从冰箱里取点冰冷敷一下。

一开冰箱,她带过来的饭菜已经吃了多半。空盒子被洗得干干净净,每个里面都装了一个小字条。

打开看,上面有他写的一些话。

“带鱼很香,吃的时候就会想你。”“这个炖鸡我会做,下次给你试试。”“饺子的馅怎么拌的,跟别的不一样。”

贺云舒看得发呆,最后一张张捡起来存好。

最后一次,她为他打扫了卫生。

魏宇是一个生活习惯非常好的男人,衣服绝对不会乱丢,垃圾一定入框,连卫生间也是干净整齐。

比起来,他才是操心的人,而她则是不拘小节。

贺云舒同方洲结婚前,母亲忧心忡忡,“你嫁谁不好非要嫁方洲?他要一个贤妻良母,你知道怎么做吗?妈这样的都不算,非得跟电视里那种装套子里的人一样,才算数。”

她自信满满,“我聪明,会学。”

然而人的本性是无法掩饰的,纵然学得再好,真正的自己也在哀嚎。

不是真心,就会累;累了,就会怨;怨到最后,爱便消了。

贺云舒打扫好卫生,坐在沙发上等。

一直等到夜灯初上,外面才传来开门锁和魏宇说话的声音。

他说话平稳,但里面带了许多的沉郁。

“买了明天最早班的票,会回去的。”他道,“我又跑不了,也不会离开。”

门开,人进来了。

“奶奶,你不要着急。爷爷要个重孙子,我可以给个孩子,但孩子的妈妈只能是我想要的人。可需要时间,很长一段时间来软化她的态度,重新说服她,知道吗?从结婚开始,一点点来呀,不要着急。可这些的前提是你们得支持我啊——”

“我觉得我能做到。”

他将包挂起来,换了鞋子,一直嗯嗯地应付对方。

贺云舒没吭声,也没叫他。

他就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在腰上,维持着那个姿势听电话。

时间过了足一刻钟,对方终于挂了电话。

魏宇将手机丢架子上,仰头看着一个木雕,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云舒怔怔地看着他挺直的背,脑子里想起一句话。

当命运轮回,只有镜子才能照出自己真正的样子。

如贺云舒之于方洲,更如魏宇之于贺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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