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父亲说完这句话后,眼睛就没有从两人身上移开过, 一直死死盯着他们的反应。
此时他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有一丝僵硬, 就像僵尸一样。
“没有啊。”姜楚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父亲?”
父亲的眼神扫到他身上。
“真的没有吗?”他缓缓道。
“父亲。”姜楚担忧道,“是不是家里丢了东西?难道进贼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间。
“没有,当然不会。”他喃喃道, 露出一丝笑容,“家里不会进贼的,我们的家里非常安全。”
他的目光放在不停往后缩的郑知泽身上,明明用的教导的语气, 但似乎饱含警告:“孩子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去你们不该去的地方。”
“我不能失去你们……”他的目光放远,端着烛台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连我也救不了你们。”
突然天花板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就像有东西倒在地上一般。
两人惊了一下, 父亲则立刻惊慌的站了起来。
“你们先好好休息。”他扯了扯嘴角, “明天还要出门。”
他端上烛台, 灯火在摇曳中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像一条盘踞在墙上的蛇,然后在姜楚两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三人?
郑知泽愣了一下, 才回过头, 看见窝在自己小床上的幼弟。
他还记得早上这小孩有多邪门,立刻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里!?”
“这也是他的房间。”姜楚说道,然后小孩就跳下床,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姜楚下意识接住,并且立刻看向小孩的双眼,是正常的黑色,他松了口气。
小孩刚刚不声不响躲在一旁,现在看起来却格外害怕,抓着姜楚衣袖的手都有些颤抖。
“怎么了?”姜楚蹲下去和他平视,“你在害怕什么东西?”
郑知泽摸了摸自己砰砰跳的心脏:“你别问的这么恐怖啊!”
小孩伸出颤巍巍的手,他身后。
他们的身后只有一扇门。
郑知泽疑惑:“门?还是镜子?”
幼弟摇了摇头,脸上的恐惧之色越发明显。
但是任凭两人怎么追问,他都说不出所以然。
小孩子都对古怪的东西有特别敏锐的察觉,他们本能知道什么是危险,就像他知道待在他哥哥身边是安全的,以及他知道不能说出地板下有人敲击这件事。
现在他也只是本能恐惧,但不敢说出任何话。
姜楚和小孩坐在同一张床上,郑知泽坐在对面,想尽办法安慰他们弟弟。
房间里也只有一盏电灯,平常时间还是点蜡烛照明,电灯的电流不太稳定,而且在这个时代来说,电力的成本比蜡烛要高。
为了缓解幼弟害怕的情绪,他们把蜡烛和电灯都打开了,他的脸色这才好转。
“父亲他……”郑知泽刚想说话,就看见姜楚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
然后又悄悄指了指门外。
郑知泽才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是了……如果父亲离开,刚刚怎么没有听见脚步声?
他也算反应快,立刻就着刚刚说出来的话转移话题:“父亲说明天早上说要出门,你知道要去做什么吗?”
姜楚:“不知道,总之希望明天不要下雨。”
他们又随便说了几句话,把幼弟哄笑了,才听见轻巧的脚步声离开门口。
两人凝神细听,听见脚步声……居然走下了楼梯?
父亲母亲的房间同样在二楼,他现在去一楼做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又听见脚步声似乎到一楼后,又慢慢的走了回来。
像梦游一样。
而且平日里父亲的脚步声并不似这般沉重。
女生在另一间房也在听同样的动静。
除了安心看书的长姐和抽抽搭搭的幼弟,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听着这个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消失。
姜楚用极低的声音:“第三天,日记,楼下有脚步声。”
郑知泽:“可是时间对不上啊,第三天的日记应该是记录的第二天晚上的事。今天晚上的事,应该记录在第四天的日记里。”
姜楚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我们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听到。”
郑知泽立刻不说话了。他想到可能和昨天晚上的黑影有关。
不过姜楚不知道他也不会说,毕竟那个黑影看上去对姜楚……
姜楚回忆了一下:“第四天的日记是……房子里有幽魂在游荡。”
郑知泽趴在房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只能听见非常细微的声音。
让人头皮发麻。
“不管怎么样。”姜楚说,“从日记上来看,至少前五天我们都很安全。”
郑知泽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了想法?”
姜楚摸了摸小孩的头,看着小孩停止害怕,他才低声道:“肯定不是简单的凶杀案重现。”
毕竟那些人偶都还没有动作。
一夜无话,也许是白天发生了很多事,今天晚上风平浪静。
第二天早上,他们却突然得知,女生要和他们分开。
姜一一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不是一起去吗?”
父亲今天难得打扮正式一点,只是依旧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没有经过打理。
他露出忧伤的表情:“你们的母亲一个人呆在家里不□□全,我希望我们家的小男子汉能留下来保护她。”
郑知泽也不想让任雅离开,他刚想说话,就被父亲制止了:“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郑知泽只能闭上嘴,内心不忿。
母亲拍了拍他们的肩以示安慰,然而郑知泽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被她拍过的地方有些发凉,赶紧退后一步。
母亲的手顿在空中,视线垂下来。
“真是太不乖了。”她又笑起来,拉起旁边的姜楚拍了拍手,“还是你懂事。”
姜楚看向郑知泽,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然后垂下头虚情假意地宽慰女人。
“你们也要学会体谅一下我们。”父亲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双憔悴的眼,“最近家里总有些让人心神不宁的地方。”
“可能是这些人偶给人的感觉太漂亮了。”他叹一口气,“看的时间越久,越觉得怪异,我想还是尽早送走一部分。”
姜楚微微颔首:“那我们就留下来看家。”
姜一一背着父亲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让他放心。
看眼色行事一向是她的强项。
没有NPC的允许,他们似乎出不去。虽然平时两个大人各忙各的,也不常看见人影,但是一旦他们靠近小院的铁门,他们就会立刻出现。
这种实验做一次就够了,他们不会再做第二次。
房子里一时间变得非常安静,幼弟从窗户里看见姜楚,跌跌撞撞的奔向他。
“怎么了?”姜楚低下头,看着抓住他衣服,还不到他腰部的小孩。
“是……我的朋友。”他伸出小小的手,在空中比划。
现在这个房子里只有四个人,母亲正在窗户外晾晒被褥,郑知泽不知所踪,小孩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你的朋友怎么了?”姜楚看见他一头乱毛,强迫症发作,开始一撮一撮帮他梳理好。
小孩乖乖随他摆弄。
很久之后他才用欢喜的声音说:“我的朋友……一直都会给我讲故事。”
姜楚:“你想让我带你去见他吗?”
“不是呀。”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用天真的嗓音道:“你不知道他一直在这里吗?”
姜楚突然把一撮头发被梳乱了。
“……在哪里?”他问。
“在你身后。”
姜楚才不相信自己身后有人。
四周的视线若有若无盯着他,家里还剩下十几个人偶,此刻眼珠子都在转动。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姜楚低头问这个年幼的弟弟。
他说:“对啊。”他丝毫不觉得哪里古怪,单纯为完成了好朋友的任务而高兴,“他说,他想见你。”
“那我怎么样才能见到他?”姜楚盯着小孩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纯粹自然,看不见丝毫阴霾,姜楚期望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自己身后的东西,但失败了。
小孩似乎被问住了,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然而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一个地方移开过。
“他说,如果你不喜欢他。”小孩的声音低落下来,“只需要一碗水就够了。”
古时候有说法,在坟地里端平一碗水,低头的时候如果不小心直视了水面,就会看见坟头里的尸体或孤魂野鬼趴在肩头,如果不立刻把水倒掉,脖子会越来越沉,最后生生被压断。
也有说法,人走多了夜路,就会觉得脖子越来越沉,最后不得不弯曲成九十度甚至更多,这时候必须要在地上放一碗水,就可以看见骑在自己脖子上的无数尸体。
总之哪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姜楚没有对这个方法做出评价,而是问他:“那还有一个选择呢?”
周围的人偶又晃了晃眼珠,年幼的弟弟笑的很甜:“如果你也喜欢他,只要取下阁楼的……”
他最后几个字消失在喉咙里,只做出了嘴型。
然后就像撒娇一般,把头埋到姜楚的衣服里。
人偶的眼珠子都恢复了正常,变得呆滞晦暗。姜楚只能感觉到另一道目光刺在背上,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
肯定是那位母亲藏在拐角监视他们。
似乎从今天开始,两个NPC对他们开始了若有若无的监视,似乎知道孩子们有事瞒着自己。
姜楚低声问:“你喜欢母亲吗?”
小孩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我觉得她对我很好……”
母亲对他真的很好,但是他却不知道对自己母亲什么感情。
姜楚摸了摸他的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缠着姐姐的?”
小孩咬了咬手指:“开始搬家的时候……”
也就是说,从搬家的时候开始,他就觉得母亲有些不对劲了。
最小的孩子一般都最讨母亲欢心,也最粘着母亲,但是他却更加愿意粘着长姐和哥哥,甚至那位看不见的朋友。
也许那位“看不见的朋友”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说,只是讲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低下头,“我能感觉到母亲很伤心,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你应该相信你的姐姐。”姜楚想起了那位声色俱厉的长姐,真心实意道:“她肯定不会害你。”
幼弟无中生友这件事先不提,他和小孩打了个商量,让他找机会粘着母亲,顺便偷到她腰间的钥匙。
任雅和姜一一昨天就注意到了,母亲喜欢把钥匙放在显眼的地方,唯独一把钥匙藏在围裙的腰带里,怎么看怎么可以。
这样的重视程度,只有可能是阁楼的钥匙。
小孩一口答应了下来,也不过问自己哥哥想做什么。
毕竟是自己朋友喜欢的哥哥。
姜楚手里有一张c级卡,可以复制一个不超过手掌大小的物品,复制品有效时间三分钟,可以复制完钥匙再偷偷放回去,这样比较保险,不会引起NPC注意。
小孩在中午就顺利黏上了自己母亲。母亲对于最小孩子的亲近果然非常欣喜,脸上一直洋溢着慈爱的笑容,甚至把他抱到了自己大腿上,让他方便沾果酱和酱油。
郑知泽脸色很难看的出现在餐桌上。
他似乎对桌上的午餐没有一丁点兴趣,整个人就像被霜打的茄子。姜楚问他怎么了,郑知泽舔了舔嘴角,低声道:“镜子居然拆不下来……”
姜楚没说话。
“我算知道了为什么只有我们房间有镜子。”他恨极了,“原来不是他们不想拆,而是根本拆不了。”
“行了,别抱怨了。”姜楚低声道,“我们被监视了。”
郑知泽长大了嘴:“怎么回事?”
“明天就是第五天,大概就是这几天,我们可能无法走出这个庭院。”姜楚解释了一下那天他们看见的日记内容,“虽然不太明确是什么原因,但今天显然NPC都开始紧张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女人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我能听听吗?”
姜楚使了个眼色:你看。
郑知泽立刻回答:“没有,我们在说……这饭真香。”
说着他就扒了两口饭。
小孩不声不响的偷到了钥匙,在母亲离开后他就把钥匙交给姜楚。
姜楚用道具卡复制了之后,手上出现了另一把钥匙,上面显现出2:59的倒计时。
似乎NPC看不见道具卡复制出来的钥匙,小孩歪着脑袋看他,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拿到钥匙又要还回去。
姜楚又开始哄骗小孩:“乖,听哥哥的,别问为什么。”
问了也不会告诉你。
他社交带师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郑知泽看着姜楚离开,吞了吞口水,也跟了上去。
其实玩诺亚的人虽然基数很大,但天生适合这种游戏的人,只有很小一部分。大部分都只是和他一样的普通玩家。
因为诺亚是全真实的恐怖游戏,连死亡的感觉都保留了百分之三十,大部分人只是进来寻一时的刺激,他们最大的依仗无非是无限次的回档重来,加上还有论坛和攻略的存在,至少稍微胆大一点的人都能在游戏里顺利上手。
但是,如果有些人执着于一次通关,意味着他们在诺亚里只有一次生命。
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成了他们可怕的直觉和近乎大胆疯狂的臆测。
网上有人曾经探讨过,比起普通玩家,他们更像是诺亚里的游鱼,这些人是具有严谨理智的疯子。
而姜楚显然就属于这一类人。
他们站在阁楼门口,十字架就堪堪挂在他们头顶。
“你……”郑知泽踌躇着开口,“你想把十字架摘下来?会不会把里面的东西不小心放出来?”
他觉得,这家人用十字架镇邪是有原因的。
姜楚拿出了钥匙,露出上面的倒计时:“不,我打算直接进去。”
郑知泽:我草。
他俨然已经放弃了思考,反正自己就是个小菜鸡,不如跟着别人走。
开就开吧,反正死不了。
幼弟跟姜楚说的最后三个字就是十字架,明示他把十字架取下来。
但是姜楚更直接,他打算直接进去。
其实他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十字架挂在这里,那么就算他真的把门开了,那个男性人偶也跑不出去。
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猜出全部故事。
房门没什么阻碍就打开了,钥匙插进生锈的锁中,居然意外顺利。
一个比暗室更加狭窄的房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郑知泽失声道:“人……”
不,不完全是人。
房间里面放着一张高脚扶椅,上面坐着姜楚很熟悉的男性人偶。
他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脑袋靠在椅背上,就像只是很安静的在小憩。它的背后点满了一整个墙的蜡烛,看上去像某种神秘的仪式。
两人闪身进去,把门轻轻关上后,才开始打量这个屋子。
这里的墙上也有和暗室里一模一样的符文,只不过少了很多十字架。
姜楚注意到人偶交叠的手上拿着一封信,他小心的抽了出来,翻过面,看见它的正面写着“契约书”三个字。
【我对每一份契约都来者不拒】
【你想要我的力量?可以】
【只要你签下这份契约,你可以随意拿走】
【所以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拿它做什么呢?】
下一秒,他觉得自己眼前一花,突然被拉入了游戏支线。
他看见了两个疯狂的男女,面带喜色的签下这份协议。
他们高高兴兴的布置好一间点满蜡烛的房间,把契约书在火上点燃,随着他们视线的转变,坐在高脚扶椅上的男性人偶睁开了眼睛。
之后他们却面如土色的逃了出去,近乎没有理智的锁上了这间屋子。
“这是你们偷来的。”
虽然房门死死锁上,他们还是能听见那个声音,每听见一次他们的脸就变白一分。
女人歇斯底里的捂住耳朵,缓缓靠墙滑了下来。
她扬起一个病态的笑:“不、不会的……”
“这是我们应得的。”
游戏支线短的可怕,到这里就结束了。
姜楚头一次看的一头雾水。
尤其是,支线里出现的一男一女,都长着一张他不认识的脸。既不是系统背景里云家任何一个人的脸,也不是他们的父母。
但是系统绝对不会提示和游戏毫无关系的信息,所以问题就在于,那一对男女究竟签下了什么契约。
要不他也签一个名字?
郑知泽看见姜楚拿起箱子上的钢笔,立刻叫住他:“你等一下!你要干嘛?”
姜楚手里的笔停住:“我想看看签下名字后的效果。”
郑知泽:“万一出事了……”
姜楚:“怕什么,反正可以重来。”
郑知泽闭上嘴看他。
他就不信这人心里这么想。
人偶发出咔哒一声,微微偏过头,眼睛中映出姜楚的倒影。
姜楚说写就写,立刻写下了自己在这个游戏里的名字。
……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姜楚疑惑的看着手里的纸,突然记起来在支线里这张纸似乎要烧掉?
他站起来借着蜡烛的火把契约书点燃,然后静静等它烧成灰。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楚叹了口气,好失望哦。
“我们离开吧。”他说。
郑知泽早就想走了,他不觉得能在这里发现更多信息,还怕万一被母亲发现他们跑了进来。
他们出去后,就直奔楼下,一口气跑回了房间。
姜楚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向郑知泽,却发现他的下巴突然像脱节一般脱落下来。
他愣怔:“你……”
“嗯?”郑知泽扭过头,“我怎么了?”
在姜楚眼里,郑知泽的下巴变成了装有关节的下颚,脖子上出现出现一个清晰的关节球。
这个变化实在令人惊异,但是姜楚丝毫没有惊讶。
他有一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能够把面前的人做成有关节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