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被魏婷婉挂念着的顾惊蛰, 此时并不怎么好过。
明明已经和陈兴国说好了要去跑车的事情, 结果在顾父这里, 又出了问题。
倒不是因为顾父阻拦, 相反, 他老人家还是挺支持儿子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的。
最起码不用总是围着他这个老头子转。
但是……
“你, 你又去打架了？”顾父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惊蛰脸上的伤，想要触碰，却犹豫再三, 还是把手又给缩了回去，“你这样, 让我怎么给你母亲交代啊……”
“那就不用交代。”顾惊蛰冷淡道。
多亏了村里那些爱面子的干部，所以他才能这么毫无顾忌的去教训那些人。
说起来顾惊蛰和人打架的原因，还是因顾父而起。
前段时间顾父去山上捡柴火，毕竟天也越来越冷了，家里也需要生火。
为了不和人碰上, 他还特意挑了个收工的时间出来, 结果很不巧, 还是在路上碰到了人——
而且顾父碰到的这人，和他们家也是有渊源的，正是那批带头跑到顾家抄家，最后逼死了顾母的其中一个人。
在这些人中，有的人已经心虚后悔了, 但还有的人, 依旧认为自己没有错。
而堵住了顾父的这个人, 恰恰就是后者。
“哟，这不是地主家的大少爷么？怎么，自己出来干活啊！你家下人呢？”
虽然碰上的只有一个人，但顾父还是忍不住露了怯。
说起来，这人和他的关系以前还挺近的，俩人同在一所私塾里读过书，对方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差点儿辍学的时候，还是他们顾家帮忙付的钱……
其实顾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对方，就好像因为这个少爷的身份，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魏铁牛，我没招惹你吧……”顾父没有底气和对方刚上，所以低着头就想快速离开，结果却被再一次拦了下来。
魏铁牛嘲讽地看了顾父一眼：“你没招惹我？顾廷君，你可真敢说！”
“你儿子之前打了我，现在头上还有道疤呢。”
“可是……我们赔钱了啊……”顾父小声反驳道，可能是因为对方的话，涉及到了顾惊蛰，所以他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那也不能怪我们家惊蛰啊！明明是你们……”
因为不想让顾父担心，所以顾惊蛰在外面打了架，从来都不会在家里说，所以顾父对他的处境，一直都不是很清楚。
就像顾母刚去世没多久的那段日子，正是顾父最悲痛的时期，所以对儿子的关切，并不是很多。
但是顾父却永远记得那天的下午，顾惊蛰一身伤地回到了家，正当他不知所措地要帮顾惊蛰包扎伤口的时候，魏铁牛带着儿子找上门来。
那个时候顾父才知道，原来顾惊蛰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成长了好多。
在魏家村，哪怕是比顾惊蛰还要大的人，都是打不过他的。
但是顾父知道，顾惊蛰的性子其实和他很像，都是那种不爱惹麻烦的。
所以一开始得知他和人打了架，顾父就知道，顾惊蛰并不是什么主动惹事的人，除非是被人欺负得太过，才学会了反击。
这下魏铁牛旧事重提，顾父也有些不高兴，反驳道：“你不能老是拿以前的事情说事，再说了，这几年你儿子没来找事，我儿子不就再也没碰过他吗！”
顾父的反抗精神并不是很强，但是为了顾惊蛰，他还是愿意回怼上两句的。
见自己这么说不管用，魏铁牛又把矛头指向了顾父：
“顾廷君，我要是你，干脆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给儿子添麻烦。”
“光从做人这点儿上来看，你就没有你媳妇儿机灵，早早的和她一起去死，现在也就不用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
真的很过分！
在顾父的心中，顾母就是他的信仰。拿顾母出来说事的人，比继续欺负他，还要更让人愤怒。
“魏铁牛，你可以说我，但是不能说我的妻子和儿子！”
“哟，生气了？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逞什么强，如果不是你的话，你以为你媳妇儿是怎么死的？”
魏铁牛冷嘲热讽地继续说着，根本没把顾父的话放在心上。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招惹顾父，虽然魏铁牛一直不愿意承认，但说到底却是离不开“嫉妒”两个字的。
被顾家资助，魏铁牛并没感恩，反而一直觉得这都是应该的，谁让顾家有钱呢。
而且这些钱说不定都是从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身上剥削的。
后来认识了顾母，魏铁牛一开始也喜欢她，但最后顾母却选择了和顾父在一起，这在魏铁牛的心中扎了根钉子，让他异常难受。
所以当“机会”来了，他就随着周围的人一起，开始收集顾家的各种“证据”，想要彻底打倒顾父。
即使这样并不能让他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只要一想起顾父在自己面前低头的样子，魏铁牛就忍不住兴奋。
顾父低下头，拾起来自己刚刚扔在地上的柴火：“魏铁牛，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我真的该走了。”
“我儿子快回来了，你也不想让他看见你和我在一起吧。”
别人家的父亲都是儿子的底气，放在顾父这里，好像出现了不一样的情况。
有顾惊蛰的保护，顾父的确会经常觉得自己没用，但不得不承认，觉得自己没用的同时，他也会感到很欣慰。
“……别拿你儿子来威胁我！”自从顾惊蛰成年后，村里能够欺负他们的人是越来越少，现在更是几乎没有。
有人曾经在私底下里闲聊过，说顾惊蛰这个人，跟个活阎王似的，只要是招惹上他，那肯定会被打个半死。
就连村长他们也没办法。
魏铁牛也不例外，不过他是有过亲身体会的。
魏铁牛的儿子在被惊蛰教训过一顿后，刚开始他们家并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认为，顾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父辈对父辈的仇恨，儿孙辈对儿孙辈的仇恨，两代人就像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开始互相折磨起来。
顾惊蛰倒是还好，能够从他手上沾到光的人是越来越少。
但顾父那段时间没少受到批评，经常被人恶意拉出去□□，而导致这一切的人，就是魏铁牛。
他因为和顾父上过同一个私塾，所以知道许多顾父的“秘密”，不管他说什么，都会有人相信。
哪怕那些事情，顾父根本就没有做过。
有一次，顾父被他们拉出去后，回来后就发了烧，差点儿死在家里。
魏铁牛他们不知道，第二天还想来找麻烦，结果刚进屋，就被当时还比较瘦小的顾惊蛰给砸中了脑袋。
一下、两下……
如果后来不是听到了顾父的声音，魏铁牛还真以为自己会死在顾惊蛰的手里。
从那以后，村里人就都知道了，别看顾惊蛰年纪还小，却是个不要命的狠人。
哪怕把他也拉去农场，得到的也只会是更加可怕的报复。
而且顾惊蛰很贼，有一次他跑了回来，当天夜里就把白天针对他们家的那些人，给揍了一顿。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为了不被顾惊蛰继续报复，那群没事找事的人，只好慢慢收敛了。
普通的思想教育还是有的，但是那种带着恶意且没必要的□□，却是没了。
顾惊蛰成功保护了自己的家人，哪怕这个家，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顾家不被人故意针对了，但是顾父的性子，却无论如何也掰不过来了。
原本谦逊温和的少爷性子，突然变得敏感起来，而且还特别的患得患失，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被人盯上。
以顾父的性子，如果魏铁牛只说了他一个人，说不定他就躲过去了。可偏偏魏铁牛这个人嘴贱，连顾母和顾惊蛰也不放过，自然也就得到了顾父难得的呛声。
“我没有威胁你，我说的是真的。”顾父抿了下嘴，认真道，“我知道自己没用，但是我有一个有用的儿子，这就足够了！”
足够了！
现在的顾惊蛰已经完全可以独自活下去了，在顾父看来，他也有了和顾母交代的底气。
魏铁牛不知道顾父心中的想法，只当他是在挑衅自己，忍不住眯起双眼：“顾廷君，你可真行！”
“当废物都当得这么理直气壮，像你这种人，还活着干什么呢？”
“……”顾父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手，沉默着再次试图离开，结果又被魏铁牛给拽了回来。
“你别走！我不怕你儿子！”在魏铁牛看来，这是顾父对自己的无视，“有本事你就让他来打死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像他这种人，就应该被送进去，连魏狗子都被你们给害了，他怎么还有脸留在这里。”
不说魏狗子，顾父还想不起来，他忍不住说道：“你不能因为魏狗子和你有关系，就偏袒他！人家魏婷婉那么好的小姑娘，他半夜去翻人家墙，这就是不对的。”
“魏婷婉，叫得怪亲切的，她不会真和你们家的小畜生有什么……”
“别说了！”顾父听不下去了，拿起柴火就往魏铁牛的脸上甩去。
结果显而易见，他被暴起的魏铁牛给打了一顿。
不过到底还是顾及着顾惊蛰，魏铁牛没敢太过分，但因为顾父的体质不是很好，还是被打得伤痕累累的。
看到顾父这个样子，哪怕魏铁牛再理直气壮，也忍不住心虚地跑了。
等顾惊蛰找到受伤的顾父时，天都已经黑了。
“……”顾父其实还能走，但是害怕顾惊蛰生气，所以才磨蹭到这个时间还没有回家。
顾惊蛰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直到顾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才开口道：“谁。”
“魏铁牛……”
顾父不自在地说道，被儿子这么审问，即使已经习惯了，多少还是有些难堪。
“为什么？”
“因为……他骂我。”不敢说魏铁牛把他们一家人都给骂了，顾父只能挑着自己认为不重要的东西说了出来。
但是他却忘了一件事，对于顾惊蛰来说，家里的每个人都是同样重要的。
“……”顾惊蛰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他很早就知道了一件事，人就是得狠，只有狠，才能得到别人的退让。
顾父低着头，没瞅见顾惊蛰眼睛里的寒意，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地说道：“惊蛰，要不就算了。村里人哪儿有不打架的啊，打完架后，关系不照样还是好好的么。”
“所以你和他的关系很好。”
“……”顾父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和魏铁牛的关系好，毕竟当初逼得顾母自杀的人，也有魏铁牛一份啊。
“……惊蛰，我知道这样很憋屈，可我不想让你再因为我的原因出事。”顾父是真的很担心，他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顾惊蛰受到连累，“儿子，爸爸知道自己没用，或许……魏铁牛说得是真的。”
“……”顾惊蛰烦躁地咂了一下舌，“啧，他又说什么屁话了吗。”
“不是和你说过，这种人无论说什么都不要听。”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顾父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魏铁牛说的一点儿也不对。我只是不想让你去找他，才撒了谎……”
“……”顾惊蛰定定地看着顾父，十几秒后才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当然知道对方现在才是在撒谎，但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也就干脆装不知道就是了。
无奈地背过身去，顾惊蛰蹲下身子：“上来吧，你的腿一瘸一拐的，哪怕天都亮了，也是回不到家去的。”
“……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我不去找他就是了。”
这么说着的顾惊蛰……第二天就食了言。
他虽然没有对魏铁牛动手，却找了个借口，狠狠地打了魏铁牛的儿子一顿，脸上的伤，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不小心擦伤的。
顾父无奈地看着顾惊蛰神情自若的样子，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那段对话。
“虽然是这么说，但你母亲，一直都想让你成为一个优雅的孩子的……”小声地说完这句话，顾父也不管顾惊蛰有没有听到，或者说，他本来也不想让人听到。
顾惊蛰抬了下眼皮，没有说话。
父子俩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还是顾父先没忍住：“你不是答应我不去找他们算账么，万一被人告到公安局去怎么办？”
顾父也是在魏婷婉把魏狗子送进去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操作。以前村里人要是发生了什么矛盾，那都是要村长帮忙调解的。
现在有了越过村长的解决方法，哪怕自己这方占理，顾父也总是害怕顾惊蛰也会就这样进去。
顾惊蛰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有朋友会帮我的，”
“朋友？”顾父好奇地问道，“是那个叫陈兴国的孩子吗？我记得，就是他和你说了跑车的事。”
说起跑车，又换成顾惊蛰沉默了。
顾父没有注意，继续说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对于跑车这种事，顾父还是挺支持顾惊蛰的，虽然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是听了个大概而已。
不过顾父支持跑车的原因，其实也不是很复杂，只是因为说起这件事的顾惊蛰，眼神很亮，里面仿佛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哪怕只是为了这，顾父也不忍心让顾惊蛰失望。
可顾惊蛰也有着自己的思量，其实陈兴国老早就和他商量过这些，只是因为担心顾父，所以他才没有立即同意。
现在顾父又被人打了，哪怕他再怎么心动，也不由得为顾父未来的生活保障而感到担忧。
“你呢。”顾惊蛰冷静地问道，他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对父亲有所隐瞒，即使对方再怎么敏感怯懦，也是他的父亲。
身为儿子，他多少也是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参考意见的。
“我？”顾父一怔，显然没考虑过这些。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了院里的那口井，在触及到的一瞬间，又马上收了回来，“我能怎么样，当然是在家里等着你。”
顾惊蛰认真地看着他：“不行，我不放心。”
“说实话，我比较希望你能去给魏，魏婷婉当账房。”
“可是这样的话，不就会连累到……”
“是啊！”顾惊蛰快速打断了顾父的话，“你说的也没错，但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我是想走，可是就现在的状况，又怎么能放心的下你呢。”
“……”顾父这下终于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忍不住低下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顾惊蛰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小时候不懂事，有没有给你和母亲添麻烦呢？”
“父亲，我以为你知道，父子之间，是最不需要在意这些的。”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因为我不觉得麻烦。”
“……”顾父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看着顾惊蛰坚毅帅气的脸庞，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还真是，长大了啊！”
长大了，哪怕没有他这个父亲，也可以了……
※
冬至那天，魏婷婉自己一个人回了趟魏家村。
她得给家里人送饺子。
虽然不知道别人家都是怎么做的，但魏婷婉却是带着自己煮好的饺子，来到父母和姐姐的坟前，准备和他们一起吃今年冬至的饺子。
和家人们说完今年的改变后，魏婷婉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开始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结果在下山的途中，正好碰到了顾父在被人围着。
其实魏婷婉是不认识顾父的，但是顾父和顾惊蛰很像，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有血缘关系。
只是顾父的长相要柔和许多，和顾惊蛰站在一起，并不像父子，而更像是兄弟。
魏婷婉站了一会儿，本来不想打扰到长辈谈话，结果就听见对方开始用言语来侮辱顾父。
原来是她邀请顾父去当账房的事，不知道怎么被这几个人知道了，正拿来和顾父对峙呢。
“关你们屁事啊！河边无青草，哪儿来多嘴驴。这生意是我的，我爱请谁就请谁，我倒想请你们，可你们掰着手指头数数能数清吗！”
顾父的性子实在是太温吞了，连反驳都是慢慢悠悠的，涨得脸色通红，也怼不回去半句。
魏婷婉本来还想躲过去来着，生怕自己出现后会刺激到长辈的自尊心，但是等了一会儿，那些人说的话把她也给激怒了，这件事也没被顾父解决。
听得魏婷婉是恨不得冲过去，一句一句的教他该怎么怼。
后来听这些人说，她和顾惊蛰的关系不清不楚，魏婷婉才没忍住，大声骂道：“一群心思龌龊的人，什么关系叫不清不楚？我魏婷婉行得正、坐得端，你们跑这里来侮辱我，不怕我家长辈听见了，晚上去找你们吗！”
这条路正好是村里到山上集体坟地的必经路，估计这些人也是去祭拜的，结果不知怎么，就堵到了顾父。
顾家人是不允许进魏家村的坟地的，他们家祖上一开始也有独自的地方用来埋人，只是后来被人给带头刨了。
顾母死的那会儿，还是村长看顾父可怜，才允许他把人埋到了魏家村集体坟地的旁边。
拦住顾父的这些人，也不是像魏铁牛那样恶意的人，他们也只是八卦了点儿，见顾父落单好欺负，才想着从他这里来问清楚。
结果没想到被魏婷婉给堵了个正着，当下就全都散了。
等那些人都离开了，魏婷婉才上前来和顾父说话：“叔叔你好，我叫魏婷婉。”
“我，我认识你！”一瞬间，顾父的眼睛亮了起来。只是想起刚刚并不愉快的经历，他连忙避嫌地退后了两步，“真是对不起，帮忙的事并不是我和惊蛰说的，也不知道那群人是怎么知道的。”
都说隔墙有耳，其实顾家父子的周遭，又岂止是隔墙有耳呢。
多的是人在盯着他们。
魏婷婉微微一笑：“顾叔叔你别在意，这不算什么。而且，这本来就是事实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