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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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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逛祭典, 已然相隔了一个季节之久。

神黎下车踩着地上松软的残雪, 将马车暂寄在一户人家里。

天黑得差不多了, 苍穹上是零星稀疏的光。还未真正到达举行祭典的地点,但是那黑夜里朦胧发光的灯火已然璀璨地照亮了一方山脚, 神黎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欢闹声, 其中夹杂着超越时代的端庄动听的雅乐。

神黎将继国夫人小心地扶下了马车, 与他们一起步行至那片繁灯柳巷中。

冬季的祭典比秋天的多了分淡雅, 少了分热烈,毕竟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人们的热情总是高涨沸腾些。

而也许是这个冬天下足了雪的缘故, 倒是有一种清冷的端庄感。

但依旧是灯笼满天,绸缎飘扬。

相比于几百年后的祭典,此时的街景里大多都是一些比较传统的玩意, 没有西洋东西, 也没有线路电车。

更多的是古典朴素的物品,皆是手工制品, 以及神祭之物。

这么一看,倒真的十分具有时代感了。

虽说是战乱的年代,但是这一带算是还没被战争殃及的和平地区, 又临近新年, 这会又是临近新年的最后一场祭典,人还是挺多的。

继国夫人在这种繁闹拥紧的场合行动自然有些不便,所以神黎会时刻关注她多些。

她伴在对方左边,而继国夫人右手揽着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的缘一, 剩下的那个孩子自然就被落下了。

兴许是他自己也比较独立些,神黎见他走在最前边,其小小的身形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隙中,时不时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影遮去。

神黎捕捉着他的身影,防止他走丢,但是继国夫人却显得有些急了。

终于,继国夫人忍不住出口唤那个走在人群中的孩子:“岩胜……”

可惜的是周围熙熙攘攘的人过多,声音此起彼伏的,继国夫人轻柔的声响一下子就淹没在了潮海中,那个孩子并没有听见。

眼见他小小的影子即将被来往的人影遮掩了去,继国夫人微微张了张嘴,神色染上一丝焦虑。

她走快了几步,神黎见此心下了然,稍稍放开了轻扶着她的手,任她伸出那只手去触碰那个孩子:“岩胜……”

蓦然被搭住肩的岩胜吓了一跳,但他刚侧过身来就被继国夫人用宽袖拥进了怀里:“别走那么快,别离为母太远。”

那个孩子就此愣住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她的怀里。

继国夫人松开另一只拥着缘一的手,似乎想学着别人一样将自己年幼的孩子抱起来,但是她仅仅是走快几步都吃力,这会更别说抱了。

她有些愧疚地抚摸着岩胜的脸,轻轻笑道:“抱歉呢,一直很想这样抱抱你,但好像抱不动了。”

“不……没、没关系……”岩胜对此不知所措得都嗑巴了起来。

同时,神黎突然看见那个孩子在母亲的怀中微微红了眼眶,。

但好在他这次是微笑着的。

神黎心想,家人啊,真的是很奇妙的关系呢。

她就安静地站在后边,尽量为他们挡去周围拥挤的人群。

随即,她又将站在原地的缘一轻轻推了上去:“上去呀,小家伙。”

不多时,神黎满意地看着前方那位夫人左右各牵着一个孩子前进的身影。

朦胧温暖的火光下,夫人低下头去与自己的两个孩子交谈的脸庞一改病态,温柔生动得令人心悸。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神黎觉得,这是这场祭典中最美好的光景了。

逛祭典的话,最主要的还是玩和吃吧。

神黎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继国夫人好像对那神社的祭祀更为关注,但是带着俩孩子,又有神黎这样欢脱的人在,她也就没什么心思关注那边了。

祭典上的游戏对神黎来说是非常容易的玩意,像是套圈圈这种玩意的神黎是一玩一个准,她觉得没有什么挑战性。

但陪两孩子和夫人玩就是另一种心情了。

神黎随便挑了个摊,拿钱币和老板换了东西。

夫人显然很少玩这种东西,虽然知道玩法,但是当摆摊的老板递来一把纸扇的时候她显得不知所措极了。

身边有两孩子看着,周围也有很多人围观,这位端庄的大和抚子兴许是赧然吧,揣着扇紧张地抿了抿唇。

游戏是架浮梦桥,只要能将扇子扔过去恰好架起来就是最高分了。

但这样的游戏对没怎么玩过的普通人来说也是有难点难度的。

神黎见着夫人紧张,久久不敢扔出去,索性从旁牵起她的手,引导着她掷了出去。

而那把纸扇在神黎的加持下,就这么不偏不倚架了上去。

见此,继国夫人惊喜地瞪大眼:“呀!”

周围有赞叹的笑声响起,神黎牵着继国夫人的手接受了这些赞叹,搞得夫人更不好意思了。

片刻后,神黎被岩胜拉着去套那些绘着油彩的面具,神黎问他要哪个,他指着最远的面具说自然是想要最远的。

神黎打趣他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套?”

他一噎,立马就拿过木圈子自己在那折腾了,神黎和继国夫人都被他这股禁不起激的倔强劲给逗笑了。

神黎笑了笑,转身见缘一那孩子从一开始就一直牵着夫人的手安安静静地跟着走,其平淡的样子好像对周遭热闹的一切都没什么感觉似的,压根没什么生动的劲,就像是真的随她们来走一遭一样。

神黎不禁去问他:“你有什么想要想玩的吗?”

闻言,他没有立即回答,但是好在也不是没反应。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人最多的地方,神黎一看,竟然是捞金鱼的摊。

这个天气还有捞金鱼吗?

太暴利了吧。

虽然是这么想,但神黎和继国夫人说了声后还是带着缘一过去了。

当排到他们的时候,神黎拉着缘一蹲下来,将捞的小东西交给他,问:“要自己捞吗?”

小小的孩子拿着那东西,安静了一会,伸手往水中一放一捞。

本来还以为缘一不行的,但是当神黎看到他一捞就是一条的时候,她惊讶了一瞬,随即比自己捞到还开心。

“哇!缘一你好棒!”神黎毫不吝啬地拍了拍他的头给予他夸奖。

平时看着呆滞,但还是会玩的。

神黎为他这一点感到高兴。

但是缘一也就只捞了这一次这一条而已,当神黎问他不多捞吗,他摇了摇头,神色淡漠地接过了老板递来的袋子。

神黎觉得困惑,但是也不多问。

不多时,缘一的袋子里多了一条金鱼,那是神黎捞的。

她说:“送你的,只捞一条走那它得多寂寞啊,捞多一条给它作伴吧。”

闻言,他捧着那袋子,看着那里边相翕而游的鱼,紧紧攥住了。

后边神黎自己也捞了条拿手上玩了。

神黎带缘一回去的时候,见岩胜已经套到两个面具了了,虽然不是最远的那些,但是也不错。

他将一个给了继国夫人,一个给了回来的缘一,然后说要再套两个,一个给神黎,一个给自己。

神黎心想还算他有点良心,见他也累了,就自己上手,咻咻两下两个最远的就到手上来了。

岩胜被她这一弄搞得很没成就感,所以显得有些憋屈。

但是到底是玩心重孩子心性强,拿到了最想要的面具自然是高兴的。

神黎给缘一别上面具,他把它抬至额角,堪堪遮住了那上边的斑纹。

接下来继国夫人想带俩兄弟去神社参拜顺便看祭祀的活动,神黎自然是一起的,不过中途发生了个小插曲。

小插曲是缘一那孩子不小心走失了。

也许是神黎当时正和岩胜讲话没注意,也许是继国夫人没牵紧那孩子,也许是去神社参拜的人实在太多了,总之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那孩子脱了手后就不知道被人流挤哪去了。

对此,继国夫人急得差点哭了,但是神黎安抚她后就让她和岩胜先在原地边上等着,说完了自己就去找他。

只是几分钟,按理来说走不远。

神黎往那人群里找,在那附近晃悠了一会,四处瞅缘一的影子。但是找没一会儿她被挤得受不了了就跃到那高一些的屋顶上向下看,结果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这下就有些糟糕了。

神黎这么想着,便将目光放远了些,脚下一边踩上了那连着街巷的、挂着一串串灯笼的细线,借着这一瞬的落脚飞速跨过了长街。

但这一幕恰好被好些抬眼的人看到了,他们看着神黎踩在线上身轻如燕的姿态,纷纷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如果神黎此时不急的话可能会停下来给他们表演更刺激的看看,但是她现在没这兴致,赶忙跃了下来四处找寻那个孩子的身影。

喧闹的长街,无论是明亮的灯火还是绰绰的人影都被虚化了,神黎踩着木屐找了会无果,眼睛却因琳琅的灯火而有些落不到焦距了。

恰逢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向对面望去。

后来,神黎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瞬间,都会觉得神明一定是在这一刻无形中帮助了她——

因为那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这仅仅一秒间交错又分离时所形成的缝隙却叫她尽数捕捉了去。

她看到了对面的角落有一棵分不清是树还是垂柳的植物,红色的飘带尽数挂在顶上的树梢间。

说不出什么名字的植物生在这不起眼的一角,其长长的枝条上缀着点点似花似叶的瓣,虚虚地垂下来时像一片庇护的帘幕,将里边那熟悉的人儿堪堪掩去。

她瞬间惊喜起来,拨开人群走过去,矮身掀开了那些纷纷扰扰的飘带,弯着眼睛笑道:“找到你了,原来在这里。”

果不其然,那个孩子拿着那装小金鱼的袋子,抱着膝蜷坐在那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外边是一片灯火通亮,里边却是沉寂阴晦的,神黎掀开了飘带与枝条的一角,于是,温暖明亮的光游过神黎的身影,悄悄地游走进那片暗色的阴翳里。

而那个孩子,无声无息地坐在里面,阴影笼罩着他整个人,其死寂的神色像一片融入了黑夜的影子。

但不论是走失了还是被找回了,他此刻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无悲无喜,没有一丝属于孩子的畏惧与惊喜。

他只是攥着那装金鱼的袋子,安静地坐着,见神黎来了,也只是仰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身后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是那重重叠叠的人影被拉长,也被拖进了那片飘带与枝条交织的光影中。

期间,有人影经过,又有灯火熄灭亮起,黯淡的光延至他的脚踝,蔓上他的指尖,堪堪照亮了他半边脸。

他额角上的斑纹在这摇摇曳曳的火光中有些可怖了。

浮光掠影间,有光怪陆离的影子在他们之间蹁跹蔓延。

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躲在这种地方的,但神黎此时却生不出这样的心思了。

她只是微笑着,撩高了飘带与枝帘,想让他出来。

光影明明灭灭的当下,恍神间,有花的香气,有风吹过纸风车悠转偏倚的影子,也有飞鸟掠过的光……皆数充斥着这片小小的世界。

也是这一刻,那个世界中心的孩子突然动了——

他朝神黎慢慢伸来了双手,其注视着她的空茫茫的目光像是想要一个虚渺的拥抱。

但神黎去拉他的手时,他的指尖却是一蜷,神黎差点捞了个空。

她索性弯腰进去,一把将这个瘦弱的孩子拥进了怀里。

而那个孩子在这一瞬间,用双手抱紧了她的脖颈,他微仰着小脸,轻轻埋在神黎的肩窝里。

柔软的红褐发丝仿佛浸满了这枝条花叶的香气,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那孩子轻浅的呼吸在她耳边拂过,其不均匀的吐息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不似他表面那般无畏的心思。

神黎将他抱在臂弯中钻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去看这场祭典的盛景。

神黎抱着他顺着人流走,走着走着,头顶上被一片火红澄亮的灯笼覆盖,虚渺得几乎抓不住摸不透的光像雾一般笼罩着经过它们的行人游客。

缘一微眯着眼,脸上是恍惚的神色。

他抬手触碰那些缀着的信笺穗子和垂落的花,像是想触碰那灯笼上的字,又像是想抓那夜空上的微光。

对此,神黎偏头朝他笑道:“很漂亮对吧。”

他恍神地点了点头。

神黎不禁轻笑出声,闻言,他低下来注视她,似乎好奇她笑什么。

但神黎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清浅地微笑,眼睛因满盈的笑意而微微低垂着。

被抱在臂弯里的孩子得不到答案也没多大反应,他搂着她脖颈的手微微收回,开始触碰着她左耳上的流苏耳饰。

神黎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她没阻止,任他一触即离地就着她的耳饰拨弄。

不多时,他的注意力就从上边转移了,因为他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紧紧攥着那只装金鱼的袋子。

可是当他抬起时神黎定眼一看,发现那里边有条小金鱼已经翻了白肚沉浮在那冰凉的水中了,显然是死了。

“啊,死了吗?真是可惜。”神黎轻叹着感慨了声。

缘一安静地看着那袋里的那条金鱼,目不转睛,手中依旧紧紧攥着袋子,好像没有扔掉的意思。

当神黎说到“死”这个字眼时,他侧过头来看她,神黎便也侧头朝他笑道:“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吧,毕竟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

闻言,他又低头去看他的小金鱼,但他看着看着,突然试图将那袋子揣怀里去。

神黎瞥了他一眼,寻思着他可能是想捂暖它也说不定。

神黎本来是想让缘一把这袋子里的那条金鱼扔掉的,但是见他这么不舍一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现在再暖它也活不过来了,缘一。”于是,神黎便用轻柔温软的语气和他说这个残酷的事实:“生命只有一次,没了就是没了。”

他揣怀里的动作一顿。

神黎又道:“你看,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有些可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走了……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生命才显得珍贵,所以能诞生在这世界是很幸运的事情。”

神黎侧头微笑着对上了他红褐色的眼睛:“就像缘一你能来到这世上一样。”

闻言,他眼睫轻轻颤了颤,像那不堪重负的蝶翼。

“所以今后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重要之人的生命,缘一你都要好好珍惜才是,你要为自己的诞生感到幸运,并好好活着才行。”神黎挑着眉梢,瞅着他低垂着眼睑的模样:“所以也多笑笑吧。”

语毕,她想亲吻一下他的额心,但是刚凑过去,他突然又抬起了手,这次他好像是想遮住额角的斑纹,可是却碰到了别在其上的面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这孩子生来因为这斑纹被人们说是不祥之人。

想必说多了也是会在意的吧。

但是这在神黎看来并没有什么。

她看了眼他的面具,那是绘着妖怪脸谱的面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笑道:“小家伙,你知道座敷童子这种妖怪吗?”

他摇了摇头。

神黎继续说:“你头上戴的面具就是座敷童子哦,传闻中座敷童子是孩子化作的妖怪,因为座敷童子是妖怪,又很喜欢搞怪玩闹的缘故,所以人们都不喜欢他们。”

话至于此,她看着臂弯里的孩子,语气染上了更轻盈的笑意:“但其实座敷童子是给人带来幸福的妖怪,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就像缘一你一样。”

语毕,神黎兴致一起,也不管他怎么想,就轻轻哼起了曲调奇怪的歌来:“小缘一是小妖怪呀,带来幸福的妖怪~”

喧闹的长街小巷,神乐舞的雅乐虚渺而隐约,祭祀的香火消弥于人们的呼吸间。

而她的吐息里满是轻快的花香:“还是缄默的风,和飘扬的彩旗呀~”

祭祀台边的神乐铃晃动的脆响被分割成好几个调子,挂在木架上的木桧写着祝语,与流苏穗子一同垂缀飘扬。

其中,有人飘扬的墨丝,雪白的檀纸,以及鲜明的绯色衣摆组成了孩子眼中最盛的光景。

她眉眼弯弯地哼道:“是我的小妖怪啊~”

哼着哼着她便将自己手中的金鱼袋子给了他:“来,送给你,这样你另一条活着的金鱼就不会寂寞了。”

“但我没有东西可以送给你……”

那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

繁闹的周遭,神黎却蓦地失去了言语。

恍神间,她好像看到了涟漪晃荡,波光如雾,那冬日的风轻轻浅浅地吹,带来了纷落的花和微融的雪——

“所以……”有温热的呼吸缭绕在她的耳边:“我可以把自己送给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神黎:“突然说话,吓到我了。”【bushi,,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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