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等到许琛跟着季斐进了屋,才知道这人一点没夸张。目所能及之处就像是发水灾后的事故现场,乌黑的木地板上漫了薄薄的一层水,幸好还好有门框挡着,这才没有流到外面去。
“靠,这怎么回事?浴室被炸了?” 他光着脚踩进屋里,边走边问跟在他身后的人。
视线从修长劲瘦的小腿挪开,季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好像在这个人身边,心情总会变好:“洗手池下的水管坏了,我现在暂时用胶带封住了。”
许琛在这住了那么久,还是头一回见水管漏水漏成这样的惨状。他环顾四周,也是两眼一抹黑没什么办法,便说道:“只能喊物业来修了,就是不知道这么晚还有人值班么。”
说着又从手边架子上扯下挂着的浴巾递过去,撇过头有点别扭:“快擦擦你这一身的水。”
季斐很自然地抬手接过,简单擦了擦后将前额的刘海倒耙梳向脑后,垂眼看过来:“没事,明天我再打电话也行。”
“不过猫能暂时放你家吗,宠物不比人,着凉受寒到底有点麻烦。”
“行啊。那你呢,住酒店去?”
季斐一副他没什么所谓的样子,说道:“麻烦,就在家吧,明早也不用跑来跑去。”
许琛眉心皱起褶,脱口而出就反驳:“这地方现在怎么能睡?”
可能是刚搬进来没多久的原因,整间屋子都空荡荡的,再加上这满地的水,凉飕飕的可怕。
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已经有些越界,无意识地就切回了高中时两人相处的模式:“你要是真在这睡一晚,非得感冒不可,不行。”
“也是。那不如.......”
季斐静了几秒后转向他,抿了抿嘴,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你能好心收留我一段时间么?”
许琛眼皮跳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该顶住,该拒绝。
不过季斐并没有给他多考虑的时间。他语气放低了几分,但表情倒是认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只是这几天我可能需要跟进一下维修情况。”
往常强势惯了的男人,偶尔流露出的示弱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再配着低哑磁性的嗓音,就像是猫咪露出了肚皮,撒娇勾人。
耳膜有些发痒,许琛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可以性感到这种程度。视线里是对方微微湿润的睫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像融在水墨里的画。
而且话还说得有理有据,条条是道。
这他妈谁顶得住!
一瞬间,许琛全身的血都往脑袋顶上冲,根本没法视而不见。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嗓子有些发干地说,好啊。
日。好个锤子。
几分钟后,许琛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家客厅,看着季斐提着一个大行李箱进了门。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正在对自己进行深刻的反省。
明明一直说要保持距离,结果这几天怎么回事,面对季斐提出的任何要求,愣是他妈!根本!一点!都!拒绝不了!
现在好了,直接都住一起了。
捂马甲的难度越来越高了。
就在他内心疯狂唾弃自己顶不住美色冲击的功夫,身旁响起了走动的声音。许琛偏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季斐走到他身边。
他比许琛要高一些,往常两人要不隔着远远的,要不就都站着,这几公分的差距倒也还可以接受,但此时一人坐一人站,许琛仰头都嫌脖子酸,这才第一次有了实感——
这人的身材当真不输模特。
又高又挺拔,套个麻袋估计都像花。
“那个......” 许琛回头看了看很明显比季斐短一截的沙发,“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这么高,睡这个沙发恐怕.......”
他这小公寓连个客房都没有,虽说季斐主动提出可以睡沙发,但是未免也有些太委屈人了吧。
这可是大老板诶,睡沙发像什么样子。
许琛犹豫半晌,还是觉得自己刚才答应的话有些太冲动,可一句“不然你还是去酒店睡吧”还没说出口,季斐竟然突然蹲了下来,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握他的脚踝。
许琛:?!
他一惊,下意识抬脚就踹。可没想到季斐比他反应更快,很轻易就隔挡开,顺势把他的脚跟稳稳垫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许琛愣住了,这是要干嘛。
但其实季斐也没干什么别的,就是拿起搭在手臂上,那件一看就贵的要命的开衫外套,裹住了他的脚而已。
卧槽。
许琛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季斐的手生得很漂亮,骨节分明又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应该去弹钢琴,拉小提琴,拍广告,各种高大上的轮着来都适合,但总而言之就是不应该干眼下这事。
季斐一直没有说话。
但许琛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在收紧,几乎是紧紧地包住了他的脚。他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忍不住要抽回脚,这时季斐才抬眼道:“沾水了,帮你擦擦。”
语气冷静清淡,就像在问你吃饭了没。
许琛不动了。
他决定眼观鼻鼻观心,默念大悲咒,省得自己老在屁大点事上唧唧歪歪。
季斐这才又垂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拇指指腹有意无意地划过许琛脚侧突起的骨节。
脚踝好细,季斐想。
不过他向来知道适可而止,很快就擦尽了水松开了手,起身也坐上沙发。
身侧的位置微微凹陷。
许琛一骨碌把脚缩回来,压在大腿根下盘着,脚腕处甚至还有些微微发烫。
“干嘛啊这是,一会自个儿就干了。”
“水挺凉的。” 季斐低头把衣服叠好放在一旁,“你刚进去又没穿鞋。”
“太夸张了。” 许琛摆摆手,扬着眉毛似乎还挺得意,“我身体好得很,大冬天跳河冬泳也就是打个几个哆嗦的事情。”
“夸张么。” 季斐忽然偏过头,朝许琛稍稍倾了倾上身。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对许琛好,本就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许琛一噎,对方这么认真地反问,倒让他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话。
不过许大少爷还是决定前后贯彻统一标准,不要伸手打自己的脸:“......有一点。”
“我是怕你感冒。”
季斐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目光交汇。
“......”
许琛心跳莫名漏了两拍,气氛一时微妙,张了张嘴想说话。
不过还容不得他酝酿好词句,便又听见季斐补充说道:“你要是感冒了,我和猫怎么办?”
“所以不夸张。”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话,之前一直不知道在哪里缩着的胖橘突然扒着沙发边跳上来,一屁股就趴在两人中间,还大摇大摆地甩着尾巴。
许琛:“......”
他抿着嘴沉默了几秒,在“靠,竟然觉得说得好有道理?”、“要保持距离,和他说以后别乱摸乱碰”、“自己一身水还担心别人感不感冒” 三个念头之间来回切换,最后视线落在季斐撸猫背的那只手上,脱口而出道:“那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你快麻溜地冲个热水澡去,别到时候病了,再传染我和猫。”
挺好,每个字都没什么问题。
但是很诡异的,许琛在脑子里自个儿回味了一遍这段对话,忽然就觉得怎么这么别扭。
就有点像他和季斐,还有那只小胖墩猫,已经成了什么牢不可破的命运共同体似的。
他合理怀疑自己被套路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快去去去。洗手间就在那。” 某人恼羞成怒之后开始赶人了,完全把什么酒店啊沙发啊之类的考量抛在了脑后。
“好,现在就去。”
许琛用余光扫着,似乎看到季斐还弯了弯眼睛,感觉就好像笑了一样。
—
季斐进了洗手间,打开花洒后坐在马桶盖上,低头给于文皓发了一条微信。
[X:文皓,家里水管坏了,明天联系一下物业和维修工人上门。]
然后又配了几张客厅以及浴室的情况照片。
于文皓作为季斐最受信任的贴身特助,连轴转忙起来的时候,其实是需要长时间24小时待命的。虽说季斐最近下班都让他自个儿回家呆着,但消息依旧回得很快。
这边刚一按下发送,那边回复就弹了出来。
[于文皓:好的没问题,会让他们尽快在一周时间内修理好。]
[X:一周?]
手机另一头的于文皓愣了愣,还以为是季斐对这个速度不太满意,便赶忙改了口。
[我会协调到四天之内。]
季斐皱了皱眉,望着前面架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各式洗漱用品。
这间小浴室很有设计感,干湿分离,瓷白的大理石墙面配着深灰色的洗手台和壁柜,正中间是一块灰边的椭圆形大镜子。
水汽氤氲,水滴在玻璃上慢慢凝聚,然后化成道道模糊的水痕滑落。
空气中满是熟悉的的皂角香气。
季斐勾唇笑了笑。
[X:一周太短。]
[X:明天看过具体情况我们再谈,不用着急,越久越好。]
于文皓:?
他一瞬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特别想扒着网线过去看看给他发信息的人到底是谁。
这还是他那个雷厉风行处事果决,时刻强调“要把时间花在最有价值的事情上”的老板么。
不过他也不敢瞎问,毕竟自己老板是那种走一步想十步的人,这么做一定还是有他的理由。
[那老板您这段时间呢?需要回季家老宅么,还是我去替您联系酒店。]
[X:不用,我现在住在我朋友家里。]
[X:这件事需要保密,特别是对季董那边。如果问起,就说我在酒店定了套房。]
发完这句话,他将手机倒扣在洗手台面上,将衣物放进一旁的衣篓里,走到花洒下。
等到季斐从洗手间出来,客厅里已经没人了,沙发上放着个大枕头和一床薄薄的空调被,茶几上还有一盏小小的立式夜灯,正晕着暖黄色的浅光。
橘猫蜷在角落里昏昏欲睡,身下是个看起来就很柔软的靠垫。
他的心忽然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像烟花盛放在夜空中的那一瞬间,曼妙又炙热的,却又同时在叫嚣着不满足,想要更多。
果然,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
季斐失笑着绕过茶几,调整了一下沙发上的枕头,盖好被子,蜷着腿躺下了。
房间里隐约传来趿拉着拖鞋的走动声,然后是悉悉索索的被褥摩擦声,应该是爬上床睡觉了。
季斐的眉眼间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他身体往上撑了撑,靠着打量起四周来。
许琛的这间小窝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处处都透着生活的气息。
长方形的电视柜里摆着一排造型各异的钢铁侠手办,客厅和餐厅之间是一个非常大的书架隔断,最上面几排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季斐粗粗扫过去,其中大部分的都是与表演相关,比如说有斯特拉·阿德勒《表演的艺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员的自我修养》,理查德·波列斯拉夫斯基《演技六讲》等等,还有好些是西方戏剧研究,哲学思辨以及英文电影的原版书。
下面两排则收纳着DVD,影碟和黑胶唱片。
季斐眯了眯眼,果然在另一处角落里看见了一台黑胶唱片机。
他知道许琛向来有收集这些的爱好,以前两人有空的时候,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走遍华城的大街小巷,就是为了在各种复古小店里淘到各种珍贵有趣的唱片。
这么多年了,爱好和习惯居然都没怎么变。
季斐把头埋进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
好像和这个人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段相处,都能有新的体会发现。
他想,许琛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块上好绝迹的玉石,又或是一本意蕴悠长的古书。
时间愈久,愈是打磨的漂亮精致,愈是有千万般滋味,一丝一缕幻化成荆棘藤蔓,在一片荒芜的灵魂中落了根发了芽。
于是他心头满是带着刺的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稍微交代了一下小季为什么八年心意未改,其实这是非常非常难的。
如果有写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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