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许琛这次在浴室呆着的时间长得有些破纪录——十分钟洗澡, 十分钟抹药, 还有十分钟在激情抨击自己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效果还是颇有成效。
男人的面子和偶尔的荡漾,许酷盖决定要选前者。
于是出来的时候, 他正正经经,面色如常, 似乎刚才在浴室里拿头磕墙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季斐正站在窗前握着手机说话, 声音很低,许琛走近坐在床沿边,拿着毛巾包住头一顿暴力擦水, 隐隐约约才刚听清“雨天”、“开车”几个字眼, 对方那边就没什么声音了。
应该是打完电话了。
许琛头蒙在毛巾里下结论。
正想着呢,视线里突然晃过一抹黑, 紧接着就有条毛毯盖在了自己身上。他微怔抬头, 就看见季斐又替他拢了拢毯边,眉心微蹙地说:“才刚淋完雨怎么穿得这么少?”
说完又侧身坐在床上,手握住许琛正屈着的小腿往他那边抬了抬:“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小腿膝盖上有几道很明显的淤痕, 虽然被药遮了些,但药粉抹得极不均匀,甚至都没能把所有的乌青盖住,一看就知道涂药的人心不在焉,随随便便盖了两下就算了事。
季斐用手很轻地化开那些积在一起的棕色药粉,问:“会疼吗?”
“还好, 当时带了护具保护得挺好。” 许琛往后收了收腿:“这些就是看着吓人。”
他往后收其实真的不是因为疼。
这人一开口一动作, 许琛刚才在心里立下的“坚持人设”军令状又开始隐约动摇, 季斐温热的呼吸扫过来,很痒,连肌肉都绷紧了些。
肌肤直接相触,反应无处躲藏,他怕被发现。
许琛佯装擦头地别开视线,闲聊似的转移话题:“刚才听你打电话,这么晚了你还要开车回去么?”
季斐抬眸看他,眉梢不经意地挑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可只有一张床。”
“没事啊。”许琛没太多想,只觉得大雨天开几个小时实在太危险了,便侧着身子拍了拍被子,一副非常欢迎的样子说,“又不是一起没睡过。”
“........”
酒店小单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饶是想先逗逗人的季斐都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回答。
话说出口,才觉得有多暧昧。
许琛“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我是说,我们也睡过两次了。”
我艹。
说了还不如不说,这他妈不越描越黑么。
然后许琛干脆就放弃了,笔挺挺地像把自己摔进床上,用全身心诠释着“没脸见人”这几个大字:“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快去洗澡吧。”
季斐“嗯”了一声,手背在身后捏了捏拳头才站起身来。他走到桌边抽了一张面巾纸想擦去手上的药粉,抽到第五张的时候才发现整张手掌都已经干干净净,甚至还被弄得有些发红。
于是他又一脸冷静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进了卫生间。
浴室门“啪嗒”一声响,许琛耳朵微微一动,又闷了几分钟,才生无可恋地爬起来,决定等会还是少说话。说多错多。
他睡前例行式地点进朋友圈点了一通赞,重点留意了一些选角工作室发布的消息,然后拿着剧本钻进被窝里。
剧本被他翻得皱巴巴四处起角,边缘还有些被雨晕湿的痕迹,许琛扯着纸角拉平了些,才开始读明天要走的台词戏份。
雨戏提前了,之前的拍摄日程则按顺序顺延,依旧是定北候兄弟二人和男主李渊启在演武场的对峙戏,只不过那时候的李渊璟已然心性微变,尽管面上依旧一副兄友弟恭的和善模样,却是三两句不动声色地挑起了李渊睿和李渊启关于凌昭的矛盾,同李渊启过起招式来亦是毫不留情......
季斐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许琛靠在床头翻剧本的画面。宽大的T恤领口有些松松垮垮,脖子连着锁骨一片白皙,壁灯的暖光从头顶投下,他嘴巴一张一合地正在读台词。
是与无数次梦境重合的场景。
他闭了闭眼睛,低呼了一口气。
“洗好了?” 许琛听见声音,也没抬头,还在剧本上写一些批注。
“嗯。还在看剧本么?” 季斐垂眸转开视线,掀开被子坐了进去。酒店的单人床甚至比福利院的那张还要小一些,大腿无意中蹭过大腿,两个人都身体都在瞬间紧绷了。
许琛余光瞥了一眼也靠在床头设定闹钟的季斐,看见他被蒸腾得有些发红的皮肤,闻到他身上未散沐浴露香气,感觉到微潮湿的水汽,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一下。
他觉得好像必须还是要说点什么。
“你知道我明天要拍什么戏么?” 许琛最后憋出个十分不靠谱的问题。
季斐摁灭屏幕把手机放在双头柜上,“啪”得一声,像敲在许琛的心上,他握笔的手一紧。
“不知道。” 耳边的声音很低,“是什么?”
“呃....其实也蛮简单的,就是随便说两句话,再打来打去........” 许琛越说声音越没什么底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挑这么无趣的话题,说完这个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如直接关灯睡觉算了。
“又要拍打戏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季斐找了个奇怪的关注点,把这个话题接过去了。
许琛:“对啊……小将军呗,能文能武。”
季斐眉头紧蹙:“你已经磕磕碰碰了不少伤,又淋了雨,明天能吃得消么?”
“要不要考虑一下替身?”
“没关系。” 许琛摆了摆手:“拍戏不就是这样,坐办公室也能磕着碰着呢,小问题而已。”
“再说了.....我不是科班出身,多拍拍才能找准人物感觉。”
季斐的视线落在许琛手中的剧本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荧光标记和笔记,对台词的理解,对人物性格的注释,甚至有些地方还圈出来划了重点,一根箭头拉出来写着“可以和导演讨论讨论修改意见”。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坚定又执着呢,始终活得像天边的星光,通透又闪亮。
季斐抿了抿嘴,这一瞬间,他很想按着许琛的肩膀告诉对方,他早就做好了他来博华的所有准备,他可以让他红,可以给他最好的资源,可以给他最想要的剧本,他不需要在雨天这么狼狈,连个能替他打伞的助理都没有。
可是他又不敢贸然唐突,他了解许琛的性格,更深知演员对许琛的意义,追梦路上最需要的是陪伴,而不是施舍。
于是季斐说:“你下午问得那个问题,现在我还有回答的机会么?”
许琛一愣,霎时间脑中警铃大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洗完澡的原因,季斐此时的声音也像是晕在水里,很轻很温柔。
“那个啊.....”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其实我就是随便问的.......”
“那我能回答一次么?你随便听听。”
“.......这个,也行啊。”
许琛觉得他好像丧失了言语能力,又紧张又期待盯着剧本上的一行字,不敢偏头。
他感觉到季斐微微靠过来,被子下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接触的地方瞬间就发了麻。
“大概是.....”季斐顿了顿,语气中有浅淡的笑意,“特别好的人。”
许琛在脑中想象过无数种可能的回答,正正经经的点评或是平平淡淡的肯定,甚至也有可能是不走心的场面话,各种各样,却唯独没想过会如此直白又简单,“特别好”三个字就像一朵巨大的浪头打来,一瞬间无法动弹,理智全失。
他掉进了一片名叫“季斐”的汪洋大海里。
........
凌晨三点,整间屋子里一团漆黑,屋外有淅沥的雨声。
黑暗可以放大人的感官,也滋生着情绪的生长。许琛罕见地失眠了。
他偏了偏头,可以看见季斐侧脸凌厉的线条,从眉骨到鼻尖再到嘴唇,很性感的流畅,他只敢看一眼就飞快地收回视线,翻身冲着墙。
他必须要直面自己最近这种上头的情绪了,这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自我可控的范围。
上一次出现这种胸腔里的慌乱心跳,意识到事情是真的不对劲的时候,还是在高三那年。
那次运动会上。
他担心季斐跑不了1500米,特地买了水在场边等他。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季斐往常不显露山水,但在体育方面上同样优秀得可怕。
穿着黑白的运动套装,枪响之后就像一阵疾速的风,小腿肌肉绷起,额发飞扬,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在后面。
一圈又一圈,始终是遥遥领先的那个。
冲过终点线之后,惯性太大,季斐没能直接停下来,而是撞进了站在终点线等他的许琛身上,手搭在他脖子上,不均匀地低声喘气。
那是种很信赖的姿势,分明没说一句话,许琛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直跳起来。
燥热未退的秋天,他的手臂抵着季斐的手臂,体温毫无顾忌地传递攀升,像是星点火光落进了荒原,引起了某种未知的欲望。
他在这一刻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没有什么冲动会是全然无缘无故的,有什么东西早就超越了学长对学弟的关照之情——
季斐不仅仅是个比他年纪小的好朋友,还是个对他有特殊吸引力的少年。
十七年来头一次的,一种迅速爆发的情绪涌了出来,太强烈太陌生,几乎触发了他大脑的预警机制。季斐的脑袋还靠在肩膀上,许琛一只手半扶着对方的肩背,另一只手却紧张得揪紧了裤缝。
.......
心动都是真的,许琛从不自欺欺人。
都说人不会重复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可他却真真切切地对同一个人动了两次心。
高一的季玉小学弟,二十三岁的季斐。
可就像当初一样,单方面的心动不能当饭吃,好像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挡在面前,需要一一理顺解决。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季斐是怎么想的。
就像当初姥姥问得一样,这并不是一条很轻松的路,路上可能会很辛苦,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再不回头了吗?就算他准备好了,那对方也和你一样,抱有相同坚定的念头吗?
会不会是年少不知事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喜欢,会不会是一时荷尔蒙作祟的意乱情迷。
就像他高中时期想要的不是“对学长的喜欢”,他现在想要的好像也不仅仅是“对朋友的喜欢”。
半梦半醒之间,很多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拼酒后稀里糊涂定下的关系,姥姥语重心长的话,季斐那段时间突然的忙碌冷淡不见人影,患得患失辗转反侧苦闷不堪的数个夜晚......
许琛觉得脑子有点乱,像团浆糊似的转不动,身体也越变越热。
“为什么我这么热呢?” 他觉得热得有些烦了,转过头靠向季斐,“能把空调开低点吗?“
安静了几秒,回答他的是一阵窸窣的起床声和略微惊慌的声音:“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