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三个小时前。
《大导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进行了一个短暂的联动直播, 一切拍摄结束。
顾景明接过工作人员送来的纸巾, 擦了擦被演播厅闷出来的汗水。
演播厅的灯光还在缓缓撤去,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暖黄光洒在他的背上。青年逆着光,抬手轻碰额头, 修长身影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乌翠跳着小步走到他的面前, 抬手从自己的脑袋顶上比到顾景明的脖颈。
“小顾哥哥,”她对着自己比出来的身高差,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也太高了, 你真的是omega吗?”
顾景明一怔。
乌翠经纪人在一旁催促了一声。
他看着面前的beta小姑娘,温和地笑了笑, 眉眼微弯,嗓音清朗:“还好。”
“你这还叫还好?你比我一个beta都高……”
他垂眸,“还有人说过我矮呢。”
“那他可真过分!”
顾景明默然。
门口,段嵊和寇向晨正在说着什么, 还在等他一同出去。口袋里,他的手机震了震。
顾景明却没有掏出手机。
乌翠和他道别了一声,他伴着手机的嗡嗡声, 缓步走出演播厅的后台。
走至门口, 段嵊抬眸,纯黑双瞳映着复杂。
顾景明淡淡一笑。
看着他的男人一怔, 顾景明的手机仍然在口袋里响着, 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吴序的声音。
这位堪比跑腿助理的经纪人喊住了即将离场的林奈:“林奈老师!”
几人的目光同时随着这一声而去。
吴序似乎赶来的很匆忙, 话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喘气,额间留着细汗。他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另一手拿着手机——正呼叫着顾景明的电话。
而他的身旁,正站着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
男人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的感觉,不论是身高还是体格都像一个颇为高挑的beta。他嘴角微微噙着笑,白色衬衣领口偏松,最上头的两个扣子散开,斯文中带着几分随意。
顾景明勾起嘴角,目光从容而熟悉。他站在那没有动,同李夏对视了一眼,两人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眼神。
仍然站在门边的段嵊在看到他的这一刻猛地睁大了双眼,瞳孔微缩,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寇向晨更是露出了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那可是他们找了半天都不出现的人!
李夏只是微微转头,余光中瞥了一眼段嵊。他那本对着顾景明十分温和的神情骤然一变,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随即,他从吴序手中拿过文件夹走到了林奈面前。
“林奈策划你好,”他扶了扶眼镜,伸出手,“我是顾景明先生今天刚刚招聘的助理,关于今天顾先生出现的事情……”
“你好……请问你这是?”林奈下意识在李夏的眼神中伸出手,同李夏握了握手。
下一刻,李夏将文件夹递到了林奈的手中。
“根据《大导师》开拍前签署的合约第三十四条——‘在节目组疏忽的前提下,节目组所有制作人员应提供相应的义务帮助艺人弥补疏忽’。我现在以顾先生助理的身份,要求《大导师》节目组提供记者闯入拍摄现场的补偿。”
林奈接过文件夹的手一顿。
“关于记者的事情,我们会筛查并努力找出原因的。李先生,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秦宣的助理吧,怎么……?”
顾景明笑盈盈地走上前。
他脊背挺直,步伐轻而稳,丝毫没有一个处于舆论漩涡的艺人该有的紧张样子。
他回忆着李夏先前发来的企划短信,嗓音不疾不徐,“林老师,没人规定助理不能跳槽吧?我希望节目组能够履行义务,在这件事情上给予我足够的补偿——其一,请将节目组的摄影棚借我使用两个小时,其二……”
李夏接着他的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其二,希望节目组在明天开拍前直播身体各项激素水平检查。明天即将进行的三场游戏中,第一项国王游戏和第三项剧本杀都有一定的概率会进行身体接触,按照严格的规矩本来就可以要求进行检查以保证alpha和omega的身体信息素水平不会失控,这完全符合规定。”
患有信息素紊乱症的omega只会在信息素激素水平上有所波动,但如果是因为私生活混乱而患有信息素紊乱症的omega,除了信息素指数,还会有另一项和信息素无关的身体数据异常。
只要有一个检查结果,推翻私生活混乱的刻板印象就成功了一半。
他侃侃而谈,身旁吴序眼睛越睁越大,将唯一投给过顾景明的敬仰眼神投给了李夏。
段嵊眸光愈发深沉。
这一套说辞甚至封了制作组的退路,林奈拿着文件夹,翻看着里头细致的条款与措施,讪讪地说:“这样,我和其他人开个会——”
“您是对条款还有哪里不清晰?我不是在和节目组商量,而是在给您看节目组必须配合我们的条款。”
林奈面色一僵。
她看向顾景明,眼神闪躲间还带着几丝不悦。
顾景明却仿若未察——项圈和病历的事情和林奈有多少关系还未可知,节目结束他必然要和银河娱乐撕破脸,如今没什么堆笑脸的必要。
一旁,段嵊清了清嗓子,目光在顾景明和李夏之间来回徘徊,一言不发。
林奈只好道:“……好。”
正待离开的乌翠脚步一顿。
她回眸看向所有人的焦点,青年笑得从容,一双眸子盛放着自信。
“乌翠?”经纪人喊她。
乌翠茫然:“刚才他们说什么?要做身体各项激素水平检查?”
而顾景明已经和林奈等人前往摄影棚,进行了用于澄清的拍摄。
拍摄好的信息素紊乱症科普视频在极快的时间内经过处理,在短时间内迅速散播。
视频里,青年换上了一丝不苟的淡灰色衬衫,在镜头前端正而又温和地笑了笑。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信息素紊乱症的几个来源与现象,丝毫不避讳地提及了私生活混乱是占比最大的来源。他手中拿着几个写着信息素紊乱症可能危害的几个板子,一个一个介绍过去。
如汩汩清泉般的嗓音落下,时不时还穿插着一些引人发笑的小段子,一段十分钟的视频将这个一直和私生活混乱划上等号的信息素紊乱症被毫不避讳地、仔细地讲解了出来。
最后,顾景明以自己的信息素紊乱症已经在逐渐康复为终结,结束了这一段视频。
#顾景明录制信息素紊乱症科普小视频#的话题一路往上,在一开始营销号的推动下,居然引来了许多路人下场。
甚至有很多已经得病、在生活中被有色眼镜影响的人在话题里发声。
许多官方微博和疾病相关的博主纷纷发声转发,在《大导师》各个学员导师竞争激烈的空档中,不仅将原来的舆论方向带离,还给顾景明本人带来了不少态度积极的粉丝。
背后的人暗地里将病历抛出,最终却成为了顾景明的垫脚石。
舆论时代,正面迎击,不畏首畏尾作出心虚的姿态,才是成败的关键。
——“穿着正装给大家上课的样子太好看了,我粉了粉了,小哥哥三观太正了。”
——“我出生就是先天性信息素紊乱,从小到大一直被霸凌、歧视。真的非常感谢顾景明老师愿意为我们共同的困难发声。今天我终于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光明正大地说:我患有信息素紊乱症,我积极治疗,我不是私生活混乱。谢谢您。”
——“我果然没有爱错崽崽你太棒了啊呜呜呜妈妈好欣慰!我已经去紊乱症关怀组织捐钱了!”
——“刚刚捐钱回来,希望所有患病的omega和alpha都能被温柔以待。崽崽太棒了,《大导师》的排名继续往前冲!!”
——“公关手段一流啊,这算是新人?背后资本不俗啊,这个洗白我慕了。”
——“……”
仍然有一部分人坚信顾景明只是在掩盖私生活混乱的黑料,这只是洗白手段。
但是这部分人的声音必然会在明天的直播身体检查之后完全消失。
待到病历的事情总算熄火了不少的时候,顾景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节目组的保姆车将他们放下来之后变带着引擎声离开,顾景明站在自己家门口,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几个在车里就一直保持的沉默:“我先回家拿一些东西,再来你家做日常拍摄。”
李夏已然走到门前,替顾景明打开了院门。
远天夕阳洒落金色光晕,层云被绯红浣洗,飞鸟巡空而过,响起一声悦耳的远鸣。
晚春的风吹起段嵊的发梢,他薄唇展平,双目幽然,竟是几步跨上前,横亘在了顾景明和李夏当中。
吴序张了张嘴:“诶这是——”
“老吴,”寇向晨一把扣上吴序的肩膀,“走,和我晨练去。”
“等一下现在太阳在西边啊晨练什么……诶诶诶诶!”
“走就是了你话真多……”
顾景明敛眸,“怎么?有事?”
男人看着他,喉结轻动,嗓音带着难以抹去的介怀与探究,“有事。”
随后,段嵊竟是转过身看向李夏。
“段先生,”李夏推了推眼镜,双手合抱轻巧地往门边一靠,“好久不见,我一点也不想念你。”
段嵊眸光一凝,双拳渐渐握紧:“你在这里,他呢?”
“谁?”
“秦宣。”
这两个字像是带着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一般,段嵊指尖用力扣着掌心,紧绷的脊背竟是微微颤了颤。
顾景明闭了闭眼。
他在找李夏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段嵊必然会有所波动。
他不知道最近的段嵊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总要找他,但段嵊注定了再也找不到“秦宣”。
“秦宣”这两个字于现在而言,只不过就是毫无意义的两个符号。既没有任何生命,也找不到任何多余的痕迹。
李夏嗤笑了一声:“我在这里,和秦宣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段嵊猛地跨向前,alpha用力地伸手抓起李夏那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子,嗓音愈发低哑:“他现在——他现在正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你已经是他身边最后的人了,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正待伸手拦住段嵊的顾景明脚步一滞。
他那半抬着的双手骤然一顿,修长直接蜷了蜷,手臂无措地垂落而下。
他完全听不懂段嵊这话的意思了。
李夏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抓着段嵊的手腕用力至极,语气发狠:“你作为一个缺席了三年的人,不正好希望他一无所有吗?”
段嵊揪着李夏领口的手发颤得厉害。
杨城中心的别墅区寂静而又繁华,alpha粗重的喘息声响起,周遭仿若空无一人,却又车水马龙。
远处似乎传来了车辆的引擎声。
这里毕竟是宽敞的大道旁。虽然小区的安保系统不会出事,但毕竟不是无人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希望他一无所有了?他现在在哪里?”
“我只是受托来帮助秦宣的——”李夏目光一动,丝毫没有被人揪着领子的局促,只是视线落在了顾景明的身上,银框眼镜微微反着灿金的光,“的好朋友,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但我就算知道,也与你无关。一个缺席了三年的人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段嵊眉峰紧皱,双目竟是泛起了隐隐的赤红,“他在哪里?”
“我都说了——”
“他在哪里,”顾景明骤然开口,嗓音润着疲倦与无奈,“我知道。”
段嵊揪着李夏领子的手蓦地一松。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一般,深邃的双眼沉着幽幽邃然。
青年轻巧一笑,一双桃花眼勾起,将远天碎金都囊括在了眸光中。那带着三分风流都眼尾画出释然,飞鸟排成一串队列自长空中归来。
一缕缕微尘锋利地切割开破碎的时间,他的嗓音带着透彻的明光。
“我知道他在哪里,你想见他——”
“好。”
“三个小时后,你来我家敲门,他会在这里等你。”
“我不会开门,也请你带上纸和笔来——他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