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山雨（一更）

这个账号贴出的是一段关于税法的政令，【我家乡是帝国的附属国, 之前一百年税率都没变过, 怎么在我们的使官去过首都星之后就突然涨了？涨了整整5%, QAQ我好担心啊, 会不会是使官得罪了陛下？】

下面回复大部分都是质疑声。

【？我喷了，你是谁派来的水军吗？】

【陛下虽然很多地方引人诟病，但是……不会因为生使官的气就这样吧】

【就是啊，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帝国周边的小国家数不胜数，在虫族来临时都要依靠帝国生存，平时存在感也不太高, 都是星网普通网民。

因为帝国储君的生辰快到了, 这些小国家有很多都派人来祝贺, 首都星一时间交通十分繁忙。

这个帖子起初没引起多少注意, 评论基本上都是让贴主综合考虑的，还有的说话难听, 【肯定是你们国家有别的问题, 要不然陛下干什么加征税率？】

原本这样帖子还不会上热门, 但是因为有很多人带了脏字还攻击贴主的家乡, 贴主终于怒了, 开始对线互喷。

第一个高|潮发生在贴主怼上了一段自己国家使官回国后的采访后。那段采访里，使官发言话里话外都在内涵帝国皇帝莫名其妙发脾气, 他什么都没做就被赶了出去, 自己家乡的税率还提升了。

使官说这些都是他给家乡带来的麻烦, 愧疚谢罪, 但是语气也明显带了怒气，最后几乎是唾骂皇帝：

“帝国君主如此阴晴不定，怎么让臣属信服？如果有病，尽早去治谢谢。”

一国官方使臣这样发言，立刻引起了波澜。

【搞笑吗？因为生使官的气所以加税率报复，你确定这是在说我们陛下？那个机器人一样的陛下？？】

【这太幼稚了吧，谁做我都相信，就是不可能是陆无澈，他是这种意气用事的人？】

【虽然我也赞同陆无澈有病，但这黑得也太没水平了= =】

第二个高|潮是这个帖子下有一个黄v回复了。

【……摸摸贴主，大家息怒，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我有个Beta朋友在皇宫做宫人，再多的我不能多说，但是他能保证确有其事。】

【？？？】

【你继续编啊，照你这样我也说“我有一个朋友”，我朋友还亲眼看见殿下掐着小草莓的腰按在墙上亲呢，不能多说但我保真。】

【哈哈哈哈哈哈楼上会说话就多说点】

【现在黄v真是张口就来了，恶心】

这个帖子上到热门之后，黄v下面被回复了上万条，于是TA就不堪其扰把回复删掉了。贴主一人之力也有限，关闭了评论黑了头像，发了一条【失望】后就再也没现身，事情算是不了了之。

在普通民众眼里这件事只是一朵小小的水花，掀起之后就又被忘记了。但在另一部分人眼里却不是这样。

皇宫，花园偏僻处。

一个宫人提着一小袋垃圾穿过花园，修剪花枝的宫人看到，略有同情地说：“法思，今天陛下又……？”

“啊，琳娜，早安。”法思打过招呼，回以一个苦笑，“今天摔了好几个花瓶，说是以前琼将军夸过好看，看着心烦。”

琳娜对这些奇葩的发怒理由已经见怪不怪了，叹气：“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大约从一年前开始，他们这些宫里任职的人就发现皇帝陆无澈的脾气变得古怪起来。他们都不敢多说，但是也都在心里猜测，陆无澈是不是患上了什么精神疾病？

他越来越暴躁多疑，比如摔花瓶这事，其实根本不用宫人手动清扫的，只要机器人打扫就够了。可是陆无澈偏偏怀疑机器人都被人装了监控，如果使用就会被发现他脾气不好的事实。

宫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只好照办，连日来工作量都增加了。

那个帖子他们很多人都看见了，却默默不发言——因为他们知道贴主说的是真的。

使官刚好赶在陛下发脾气的时候在走廊上撞到了陛下，虽然立刻道歉了，但还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陆无澈当时在气头上，被走廊拐角的人撞了下之后直接像被引爆的爆竹一样炸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还差点把廊角的盆栽砸到使官头上。

那种暴怒失控的神情，法思到现在都记得，并为之心惊胆战。

他在皇宫工作了十多年，都从来没见过陆无澈为什么事情如此大怒过。

法思一边想着，一边把碎瓷片丢进粉碎机里。

之前陆无澈还只是在宫廷内发泄脾气，使官事件让皇帝的失常第一次暴露到了外界。

他隐隐感觉接下来可能要有什么剧变发生了，但那些风云暂时和他们还没什么关系。他们这些宫人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希望皇帝不要到最后会用他们这些小职员来出气。

类似的讨论还在别的地方上演。

首都星，贵族区。

书房完全封闭，断绝一切信号，在这里说的话不会被任何一个外人知晓。两个内阁大臣坐在下午茶桌边，桌上的茶氤氲着香气，但只被享用了一点点。

今天的下午茶是循例交谈，但二人谈着谈着话题就绕到了陛下身上。因为话题敏感，二人就把调高了屋子的保密级别。

“……这是第几次了？陛下在决策上出现失误。”希莱说道。

希莱是外交大臣，男性Alpha，使臣事件他是第一个关注到的。就像他说的一样，这并非是陆无澈第一次出现失误了，光是他所了解的外交方面，陆无澈就有三次想要感情用事。这三次都被他劝服，但是使臣事件却是陛下当场下的决议，等他知道早就晚了。

他左手边的是财政大臣瑞米拉，一个短发的女性Alpha。瑞米拉若有所思地说：“我这里倒是还行，但是听其他人说，陛下最近的举止也有点奇怪。”

因为储君生辰，外交任务较多，所以希莱这个月十分繁忙，接触陛下决议的机会也更多。

静默片刻，希莱说：“五十八年前的那件事，你还记得……”

“希莱，”瑞米拉打断了他，“慎言。”

话虽如此，但二人还是交换了一下眼神，俱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希莱和瑞米拉年纪相仿，比陆无澈还大上一百多岁，是两朝臣。可以说是看着陆无澈从储君成长为皇帝的。

他们对陆无澈的了解，也比其他人要多一点。

陆无澈还不到一百岁，对于人族当前平均300岁的年龄来说还正值年轻力壮。七十年前老皇帝在两百岁的年龄上毫无征兆地暴毙，宫廷局势瞬息陷入了混乱。

陆无澈是储君，但他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哥哥，这四人加上一个伯父陆子森都想来掺和一脚皇位之争。

那时外部局势也动荡不稳，上一场和虫族的大规模战争才结束不到百年，许多人都预测下一场大战马上就要爆发了。在这样的关头出现了内乱，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朝堂之上都在站队，势力格局一天一个样。

希莱和瑞米拉当时选择的是皇储陆无澈。

这场宫廷内斗结果极其惨烈，持续了十年才出结果。陆无澈的兄弟里只有一个弟弟活了下来——因为那个弟弟当时才十多岁——至今在帝国里还好似一个隐形人；而参与斗争的陆子森避世不出，也形同不存在。

六十年前，陆无澈正式登基，没过几年与虫族的大战就又爆发了。

站错队的朝臣到如今已经都看不见身影了，而陆无澈本身又多疑，当年选择了他、却又知道他太多黑历史的臣子也都不受重用。希莱、瑞米拉是为数不多还在高位从政的老人。

希莱说的“五十八年前”的事，是指陆无澈登基第二年发生的一场小小异变。有一个宫廷医师某日清晨被发现了死在了一间小娱乐传媒公司门外，消息迅速被压了下来，陆无澈震怒。

那是希莱和瑞米拉第一次看到陆无澈“失控暴怒”的样子，这个青年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一直冷漠如冰、心思诡谲，永远笑语晏晏，可是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却让他差点发了狂。

公司门外并不是医师的第一死亡现场，有痕迹可以推测出，这名医师是在皇宫内死亡的。但中间经由多方势力博弈，他的尸体出现在了外界，还是一个很特殊的地点——那家娱乐传媒公司主页是新闻，而且以消息来者不拒著称。

看上去，就好像是这个医师要以死向公众透露什么“宫廷机密”一样。

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以陆无澈又换掉了一批朝臣告终。

从那时起，希莱和瑞米拉就有怀疑了，陆无澈的宫廷医师选用比上任皇帝严格百倍，到底是他疑心病重，还是真的心里有鬼？

甚至，还有老皇帝的死也很可疑。

如今陆无澈种种异常的举动，似乎就是对当年事件的注解。那名医师也许就是知晓了陆无澈的“不明病症”，却让皇帝觉得不能信任、于是暗中处死，但有别的势力介入，让他的尸体不至于沉溺黑暗无人知晓。

皇帝自己也知道自己状态越来越差了，又会怎么对待知晓当年旧闻的他们？

想想就觉得背后生寒。

“……这些事情，如今有多少人知道？”希莱说。他看着瑞米拉，后者很有默契地接过了话头：“年轻的小孩子应当是都不知道吧，比如殿下。”

“我们是不是应该，担一下给小孩子科普的职责？”

“据说殿下在狮星系的工作很顺利，明年年中就能回首都了吧。”

——也是时候该重新站一次队了。

*

狮星系。

X158，一家兽医院等待厅内。

“我还没推动舆论，陆无澈就自己搞出事情来引发舆论了。”陆见烨看着光屏，屏幕显示的正是那条“使官”热帖。他语中有讥讽，“这人到中年，还真是容易病得不轻。”

时汲：“你爹现在的年龄怎么也没到中年呢吧。”

帝国皇帝外表还是个青年，脸上连一点皱纹都没有。

陆见烨眯了眯眼睛：“年纪轻轻就神志不清，更加可怜。”

按照工作量预计，他们明年7月之前就可以回首都星，比出发时预想的三到五年提前了很多。不过，陆见烨的十九岁生辰注定要在狮星系过了。

生日将近，手下人也有意减少了陆见烨的负担，让他有空歇一歇。

今天陆见烨没什么事务，时汲就和他带着文豪来到了这家兽医院。

二人正坐着等排号，玻璃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时哥哥和陆哥哥！我们又见面啦！”

只见苏狼肩上坐着一个小女孩走进了室内，小女孩正是时汲等人初来时、在星舰上遇到的那个。

时汲笑眯眯招手：“你好呀。”

他又看向苏狼，“苏首领好。”

“时博上好，”苏狼风度翩翩地笑了一下，但是很克制——毕竟他还以为是“朋友妻不可欺”，“殿下好。我刚刚结束了清剿，有人说看到你们进来，我就正好来打个招呼。”

陆见烨这一年来在狮星系已经很有名了，狮星系总体都对回归帝国一事接受良好。毕竟帝国太子肯做实事，能力又高人又亲民，谁不喜欢？

像X158这种常驻星球，更是上上下下都认识他，对帝国一行人都十分友好。

陆见烨颔首，苏狼把小女孩放下，小女孩就立刻扑到了时汲身上：“时哥哥！你看我有没有又长高？”

时汲比划了一下，认真地摸了摸下巴，说：“不错，长高了不少。将来你肯定能比我高。”

“我要长得比陆哥哥还高！”小女孩志向很远大，陆见烨扬了下眉，刚要说什么，就见小女孩盯着他后忽然摇了摇头，看向苏狼，“不行，我要比苏首领高。”

话里满满都是“你太矮”的意思。

陆见烨脸黑了：“……”

“你们到这来是……？”苏狼左右看看，才发现时汲脚边的猫包。

恰在这时，摇号也到了，时汲把不明所以还在舔爪子的文豪从包里抱起来，淡定地说：“我们是来给文豪绝育的。”

文豪被他们收养也一年多了，可能是经常变更地点、季节错乱的关系，拖到了现在才进入发|情期。这几天在晚上大吵大叫，把陆见烨喊得头顶升烟，咬牙切齿命令：“立刻、马上给他绝育！”

趁今天空闲，时汲找了家兽医院预约之后过来了。

苏狼闻言，却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

医生把文豪抱走了，小猫咪似乎意识到了来者不善，立马开始挣扎起来，喵喵嚎叫。时汲不仅不安慰，还在一旁拍录像，笑得差点连光屏都拿不住：“你好聪明啊，是不是知道自己马上要进宫了？”

陆见烨这些天被吵得头疼，现在只觉得出了口恶气。他看到苏狼，随口道：“你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

“……”苏狼说，“没什么。”

他还是不要告诉这两个人事实了吧：在狮星系，大多数兽医院都是主要医治兽人的，这家医院他还来过……总而言之，看到此情此景，他莫名感觉胯|下发凉。

苏狼僵硬地说：“我走了，时博上再见。”

陆见烨皱了皱眉，对他的反常感到疑惑。

文豪被推了麻醉，不甘不愿地被捆着进了手术室。在手术的间隙里，陆见烨上网查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这家医院主业是医治兽人啊。

*

于是，当晚星网网民都看到了杜华的账号发的动态：

【未来可能对觊觎小草莓的人施行的手段：）】

【（本条由太子殿下发表，杜华注）】

配图是两颗蛋蛋。

终于等到太子殿下消息的星网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