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姑姑, 走水了！”有人这样慌乱的喊。
芊芊手里扇风的扇子掉在了地上，她连药也不管, 匆匆往主子住的殿里奔。
小药房和那卧榻处相隔不过几十米, 芊芊逆着火海, 逆着手忙脚乱运水的人群，只觉得这几十米太远太远。
远到等她跑到殿口, 冲天的火势已经把一切围住, 炽热得不容靠近！
“主子！——”芊芊夺了盆水往头上一淋, 就想往里冲, 一个娘子军混在扑火的人群里，和其他几个婢女拉住了她。
“芊姑姑，不能进去！”
芊芊反手给了一巴掌, 泪眼朦胧, 气势凶狠：“滚！一群没用的！主子还在里面！你们怎么就不晓得进去救她！枉费她平日里对你们那般好！一群饭桶！废物！！”
见其他奴婢太监被骂得呐呐收了手，她把裙摆一撕，捂住口鼻就冲了进去。烈火烧灼肌肤的感受太疼，芊芊的眼泪都蒸发在这扭曲的滚烫空气中。
她看见了云音的的卧房，亲眼看着那些横梁倒下，整个人被钉在火海里。
少女无力地跪倒, 即使被后来的禁卫军冲进来救出去也没什么反应。她想, 救她有什么用？怎么不早点来呢？怎么不知道救三公主呢？
芊芊想，这个偌大皇宫里每个人口口声声喜爱着云音公主, 可从没有人为她想过。每次都要主子去为其他人考虑, 为其他人费尽心血, 怎么救没有人疼疼她，怎么就没有人……来救救她……
皇宫走水是件大事，更别说葬身火海的三公主和不知所踪的太子殿下。巡防的禁卫军和内侍都糟了罚。步贵妃是愿意保住芊芊的，哪怕再心疼再迁怒，她也知道这个是自己乖女最信任的人之一，更别说当初芊芊冲进火海想要把云音救出来。
芊芊却恳请道，如果娘娘可怜她，就让她再去看看那变成灰烬的大殿，把她遣送出皇宫，便是最好的了。
步贵妃同意了，芊芊带着娘子军的人在那个位置翻找了半天，终于通过辨认将所有的骨灰找齐。她抱着檀木做的骨灰盒，极为小心地盖上。
“主子别怕，咱和娘娘说好了，留一半给奴婢。”
主子活着时只能看书、听人说外面如何如何，这次奴婢会亲自带您去看看，看看您守下的万里河山。
芊芊走了，五军中的部分人也悄无声息的跟着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一方的注意。
途中碰见丞相家的嫡女跳河自尽，救了后对方死死扒拉着熟悉的云音殿下身旁大宫女嚎啕大哭，丞相家是端王的忠实党|羽，放火的嫌疑基本定在了端王这边，本就忍耐着不干涉皇宫权利争夺的嫡女哪里还忍得住，她觉得自己太傻了，要是多劝一劝爹爹和爷爷，兴许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芊芊是不想带她的，第一次甩了嫡女，第二次就十多个贵族小辈轰轰烈烈堵着路摸了上来，有几个还哽咽着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本来是要出家的。
芊芊一群人：“……”
防止引起太多人注意，她还是带着这些胡来的人离开。走到尹家庄，碰见了乔装打扮的太子，看见了害怕地躲在太子身后的小哑巴，她恍然明白了一切。
她揍了小哑巴一顿，等她哭都哭不出来，才把人提走。
再往南走，就是湘阳，再往南，她看见了绿水青山，还有一座道观……
朝堂上，端王急于否认走水此事和自己不相干，被愤怒的长公主抽了一鞭子，本就看不顺眼的两人梁子结大了。太后、皇后、后宫甚至是前朝的多方压力，让皇上白发顿生，他叹了口气，失望地看着端王，将他下了牢狱。
端王也对父皇很失望，第三天被人救出直接逼|宫。
事情逐渐高热化，端王以为自己成功之时，楚风召面无表情地前来救驾，在端王无力的吼叫这不可能的背景音中，半跪于地，让开一条路。
失踪多日的太子缓缓走出。
“你没死！”
“我没死……皇兄很失望？”太子靠近端王，在他反扑刹那早有预料，长|剑贯穿端王的心脏，众臣噤若寒蝉。
“你、你怎么能杀……”皇帝兴许是觉得安全了，颤巍巍指责。
“我为什么不能杀？”提着滴血的剑，太子侧身看来，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平静到可怖，“父皇，他早该死了。”
“如果不是他，六哥不会死、三哥不会死……我姐姐更不会死！”
太子冷沉逼问皇帝：“如果不是你心软，他早该死了。”
“父皇，你太偏心。”
皇帝恍惚着，他想起大皇子也曾愤怒地指责他偏心，长公主也嘀咕着说他偏心，其他皇子也觉得他没有一视同仁……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对，只有云音……云音会搂着他的胳膊笑着说：“啊呀，父皇偏心也是偏我的嘛，你们要说就说我吧。”
音儿……
皇帝留下浑浊的泪水：“是我，是我对不起音儿。”
太子掰了掰自己残缺的小拇指，没什么表情：“您是对不起她，所以答应她的，一定要好好做到。”
云音公主逝世一月，太子登基。成为新皇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全面封锁三公主相关消息，绝不允许她成为他人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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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消息我也就不清楚了。”尹奶奶说完后，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尹子墨沉默着把她扶去休息，消化着冗长的回忆。
他离开院子，余光瞥见一缕白纱，一惊，抬头，和眸色深深的白衣女鬼对上了视线。
她……一直在？那是不是都听到了？
“步音……”尹子墨抬脚。
“你等一下，”步音扶着闷痛的额头，思绪紊乱，“我现在，有点乱……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她便飘走了。
尹子墨知晓她不记得生前记忆，看样子也许是因为奶奶的诉说回想起了什么。他有些忧心，不清楚一个鬼若是回想起自己如何死去的会怎么样，斟酌片刻后，去了楚刀那里问。
楚刀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只是喜欢，其实打从心底里不信，便随意说道：“啊，好像是会有执念什么的，最可怕的会变成厉鬼失去神志，到处作乱……”
尹子墨脸色大变。
……
步音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她晃悠悠飘过两军布防、飘过护城河、飘过京城外城，等回神是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皇宫。
这里的气氛较为紧张，毕竟反叛大军步步紧逼。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很紧张，至少皇帝为首的就不。
女鬼看着那个皇帝载歌载舞，还有心思夜御数女，脑子里什么线团的思绪都没了。脸色黑漆漆的，一想到这个昏君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就控制不住浑身四溢的鬼气。
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步音怎么都没搞明白，他们那一辈哪怕是面目狰狞心狠手辣的大皇子也不是个昏庸无为的，这才两代呢！血脉不纯了？
不去看那些辣眼睛的东西，女鬼心里憋着气，周身灰色的气息渐渐转浓。
不生气不生气，她都死了也管不了……
步音突然觉得推翻也挺好的，虽然是自己家的江山，可你看看被败坏成什么样子了，一路看来的民不聊生不提，就是曾经被打退的蛮夷也嚣张如入无人之境，母妃好不容易暗算对方子嗣十几年，万没想到几十年后还能春风吹又生！
这一想，她更气了。感觉到鬼气涌动快要不听指挥，连忙强行平静下来——不行，越来越气！
想把现任皇帝宰了，把蛮夷宰了，把反叛大军也给宰了！
森森的鬼气笼罩了整个皇宫，正奋战的某皇帝突然打了个抖，精神不起来了。
鬼气所到之处，皆为女鬼掌控。她完全漆黑的眼珠子中红光闪烁，没有发现太上皇，也就是自己的七弟。
是了，现在这个皇帝这么昏庸无道，兴许弟弟也没有过好日子，她得去瞧瞧。
步音扩大了范围搜寻，甚至连整个京城的地下通道都找了一遍，生怕自己年迈的弟弟被皇帝丧心病狂地困在哪里求助不得。
女鬼皱着眉越找不到人越担忧，寻弟之心甚至超过了戾气。
直到她找到了在炼丹房的太上皇。
老人穿着的是最为舒适的料子，身子骨挺拔结实，外面一群兵将和道童守着，他在里头对着一巨大炼丹炉转悠来转悠去：“哎，这一炉鹿道长说成功率有五成，不错了不错了……”
“等我炼出长生不老丹，再往仙界探一探……”
步音：“……”
面对陷入长生不老坑内的亲弟，女鬼眼底红光大盛，一个巴掌拍过去，怒火腾腾：“姚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