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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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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鬼神神差, 赵凛伸手将程玉酌拽进了怀里。

她身上还有夜风残留的凉意, 钗环凌乱,发丝飘飞,扬起的脸让他正好瞧清她眸中的情绪。

这惊慌多么熟悉!

“是不是你?”

赵凛声音低哑, 问出了口。

早在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之时, 程玉酌便脑中轰然一响。

耳中的一切如潮水退去,她看着他薄唇轻启,一张一合。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月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让那夜的情形瞬间充满了程玉酌的大脑。

她浑身陡然颤了起来,要将赵凛甩开。

可赵凛越发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扣在了自己身前。

另一只手更是扣住了她的腰,让她分毫不能离开。

目光如火焰一样灼烧着她。

“是不是你?!”他嗓音低哑中暗含几分确信。

程玉酌要窒息了!

她惊愕地看向赵凛,这一刻, 她怀疑赵凛就是太子!

当年太子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住了她, 扣住她的腰身,告诉她:

“你已经尽了人事,该听天命了!”

想到从前,程玉酌心下狂跳, 浑身血液倒流。

赵凛的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她身上,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替身,还是太子!

只是不管是谁, 她都不能露出马脚!

多年在宫里练出那份冷静, 如同寒冬里的冰水一样将程玉酌瞬间淹没。

一呼一吸之间, 程玉酌屏气凝神。

接着,“冷静”二字全然占据了她的心神。

不能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要让一切没有任何破绽才行!

她眸中神情变了一变,变得疑惑起来。

她问赵凛,“你在问谁?”

她一副完全不知赵凛所云的模样,且目光直视着向赵凛看去。

程玉酌完全当眼前这个人就是替身,和太子毫无瓜葛。

她不停地暗示自己,以至于同他灼热的探究目光对视,也能强忍着稳住片刻的心神。

她看着赵凛,赵凛也看着她。

夜风在两人脚下旋转,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仿佛凝固。

终于,赵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没再从程玉酌眼中看出任何与那人的相似之处。

“不是你吗?”他不甘心地最后问了一句。

程玉酌却好像明白过来似得,突然同赵凛轻笑了一声,“认错人了吗?”

她这般问了回来,赵凛沉默了。

他知道,她不是。

赵凛失望地收回目光,也松开了扣住程玉酌的手。

夜风迅速从两人中间吹过,带走那片刻接触的温度。

程玉酌稳住脚步,从他身前退开,看了一眼赵凛。

“我方才也险些以为,太子爷竟到了此地。”

她这么说,冯效几个都提了提心。

赵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方才程玉酌奔来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被程玉酌的言语扰乱,他已经记不起方才她跑来时,那眼眸中如出一辙的惊慌了。

赵凛转了身,不再看,大步离开了这树下。

冯效连忙上前替他遮掩。

“姑姑此番受惊了吧,这天黑的厉害,难免会认错?那两个贼人我已经捉了,姑姑不必害怕。”

程玉酌这才一副回过神来的模样,连声道谢,“多亏你们了!”

她和冯效两人将这两个贼拷问了一遍,很快得出了结果,竟也是小夏氏派来的人。

小夏氏让两人将程玉酌抓了,带去城里交到小夏氏的亲信手里,如何处置便不晓得了。

程玉酌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又问了两个人,“你们为何来此抓我?和秦玉紫又是什么关系?”

可是两人并不晓得秦玉紫,只是跟着她们往后山来,眼见秦玉紫和小丫鬟与程玉酌分开,便立刻下了手。

程玉酌没再打探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劳烦冯效将这两个人带回城里。

回去路上,程玉酌没有小马可骑,坐进了赵凛的马车。

马车里黑着,只有车帘被风吹起的时候,有一两缕月光照进来。

程玉酌就算想装作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也不可能。

她不知道赵凛为什么突然将她拽进怀里,问“是不是她”。

程玉酌想偷偷打量他一眼,却听到他突然开了口。

“你可知何情薄,可曾用过此香?”

又是何情薄,出宫之前那日,东宫就曾查过何情薄!

程玉酌再次稳住了心神,她说知道,“是种香料,只是听闻,并未用过。”

“真未用过?”赵凛看过去。

黑夜中,她眸中仍有晶晶光亮。

她说是,眼眸之中没有丝毫异常,“我们这些宫女,怎么敢用香呢?”

赵凛沉默了一下,“那香味道很淡。”

程玉酌心下自嘲,“再淡的香,也总会有人能闻到,不用才最妥当。”

赵凛闻言,不再多言,闭起了眼睛。

程玉酌说的不无道理。

再淡的香也是香,那人为何敢在宫中用香?

又或者,她根本不是宫中人?

赵凛想不明白,却听程玉酌轻声问了他。

“那香怎么了?”

赵凛不会告诉她,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马车静静的,只有车轮吱呀吱呀作响。

程玉酌看到赵凛闭目养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内里的衣裳早已湿透。

“冷静”,将她从悬崖拉了回来!

只是她心中也疑惑万千。

她在怀疑,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太子替身,会不会就是太子?

方才的一幕与五年前重叠起来,她又开始发抖。

她连忙从脑中赶走那些画面,不停暗示自己,就算师父没有告诉她实情,眼前这个人也不会是太子。

太子怎么可能满臂刀伤?

太子怎么可能蜗居小院?

太子怎么可能亲自过来救她?!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会去救一个不起眼的老宫女吗?

程玉酌之所以能平稳出宫,就是因为从不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所以,眼前的人不是太子,只是太子的替身罢了。

程玉酌按下了千般疑惑,马车已经来到了万寿平安宫门前,和秦玉紫一干人遇到了一起。

程玉酌下了马车,秦玉紫立刻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菩萨神仙保佑,程妹妹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程玉酌并不想提小夏氏的事情,只说是有两个毛贼,见她穿戴不凡,想要索钱,她伺机跑了出来,倒没受什么损失。

秦玉紫连忙在旁满天神佛的念着,程玉酌还问她,“姐姐没出什么事吧?”

秦玉紫连道自己没事,“我就怕你出了事,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你弟妹交代?!是我去你家中拉了你来拜佛,又是我拉了你去后山寻那井!真真是不应该!”

她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若是程玉酌出了事,秦玉紫自然是第一个要被问询的。

只是她们要到后山去寻井,是那老道是算出来的。而且老道士还说秦玉紫要同程玉酌,半步不离。程玉酌之所以落单,是因为她不想走了,想留下等待。秦玉紫勉强不了她,才出现了状况。

这样看来,秦玉紫的作为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就算出了事,她是第一个被问询的人,也不是最被怀疑的那一个。

要是怀疑她,她肯定要说,“如果是我要害程妹妹,怎么可能由我来拉她出去呢?”

程玉酌还没怎么往下问,秦玉紫就按照她的思路说了一遍。

“... ...我可真是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如果是我要害妹妹,怎么能亲自拉你出去呢?”

程玉酌听她说了这话,心下自有思量,嘴上却连忙安慰秦玉紫。

“姐姐不必着急,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一副信任秦玉紫的样子,秦玉紫才松了口气,唉声叹气一番,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令弟手下的人还挺厉害的,人手甚是有规矩,比伯爵府的还要强几分?是你们家的护院,还是他百户所的亲兵?”

程玉酌可不想跟她提起赵凛的事,说都有,“没想到伯爵也出了人,是姐姐过去报的信吗?”

秦玉紫立刻又警醒了起来,解释道,“我进了城,伯爵府离的最近,所以才先去了伯爵府!没想到令妹还挺得伯爵夫人的欢心,伯夫人亲自派人寻你!”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笑笑,“也没什么,是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疼她罢了。”

时候不早,众人不便在城外多耽搁,立刻往城内去了。

程姝早在城门口等着了,要不是伯夫人让她出城,她恨不能亲自前去搜山。

如今看到程玉酌平安回来,激动的哭出了声。

“姐姐!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忙将她搂在怀里,“没事,姐姐没事!”

秦玉紫在旁又免不了一番解释,见马车上的“程获”没有下来,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姐弟相聚,连忙走了,说回头请程玉酌吃饭压惊。

程玉酌又安慰了她一番才将她送走。

秦玉紫一走,程玉酌脸色就冷了下来。

程姝这边,只一心认为是小夏氏所为,“那悍妇什么都能做出来!”

程玉酌点了点头,“人已经抓到了,确实是小夏氏派出来的人。只是方才那位秦司衣,你日后若是见了她,也避她几步。”

“难道她和小夏氏同谋?”

程玉酌向秦玉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证据的话我不能说,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

程玉酌让程姝将这两个贼人,也同上次那个纵火贼一起关好。

等到小夏氏事发之日,就让她的这些人手,将她死死扣住,不得翻身!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程玉酌只怕程姝回程路上再有个三长两短,跑到赵凛的马车前,同赵凛商议。

“... ...能不能借我两个人送小妹一程?”

赵凛从车窗看了她一眼。

方才,他已经从缝隙中看到她同妹妹紧紧抱在一处了。

春夜的风还冷着,她说话时带了浓重的鼻音,看他的眼神里有抱歉的请求。

赵凛蓦然想到在树下将她扣在怀里的情形,她眸中的神情也是那么让人心生怜惜。

他说不用麻烦,声音放柔些许,或许连自己都没察觉。

“你上车来,让成彭他们转道去永兴伯府便是。”

这便是要替她绕路了。

程玉酌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自己人都是他们救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程姝坐着伯夫人的马车,又有程玉酌一路在后面护送,到了永兴伯府自然是安然无恙。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同赵凛一道回了程家小院。

两人在车中并没有一句言语,回了程家,气死风灯将院中的一切照亮,赵凛才看到程玉酌下巴上竟然有一条红痕。

他的目光在程玉酌脸上轻轻一落,程玉酌便感觉到了。

她蹭了蹭,“小伤而已。”

又想起来还没正经向赵凛道谢,“此番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就算跑了出来,估计还在狂奔回城的路上,上气不接下气呢!”

她竟然还有闲心打趣,赵凛真是无话可说,转头进了东厢房。

程玉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从他问过何情薄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何情薄到底代表什么呢?

若是太子,她或许能猜到一二。

可他是太子替身,何情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程玉酌猜不透,小棉子却从东厢房里快步走过来,将一瓶药膏放进她手里。

“程姑姑,这是玉容膏,你拿去用吧!”

程玉酌反应过来,连道不用,“小伤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姑姑就留着用吧!”

小棉子看程玉酌接了下来,才回了东厢房。

“回爷,程姑姑已经接了玉容膏。”

赵凛沉默着没有出声。

小棉子正思索着要退下,他开了口,“匣子拿来。”

小棉子连忙转身去拿,刚走了没两步,就被赵凛叫住了。

“算了,叫冯效过来回话吧。”

小棉子惊奇,却不敢表露半分。

“是。”

翌日,仍旧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可程玉酌既没有在院子里面打理花草,也没有坐在廊下做女红,连静静和桐桐都安静了下来。

刑春昨天走得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问小棉子,“小棉哥,姑姑今日怎么了,为何早间也没吃饭?我过去给她送水,见她一直坐在窗下的小榻上想事,脸色也不太好,眼下发青。”

小棉子也不知道程玉酌在想什么事情,他猜测可能和程姝有关系,让刑春午间做些可口的饭菜,谁想到到了中午的时候,程玉酌还是将饭菜退了出来。

刑春疑惑极了,问了静静,“姑姑怎么了?”

静静:“汪汪!”

静静是说不出来什么有用话的,刑春见小棉子在竹林下面洒扫着,又过去找他出主意。

“小棉哥,姑姑两顿不吃饭,你说这能行吗?我瞧着她还坐在窗下想事呢!”

两人都向程玉酌窗下看去,确实看见程玉酌一上午都坐在那处。

小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更不知道怎么跟刑春解释,自己不方便去打扰程玉酌。

小棉子正琢磨着,听见了赵凛的脚步声。

小棉子赶紧同他行礼,刑春好像找到了管事的人,赶紧又把这话同说了一遍,“... ...姑姑本就清瘦,这般不吃饭,人怎么受得住?”

她确实清瘦,腰间不盈一握... ...

赵凛心思陡转,又立刻收了回来。

他问,“是不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她有什么爱吃的?”

刑春想了一下,还真没想出来,“姑姑这几日做的都是药膳,还真没瞧出来姑姑的喜好。”

赵凛这才想起来,这些日子吃的东西,都是程玉酌按照任太医的建议做给他的。

赵凛叹了口气。

她必然是在思量她妹妹程姝的事情,现如今能让她犯愁的,还有什么事呢?

赵凛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程玉酌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赵凛一眼瞧见她,果见她眼下发青,一副一宿没睡的样子。

程玉酌昨日忧心忡忡地刚睡下,不过半个时辰,就在梦中惊醒了。

只要同赵凛有些接触,总是免不得在梦中惊醒。

程玉酌睡不下了,心里更是琢磨起程姝的事情。程姝身边有个长着獠牙的小夏氏,她越想越不安稳,只怕夜长梦多一样。

程玉酌看见赵凛有事的样子,正要问,赵凛已经叫了她,“你得吃饭。”

原来是这事。

程玉酌笑了一声,“没事的,我在宫里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多了,早就练出来了,我眼下还有些事,回来再说吧!”

程玉酌要去永兴伯府,说完转头就走。

赵凛一顿,直接叫了成彭,“去找人跟着程司珍。”

程玉酌一听,立刻说不用,“在城里没什么事的,不用派人了!”

她见赵凛皱眉,连忙压低了声音,“这些人都是太子爷拨过来照看你的,昨天已经劳烦他们了,不用派人跟我了。”

赵凛顿了一下,不由暗觉好笑,只好跟程玉酌说,“这里我还能做主。”

程玉酌却摇头,“不好,虽说你能做主,可若是被太子爷知道了,定是对你不利。”

赵凛听出她确实在为自己着想,又解释,“太子并不是那种严苛的人,不会在意的。”

谁想程玉酌还是摇了头,脸色严肃了几分。

“那到底是太子,是储君,心中如何想,怎么是我等能揣测的?”

赵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一旁洒扫的小棉子差点将盆打落在地上——

程姑姑,可真敢说啊!

程玉酌仿佛也感觉到了气氛变得诡异,她也不想再提关于太子的事,连忙说自己要赶紧走了,说完同赵凛道谢点了个头,快步离了去。

而赵凛定在院中半晌,才稳住了气息。

他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了,直接让成彭派人暗中跟着程玉酌。

脸色不好地回了东厢房。

*

程姝名下有个不起眼的脂粉铺子,这铺子老板娘是程姝从前的丫鬟,她替程玉酌装扮了一下,三下两下就混进了永兴伯府。

程姝如今在伯夫人的院子里,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后面的小花园,同程玉酌见了一面。

程玉酌见程姝前后将两人见面的事情打点妥帖,心中稍稍定了定,觉得妹妹能在小夏氏眼皮子底下混到如此地步,自己也不用过于焦急。

只是一个小夏氏也就算了,还有那不明意图的秦玉紫,以及永兴侯老夫人老夏氏,那两个才不是省油的灯。

程玉酌开门见山地直接说起了小夏氏的事情。

“姐姐昨日想了一夜,以为等待时机实在太慢,我们也要试着主动一些,早早让小夏氏消停,你也能安生将这一胎生下来。”

程姝见程玉酌满脸焦灼,脸色也不好,再听她这话,不由得红了眼睛,“姐,你不用犯愁,我命大,没事的!”

程玉酌说让她不要乱说话,“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经不起折腾,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宫里面多少事,都是凑在妃嫔怀孕的时期发作,我在宫里十二年,看得太多了。”

程姝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姐姐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提前激怒小夏氏,让她露出破绽。”

程玉酌点了点头,“要激怒她,还不能由你来激怒,不然她怕是要发疯。有谁更合适吗?”

程姝压了声音,“那便是世子爷了。”

就算没有程姝,小夏氏和袁白彦也做不了举案齐眉的夫妻。

“......姐姐不知道,两人从成亲那日就相看两厌,只是小夏氏也没办法,谁让她没个孩子傍身呢?她没孩子,自然也看不得旁人有孩子!”

程姝恨恨。

程玉酌思考了一下,“如今你在伯夫人院子里,世子恐怕也不方便过来吧,那世子平时都歇在什么地方?”

袁白彦大多数时间都歇在程姝房里,偶尔在书房或者去其他妾室那里,一月中能有一两次去小夏氏房中就不错了。

程姝把情况说了,程玉酌立刻道:

“你既然不方便,便干脆将世子都推到那两位妾室房里去好了,小夏氏必然想着自己应该能多分些天数,若世子只去那两位妾室处,加之她这一次出手没能成,必然要忍不住恼怒了!”

程玉酌这么一说,程姝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而且那两个妾都是她的人呢!”

程玉酌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你不要声张,静观其变,顺水推舟。”

程姝连声应下,程玉酌又连连嘱咐妹妹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盈盈,时刻与她通着消息,才离了去。

人不能总是跪着被打。

*

程家。

赵凛在房内查看舆图。

按照他的安排,太子南巡的大驾会途径济南,届时他会露面,让一些起疑的人分不清真假。

只是他伤势还需养些时日,只好让南巡的队伍放慢些行程。

赵凛点着舆图上面的路线安排冯效传信过去,这边成彭脸色为难地走了过来。

赵凛见他这副模样,也是奇怪,“怎么了?”

成彭只好回道,“爷,归宁侯爷又来了。”

话音一落,赵凛就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上一次程玉酌跟他说的不清楚吗?他还来干什么?”

归宁侯在公爵里面不前不后,从前赵凛对韩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认识,不过听说韩平宇此人还算不错,只可惜无有功绩,未能掌握实权。

赵凛来之前还想着,若是此人堪用,自己可提携他一番。

如今还没看出此人有没有用,赵凛已经不见再见到他了。

“让他走人。”赵凛下令。

他这么说,成彭自然要应下。可是成彭还是一脸为难模样,赵凛一看就明白过来。

“他是来找程玉酌的,是不是?你不要跟他有什么好言语,让他立刻走,不许再来!”

赵凛这番言语,成彭就更为难了。

人家是程司珍的客人,又不是来觐见的。

太子爷凭什么把人家撵走?

冯效在旁看着,连连跟成彭使眼色,让他快些下去,不要在太子爷眼前烦扰。

而赵凛已经露出了几分烦躁,叫住了成彭。

“一个侯爷,不想着建功立业,却来骚扰良家女子,算怎么回事?”

冯效和成彭可真吓到了,这一下,太子爷可给韩平宇扣了个大帽子!

可更让两人惊奇的是,赵凛竟抬起脚向外走去。

“孤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如何?”

话音一落,背着手大步出了东厢房。

冯效脑门出汗,连忙追了上去。

“爷何必亲去?属下赶了侯爷走就是!”

那到底是侯爷,见到了太子爷免不了要起疑。

可赵凛直接道,“孤何须处处藏掖?”

竟是要露面!

冯效更急了。

他们眼下正查着镇国公的不妥,这归宁侯韩平宇可是镇国公的外甥兼女婿!

就算太子爷勒令其不许说出,也未必就这能按得住。

这到底是济南府,归宁侯韩家在此经营百年了,总有些门路!

冯效和成彭连连在旁劝说,可赵凛一步不停地向外院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程玉酌突然回来了。

她买了些果蔬从后门进了院子,看见赵凛三人都往外院去,不知是为何事。

冯效连忙把话说了,“... ...韩侯爷是来寻姑姑的,就在外院,姑姑快去见他吧!”

话音未落,就被赵凛瞪了一眼。

“此人目的不纯,不见也罢!”

冯效和成彭可不敢说话了,程玉酌有些弄明白了状况。

“兴许侯爷寻我有事?若是没事,我便同他说往后不要来了。”

程玉酌这么说,赵凛也没有面露和缓,但也不再阻拦,只是提醒她。

“对此人,不必客气!”

“好。”程玉酌苦笑。

外院,韩平宇右眼皮腾腾跳了好多下。

他被程玉酌拒绝之后,本丧气了几日,心想或许她与他无缘了。

但忽然间听说,程玉酌去万寿平安宫居然被绑架!

韩平宇没忍住前来问询。

他一眼看见程玉酌,便大步迎了上去。

“是何人所为?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道没事,不好告诉他幕后主使正是令表妹小夏氏,只道,“侯爷为此事而来么?倒是惊动侯爷了。我没事,侯爷不必费心。”

韩平宇皱眉,“姑姑才到济南,就出了这等事情,实在不该。”

他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我手下有些功夫尚可的侍卫,派几个过来护你周全吧。”

话音一落,程玉酌一愣,外院一阵寂静。

而一墙之隔的内院,赵凛负手立于墙下,眉头已经完全皱了起来。

这韩平宇竟要给程玉酌派人?

赵凛想起自己也要给程玉酌派人的事情,不由听住了墙外程玉酌的回复。

程玉酌在一愣之后,立刻拒绝了韩平宇。

“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人手就不必了。”

她说的如此明确,墙后的赵凛莫名松了口气。

可韩平宇不免面露几分失落,“你为何总是同我如此客气?我也并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这样说,赵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程玉酌却想到了韩平宇多番的作为。

她觉得自己还应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侯爷是世袭的侯爵,我只是普通的宫人,与侯爷有天壤之别,侯爷日后还是不要来寒舍了。”

话音一落,韩平宇好像被凛冬的风冻住了一样,愣在了当场。

他去看程玉酌的神色,还是那眉眼,可韩平宇却看得心下泛凉。

“晓得了。”

韩平宇说完,立刻转身走了。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

可在院墙后面听到了一切的赵凛,没有丝毫因为程玉酌赶走了韩平宇,而感到轻松愉悦。

相反,不知怎么,他想起了程玉酌谈及太子时的言语和神情。

赵凛莫名烦躁。

可是程玉酌并不知道。

她返回内院看到赵凛阴郁的脸色,连带他身边的成彭和冯效,都是一副不妙的神色。

程玉酌甚至不敢靠近,拉了小棉子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棉子看了她一眼,有些明白,又不敢确定,还是摇了头,溜走了。

程玉酌觉得自己也应该溜走,可是赵凛却突然向她问了过来。

“你不喜欢韩平宇,真是因为与他天壤之别吗?”

他突然问了这个问题,让众人着实都愣了一下。

冯效和成彭都面露尴尬:太子爷偷听人家讲话,都听得这么正大光明...

程玉酌倒是没有追究听壁之事。

反过来问赵凛,“你不是不喜他么?我自然要说些厉害的话,不是么?”

赵凛竟然被她问住,一时无言以对。

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笑了笑,跟他说,“以后韩侯爷约莫不会来了。”

她走了,自去后罩房里做事,赵凛脸色也没有和缓一分,回了东厢房。

冯效、成彭和小棉子三个人相互对着眼神,眼风一阵飘过,最后又落到了后罩房的方向。

三人不约而同的猜测,难道太子爷看上程姑姑了?!

三个人同时想到了此处,再回来对眼神的时候,相互确认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东厢房里传出了赵凛的声音。

“小棉子过来。”

小棉子连忙抬腿跑了过去,这次不用赵凛开口,他瞧了一眼赵凛的神色,立刻把紫檀匣子拿了出来。

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放到了赵凛手上,静默无声的退了下去。

房外冯效和成彭,竟然同时松了口气。

比紫檀匣子那位主子失踪更不可捉摸的事情,是太子爷会看上程玉酌!

但现在太子爷仍旧记挂着那位主子,看来并没有将程玉酌放在心上吧?

而东厢房里,赵凛拿着紫檀匣子迟迟没有打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韩平宇的到来烦躁,又因为程玉酌的话郁闷。

他有必要在意这些么?

太子是这江山日后的君,何须将这些放到眼中?

只是他这样开解自己,心情却没有得到任何舒缓。

程玉酌同韩平宇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畔反复响起,更突兀的,是程玉酌关于太子的那句话。

“太子是储君,心中如何想,怎么是我等能揣测的?”

赵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叫了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收起来。”

又立刻叫了成彭,“去问任太医,孤的伤势还有多久能好?何时才能离开此地?!”

小棉子和成彭都应声去了,赵凛又将冯效叫了进来。

“将这些天所查之事,一桩一桩说于孤。”

冯效摸汗,“是。”

东厢房里立刻忙碌了起来,赵凛在这些忙碌当中,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

韩平宇来程家的事情,立刻就从隔壁黄家传到了秦玉紫耳朵当中。

她打赏了黄家的人,又让黄家人传话说谢过黄太太,然后叫了自己的人手,去查探韩平宇离开了程家,现在何处?

她特意点了几个地方,如果韩平宇没有回归宁侯府,也没有去找王千户和袁白彦,那么就有可能在马场或者酒楼。

秦玉紫走到了内室,站到了衣架旁。

衣架上挂着她一针一线绣好的嫁衣,大红的嫁衣经过这些年月仍旧红艳耀眼。

秦玉紫伸手轻摸着那嫁衣上的并蒂莲花,深吸了口气。

在来济南府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关于韩平宇的功课。

这位归宁侯爷是最适合她的人,也是能和她最早成亲的人。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人,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了,她不许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了差错,导致她生生又被拖延到二十七岁。

那简直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年纪!

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说笑!

她要成为归宁侯夫人,就在今年!

... ...

很快,秦玉紫得到了消息,韩平宇从程家离开之后,就在街市上的酒楼中独自饮酒。

她立刻换了一身衣裳,直奔那酒楼而去。

韩平宇的雅间就在酒楼二楼,他的近身侍卫在门前站着。

秦玉紫另外开了一间雅间,静坐着等了一会儿,直到天都快黑了,韩平宇摇摇晃晃地从雅间里面走了出来。

秦玉紫立刻起身,装作不经意,险些与韩平宇碰了个正着。

只是韩平宇到底是习武之人,哪怕是喝醉了酒,也一下就闪了过去。

秦玉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了地上。

幸而她转的快,一把扶住了楼梯,这才从韩平宇对上了面。

“侯爷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喝酒?”

她问了话,韩平宇却没将她认出来,侍卫在旁小声提醒,他才想了起来。

“哦,秦司衣,失礼了。”

他竟不记得自己?

秦玉紫心下微沉,又想着韩平宇从程家出来之后,就来酒楼喝酒,可见在程家碰了壁。

她对这男人万分珍重,程玉酌却瞧不上吗?

不对,是不是欲拒还迎的戏码?

秦玉紫一时怒起,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

宫里是个磨人的地方,要想活下来,十分的性情,需要隐藏的半分不剩。

秦玉紫细细去看韩平宇的神色,醉熏熏的韩平宇仿佛已经喝没了魂,脸色垮着,错开她继续向下走。

秦玉紫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侯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这般回去一定要让老夫人担心了,我记得附近有个茶馆,好像卖解酒汤,不若我请侯爷去喝一碗。”

她将韩平宇的母亲老夏氏搬了出来。

韩平宇自幼丧父,是他母亲老夏氏一手抚养他长大,韩平宇待老夏氏孝顺,是济南府都知道的事情,也正是因此,韩平宇同元配大夏氏不睦,也大多不愿当面争吵,怕伤了老夏氏的脸面。

同样,老夏氏因为侄女与儿子夫妻做的不好,便也不肯为儿子续弦娘家人,这才有了秦玉紫的机会。

她搬出老夏氏来,韩平宇确实愣了一下,只是立刻又摇了头,说不必,“秦司衣的好意心领了,韩某自去旁处歇一宿,不回家让家母担忧。”

他说完又要走,秦玉紫好不容易等到他,挡着他的去路不退开。

“侯爷这又是何苦?遇到了什么事,这般有家不能回?”

她说着,目光温柔地看着韩平宇,“侯爷有什么心事,若蒙不弃,可与我诉说。”

话音一落,韩平宇看住了她。

秦玉紫立刻面露娇羞,半垂了头。

只是在她垂下头的时候,韩平宇一步从她一侧跃了过去。

秦玉紫愕然,“侯爷... ...”

韩平宇脚下微顿,想到了程玉酌拒绝他那时的干脆。

他酒醒了大半,回头干脆利索地说了一句。

“韩某私事,不劳费心了!”

言罢,径直离开了酒楼。

秦玉紫愣在当场,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能再厚着脸皮追过去。

手握在楼梯扶手上面,红艳艳的指甲扣住了扶梯。

弄成这般局面,是不是拜程玉酌所赐?

可笑她第一次在济南遇到程玉酌,还信了程玉酌的鬼话!

秦玉紫返回来自己的雅间,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也叫酒楼的伙计上了酒。

一杯酒水下肚,思绪跃动了起来。

看眼下情形,韩平宇定时对程玉酌上心了。

只是老夏氏必然不会让韩平宇娶永兴伯府姨娘的姐姐,可万一他突然犯轴,非要娶程玉酌怎么办?

秦玉紫并不想同程玉酌正面过招,同为宫里人,她晓得程玉酌必然也不是吃素的。

若能逼迫程玉酌离开济南就好了!

怎么才能让程玉酌离开呢?

如果程玉酌在济南府没有了盼头,混不下去,自然也就离开了。

可又怎么才能让她混不下去呢?

秦玉紫捏着酒杯思索,一低头,看到了窗外街上的一群流氓闲汉。

她忽然计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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