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舔舐
晚上九点三十三分
E城市中心医院
李青漫按照医嘱喝完了药, 打开平板准备开一场视频会议。国内和国外有些时差, 她虽然身体有恙,但为了工作还是要熬夜办公。
“你上次撮合我和苏先生的合作, 我觉得不错,如果你能恢复的再快点, 下次可以拉上你一起。”视频对面的人转着笔, 满脸玩世不恭的笑,“李青漫女士, 你不是做完手术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为什么做手术在你嘴里像是吃饭一样简单?”李青漫不带感情的回了句:“SAT的大总裁,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还有恢复期这件事?”
对面的人笑得喘不来气。
“好了,我马上有场公司里的会议, 如果你还想和苏先生合作, 可以私下找他。他这个人能力很强, 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拉他商量一下开拓国外市场的事。”李青漫伸手, 作势挂断视频电话,“再见。”
视频那边连声喂都没喊完, 电话已经被挂了。
李青漫算了算, 自己的恢复期大概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小烈现在已经是高三下半学期, 距离成年也只剩下两三周。
她准备过段时间就去办理相应手续,等自己出院后,就把小烈一起接到国外。她最近也观察过, 小烈确实有做生意上的天赋。
应该可以顺利接手国外的企业。
她这边的会议开了有一个小时, 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李青漫算着时间, 医生该来帮她检查身体了, 便关掉视频电话。
“李女士,”病房的门被敲响两下,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将门推开一条缝,“我来帮您检查身体,顺便有一位先生说要来见您,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王医生今天很忙吧,”李青漫起身去看,“是谁啊?”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一个神情憔悴落魄的男人跟了进来。
是钟虚仁。
李青漫脸色一变。
“这位说是您的丈夫,我就带他来了,我记得当时您做手术就是她签的字,姓钟,是吧?”医生全然没意识到气氛的尴尬,按照惯例给李青漫检查了身体,“恢复的不错啊,之前说最少要一个月的恢复时间,现在应该半个月就够了。”
“是吗?半个月。”李青漫冷笑,望向钟虚仁,“钟先生听到了吗?半个月的时间,请您尽快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王医生差点没留神把听诊器摔了,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溜出了病房。
钟虚仁皱紧了眉,“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大敌意?”
“你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李青漫习惯了和这个人的相处,现在也不觉得愤怒,只觉得恶心。她自顾自躺到病床上,撑着脸看他,“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要我替你数数吗?都已经那么恶心了,还不许我对你有敌意?”
钟虚仁默不作声看着她。
李青漫又问:“什么时候离婚?”
钟虚仁:“再等等。”
“等个屁!”李青漫字字尖锐,“以前我不跟你追究是因为我没精力跟你追究,这次不一样,这次我要带小烈走!”
钟虚仁:“我来就是跟你说小烈的事。”
李青漫更觉好笑,“你还知道小烈是你儿子?”
“当然,”钟虚仁板着脸,“小烈他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李青漫毫不犹豫回:“我当然知道,小烈说那个女孩……”
“他和一个男人在交往,”钟虚仁打断了她的话,又故意不说下文,看着李青漫的脸逐渐失去血色,他才慢慢吐出下句:
“他和苏清在交往。”
何一个男人在交往?
和苏清?
李青漫愣住了神,先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后来又觉得自己可笑。为什么要相信钟虚仁的话?苏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清楚?
况且小烈怎么会喜欢男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死皮赖脸的追求苏先生,你配得上人家苏清吗?而且明明是你惦记着苏先生,为什么要扯到小烈身上?”李青漫讥讽。
钟虚仁不可置信看着她:“李青漫,你现在怎么成了泼妇?”
“那我他妈也是个三观正的泼妇!”李青漫拎起枕头砸他,“滚吧!”
钟虚仁觉得不可理喻,再怎么说他也是钟烈的父亲,为什么说这些话都没人相信?他瞪大了眼,气得浑身发颤,想头也不回的走,但又觉得自己今天的目的还没达到,没达到目的怎么能走?
钟虚仁脸憋得通红,“我是钟烈的父亲!这样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现在给小烈打电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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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烈从搏击场出来时,正好接到钟虚仁的电话,
他直接按了挂断,顺便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的模式。
苏清正握着他的手看伤口,察觉到他挂了电话,便抬起眸子瞥他,“怎么又不接电话?这样很不礼貌。”
他刚责备完,就看见小家伙可怜兮兮的瞟了眼自己的手。他刚才打搏击受了不少伤,虽然不重,但多多少少出了些血。
尤其是手背上,被磨出了好几道血痕。
“好了,”苏清立即温声哄他,“真可怜,怎么就学会打搏击了呢?”
“打搏击很爽,”钟烈弯腰凑近他,“你要是想打,我可以教你。”
苏清好奇问:“这个东西要怎么教?”
钟烈说:“你跟我打。”
“那不行,苏叔可舍不得打你。”苏清垂下眸,突然想起刚才钟烈在场上搏击,他在场下看。记起了当时的微妙感觉。
就好像有人在戳弄他的心脏,对他的心脏抽丝剥茧。他的心跳比往常更剧烈,伴随着每一次跳动,都会隐隐泛起抽痛和煎熬。
那算是什么感觉?
反正不太舒服就是了。
“你以后心里憋屈,可以拿苏叔撒气。想怎样苏叔都不会怪你。”苏清垂着眼,替他清理好了手背上的伤,语气漫不经心:“想做也可以。”
钟烈眼睫颤了颤,抽回手。
苏清也没在意,弯起眉眼笑着望他,“伤得还不算太重,不会影响学习。”
钟烈又瞪他一眼。
晚上十一点。
搏击场里依旧哄闹一片,但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秋末冬初,这时候的雨凉的刺骨,只一滴在皮肤上,冷意便能在瞬间弥漫全身。
“我有点渴,”钟烈指了指隔壁一条巷子,说:“里面有家卖绿豆水的,很好喝,我去买一点,你跟我一起?”
苏清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歪头笑。
钟烈啧了一声,“那你在这里等我。”
少年脱了外套披在头上,闯入密密麻麻的雨里。
苏清望着这一幕出了半分钟的神,
他本来可以出神更久,但是被大衣兜里的手机振动吵到了。苏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几条消息。发件人是前不久才见过的栾先生。
栾先生把位置发给了他,说要见他一面。
穷途末路的人,为什么要见他?
在和栾先生重逢,见到对方第一眼时,苏清就猜到了这个人想对自己做些什么。他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他很明白这种心理。
正是因为太明白,太理解,所以他想,总要给栾先生一个机会,
事事都要完美,摧毁一个人也不例外。
这样才不会遗憾,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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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位并不远,苏清算了算时间,小朋友排队买绿豆水,买完再回来,这段时间应该够他见一见栾先生了。
苏清按照导航找了过去。
不出意料的是,栾封山约他的地点果然不是什么酒馆或者咖啡店,同样是个荒凉漆黑的小巷子。栾封山坐在巷子旁边的长椅上,抬头看他。
“来了啊。”栾封山挤出个笑。
“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苏清很客气的说:“我还有事,所以时间不多。”
栾封山低下头,“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些话。”
“嗯?”苏清突然笑了笑,眼底温吞,“栾先生这是想我了?”
栾封山没有理会他的打趣。
他站起身,在连绵的雨中走过来,双手看似自然的插进了大衣兜里,动作时却明显露出了端夷——大衣兜外露出了匕首的边缘。
“苏清,你觉得我是不是罪有应得?”栾封山睁大眼,声音轻微发着颤,“你之前说你理解我,你觉得我没有做错。”
“是啊,栾先生。”苏清认真回:“您没有做错,”
“那是谁做错了?”栾封山比他高很多,走到他面前时会低下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盯着他,“那肯定是你做错了!苏清!”
苏清抬头看他,眼底清透而平静。
连绵的雨,漆黑的夜。
他也是这样抬头看一个人,
那个人的袖子里也藏着一把刀,也用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恨他入骨的声音说:“肯定是你做错了!你该死!”
可笑的是什么,
可笑的是当初那个人没勇气杀他,而现在这个人没能力杀他。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栾先生,如果您觉得我多余,可以动手啊。”苏清倏的笑了起来,抬眸望他的眼底映着月亮,皎洁而干净。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栾封山藏在袖子里的手腕,帮他把刀抽了出来。
栾封山惊愕盯着他,拿着刀的手不受控制的发颤。
“杀人其实很简单啊,您看,”苏清挑起眉,握着他的手,帮他把刀放在了自己颈侧,“就是这里,只要割下去就好了。”
栾封山觉得这个人疯了!
他突然惊慌起来,原本脑子里那些想杀人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他怎么能杀人呢?他没想要杀人!
苏清看见他的反应,有些失望,“您不敢吗?”
他眼底灼热,里面的光亮而干净。他把眼镜摘下来,小红骰子便搭在他耳垂上,在漆黑夜幕中被雨水淋透,显得妖异而艳丽。
他帮他加深了力,帮他把刀刃割入了自己颈侧的皮肤。
他能清晰感觉到有温热血液流出的感觉,有疼痛感,有真实感。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父亲也该把那一刀捅下去。
这样才对。
栾封山被他吓飞了魂,拼了命的把手抽了出来。他怕自己被连累,只能又硬着头皮把刀也抽了出来,扔下一句,“疯子!”
真是疯子!
栾封山哪儿还记得什么报仇,扭头就跑。
苏清望着他叹了口气,觉得这个人真可怜。他用手抹了一下脖颈处的血,垂眸盯了一眼,又十分厌恶的蹙起眉,把衣领竖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见小朋友给他发的消息:
“你在哪儿?”
“在哪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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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烈买了两杯绿豆水的功夫,回来以后那人就没了影。他莫名觉得心里发慌,虽然苏清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也保不齐!这地方什么人都有!
万一呢,
他给苏清拨了好几个电话,又发了好几条短信。期间钟虚仁又不厌其烦的给他打电话,被他按断了好几次。
终于,在他准备报警的时候,苏清把电话拨了回来。
“对不起啊小朋友,我在四周转了转,没留神时间,”电话那边的人气息有些虚弱,像是有点感冒,“我快到了。”
他话音刚落,钟烈就在街道拐角处看到了他。
钟烈跑过去,皱眉问:“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怎么,”
他话没说完,突然顿住。
“嗯?”苏清接过他手里的绿豆水,笑着问:“怎么不说了?”
钟烈站在他面前,漆黑眸子垂下,定定望着他。
他在搏击场混这么久,最常嗅到的就是血腥味。他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哪怕对方身上只有一点点,他也能闻出来。
更何况,苏清身上的血腥味不止一点点。
“你是不是见了什么人?”钟烈压抑着嗓音里的情绪。他目光在苏清身上扫了一圈,试图发现什么异样。
并没有什么异样,
男人依旧眼底带笑,神情轻松而自然,额前碎发被雨水沾湿搭在眉眼上,映着他清透眼瞳里碎星似的温柔。
苏清说:“没有啊。”
然后,钟烈扯下了他的衣领。
夜色漆黑,他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看到男人白皙脖颈上多出了一条很长的伤口,不算深,但是伤口很新,还淌着血。
钟烈屏着呼吸,眼瞳骤然收缩。
他指尖不自觉发颤,完全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就是你说的谁也没见?”钟烈偏头看他,眼底泛着红。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发脾气,咬牙切齿的问:“苏清。”
“这个是我自己弄的,算是吧。”苏清笑了笑,“只是些小伤,喏,你看,”他用手抹了点伤口处的血,“都快不流血了。”
钟烈被气得想笑,“是啊!都不流血了!”
苏清眨了眨眼,“那你不要这样看着苏叔,苏叔有点难受。”
他真的有点难受。
“这个要趁新鲜喝,放的时间长了就不好喝了。”苏清重新把衣领竖起来,试图把刚才的气氛找回来。他把手里杯子的吸管戳到小朋友唇上,哄他:“乖。”
钟烈眼底透出几分戾气,拨开了他手里的杯子。
夜色朦胧,雨势渐猛。
他把绿豆水丢到了地上,扼住面前人的双手手腕,埋头在他颈窝处。
伤口处涌出的新鲜血液被人用舌尖一点点舔舐干净,对方带着安慰心疼的情绪,很温柔的舔吻着他的伤口。
苏清僵在原地,在雨中微微睁大眼。
呼吸声拉扯心跳,在夜里叫嚣狂躁,仿佛每一秒每一分都被无限拉长,再放慢。
理智情绪一秒崩溃,
封闭世界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