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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裴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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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的是一张清丽漂亮的脸,柳叶眉,杏仁眼,白皙若雪。看起来年龄不大,还没长开,但已经是极为出彩夺目的容貌,不是那种惊艳或者魅惑的美,相反的,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毫无攻击力的长相,唇角有对很浅的梨涡。

不像是来找事的。

得出了这个判断,裴原脑子里紧绷着的弦松了些许,已经运了三分内力的手掌也卸了力。

直到他视线下扫,看见了宝宁那身大红色的喜服,裴原瞳仁一缩,骤然想起来早上翠芙说的话,说今个是他成亲的日子,新娘子约莫中午就到,那时她便回京城去了,由他的皇子妃继续伺候他。

翠芙说那话的时候带了几分怜悯:“听说您的皇子妃是指腹婚,荣国公家的女儿呢?那样的千金小姐,怎么甘心沦落到这样的地方来,以后还不知怎么对您呢,真是可怜见儿的。”

裴原不知道翠芙是在可怜谁,是可怜他,还是那个要嫁过来的皇子妃。

思及此,裴原露出一丝讽刺的笑。说的也对,就凭他现在这样的处境,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哪会有傻子来伺候他,一个个都巴不得他快死吧?就连少府监派来的丫鬟都敢对他颐指气使,何况是什么皇子妃,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肯定是个被逼着嫁来的倒霉庶女,路上不一定都哭了多少次了,说不定现在正在心里算计着怎么脱身,先来他房里打探下情况。

她应该很高兴吧,瞧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咽了气,她就是自由人了。

……

裴原看着她的裙子呆住了。宝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连被子滑下去了都不知道。

她怕裴原着凉后病得更重,伸手将被子扯了回来,围在他颈边,又问了遍:“你很渴吗?若是还能忍的话,就等一下吧,喝冷水总是不好的,你告诉我哪里可以打水,我烧热的给你喝。”

真是够能装的。

裴原回过神,厌恶地皱皱眉,侧身躲开宝宁的手,仰头将茶壶里的水喝了个精光。

许是手抖的厉害,最开始时茶壶嘴儿没对准,不少凉水洒出来,灌了一脖子。裴原像是感觉不到,将茶壶扔回桌面上,随便抹了下嘴,又钻回了被子。

从始至终被忽略,宝宁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

站了会儿,她又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先说说话,和他搞好关系。

宝宁蹲下身,让视线与躺下的裴原平齐,尽量用最温和的声音道:“四皇子,我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裴原忽的睁开眼,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滚?”

宝宁被骂得愣了下,有些委屈。

她抿抿唇,很快调整过来心情。

早就知道裴原是这个脾气了,现在又一朝跌落泥潭成了这样的处境,心情差些也正常。她让着他些,没必要因为这个生气。

想通了,宝宁又笑盈盈的了,与他介绍:“我姓季,名字叫宝宁,你听说过我吗?季宝宁。”

裴原古怪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答。

宝宁想,裴原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他原是四皇子,那般高贵的人物,性格又一直是纨绔张扬的,平日里结交的也都是些纨绔公子,整日做着些骑马射箭的事,许是连季嘉盈他都不熟悉,又怎么会听说过她。

不过那都不重要。以往的都过去了,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以后就是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宝宁给裴原掖了掖被子,拄着下巴看他,眼睛弯弯,“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待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裴原冷笑一声,闭了眼,不再看她。

他左腿有伤,因为一直没有好好清理上药的关系,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化脓,碰着便会疼,所以裴原平日都是向右侧躺着睡的,脸正好面向宝宁的位置,躲都躲不开。

他懒得理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又过了会儿,宝宁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

裴原听见关门的声音,终于睁开了眼,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讽刺。

这女人的段位还很高明,假情假意的那番话,真以为他听了就会感激涕零吗?

如此想着,腹中的饥饿却是被唤了起来。

裴原伸手往身后摸了摸,掏出一个油纸包,拆开后是半张葱花饼。放了太久,冬日又冷,葱花饼上的油已经凝上了,看起来腻得发慌。

翠芙对他不上心,加上这里没什么食材,她本身做饭也难吃,每日只做玉米糊糊,里头拌上点苦盐,凑合着就是一顿饭。裴原咽不下去,靠着裴扬隔几日送来点心饭食充饥。

裴扬是他的五弟,今年十三岁,是圣上最小的儿子,自小就倍受宠爱。

裴原对这个弟弟一向不错,裴扬的拳法和剑术都是他亲自教的,裴扬对他也极亲近。后来他出了事,原先那些酒肉朋友跑得无影无踪,一个个急着和他撇清干系,只有裴扬还记挂着他,隔着三五日就会来看看,送些东西。

算起来,裴扬也五日没来了,大雪封路,这里偏远,他走一趟也很难。

裴原咬了口葱花饼,在心里琢磨着,待会自己去做些饭,好留着明日吃。

至于刚才那个女人,他是不相信,也不指望的。说的倒是好听,等着吧,不出三日,她便哭着喊着要回去了。

想到这,裴原眼色又冷了几分。

赶紧走,省得扰了他的清净。

……

宝宁将院外的嫁妆箱子拉回了屋子,她嫁妆并不丰厚,满打满算就两个大箱子,其中一个还是许氏心疼她,花私房钱置办的。

除此外,宝宁自己还带了个小箱子。

那天见着了少府监给裴原准备的聘礼,宝宁便对他现在的处境有了数,怕这里连生活的必需品都没有,自己带来了一点。几斤猪肉,一袋白面,一袋精米,还有些零零碎碎的菜和药。因为这些东西,她被季嘉盈和季留湘嘲笑了好一通。

宝宁原本还觉得自己多心,现在看来,多亏她想的周全了些,要不然今晚吃什么都不知道。

喜服太累赘,宝宁从箱子里翻了套常服出来换上,瞬间觉得轻松许多。

她想了想,又翻出块布巾来,去将裴原窗户上的洞给堵上了。

这人是个脾气躁还不计后果的,发火便发火呗,非要砸窗子做什么,砸坏了,冻的还不是他自己。

宝宁摇摇头,转身继续去找水源,心情再不好,饭总是要吃的。

一回头的功夫,宝宁忽然发现在裴原所住的茅屋的东侧,屋子和篱笆墙之间有一条窄窄的过道,约莫一尺宽,她走过去看了眼,那边竟然也是个小院子。宝宁惊喜万分,提起裙摆挤过去,瞧见院子中间赫然是口轱辘井,井的东侧有一个菜窖入口样的东西,被木板挡着,西侧是一片被开垦过的菜地,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菜了,只剩一栏一栏的田垄。

宝宁这才知道,这院子是个“日”字一样的结构,篱笆墙围成一个大院子,两间小茅屋挡在正中间,左右留出过道儿来,通向后面的小院子。

有井,有菜窖,还有菜地,等到春天时候,这日子就好过多了。

宝宁转眼就将那会儿裴原冲她发火时那点不高兴忘记,回西厢取了根蜡烛点上,想去菜窖底下看看到底有多少存粮。

掀开木板,扑面而来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混着白菜和萝卜的特殊气味,倒也不算难闻。

宝宁把裙摆系在腰上,拿着蜡烛小心翼翼地从梯子爬下去,蜡烛一直没灭,她也放心许多,等到了底下,宝宁满怀着希望转头看过去,只见角落里几颗大白菜,旁边放着一颗被切了一半的大红萝卜。几颗烂菜孤零零地躺在那,她想象当中的满满存粮和风干腊肉什么都没有。

宝宁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但转念又想,至少还是有几颗白菜的,也挺好,今晚做疙瘩汤吃,稠稠的热热的,也很不错。

她从小就是惯会安慰自己的,苦中作乐,无论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一转眼就会忘。陶氏说她没出息,宝宁不知什么叫有出息,她只觉着自己这样很好,心情总是愉快的,生活也有滋有味。

宝宁去抱了一个大白菜,将蜡烛吹灭了,顺着梯子往上爬。

厨房太小,还挨着她的床铺,在那洗菜不方便,宝宁干脆打了水上来,蹲在井边洗。

现在是冬末春初,春寒料峭,井水冷得冰骨头,宝宁手冻得通红,她洗了一会觉得冷,就甩甩手上的水,将手缩进腹前捂暖,边打量着这个小院子,琢磨着过半个月冬土都化冻了时,她要种什么菜。葱肯定要种的,还有韭菜也要种,炒鸡蛋很好吃,还要种白菜,小辣椒,茴香菜。对了,再种些黄瓜,夏天可以解渴。说到解渴,葡萄也是可以种的,还能搭成葡萄架子,好乘凉……

……

二月中旬,天黑的早,申时还未过,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

裴原伸手抓了件外衣披在肩上,艰难站起身,想去厨房做点饭。

因为那次意外,裴原左腿是瘫痪的,有痛感,但是完全使不上力,为了能站起来,他只能拄着木棍,行走艰难。从东厢到西厢的门口,短短几步路,裴原便走得大汗淋漓,许是用力过度的关系,他能感觉到那些刚愈合的细小伤口似乎又都崩开了,一丝一缕的疼痛顺着脊背爬上来,裴原低下头,厌恶地盯着自己的双腿,眼底一片阴霾。

这样残废无能的自己,连他自己都嫌恶,又指望谁来喜欢呢?

推开西厢的门之前,裴原是有一瞬的犹豫的,他想过,万一她没走,还在屋里呢?

裴原在门口站了一会,见里头仍是没动静,伸手推开门。

果真空无一人。

裴原自嘲地笑了下。果真是想太多。

火石就放在桌上,裴原拿起来抓在手里,艰难地蹲下身,想把灶生起来。

蹲身这个看起来极为简单的动作,对于裴原来说无比困难。他腿上有伤,左腿又无知觉,连曲起来都费力,为了能蹲下,他必须死死握住棍子保持平衡,才不至于像一边倾斜摔下去。棍子只是粗一些的枯柴,并不结实,重力之下像是随时要裂开,裴原额上满是细汗,他粗喘了口气,将棍子扔开,转而扶上灶台,但臂上吃力,他手一滑,还是摔在地上。

伤口彻底崩开,剧烈的疼痛让裴原眼前一黑,他仰起头,喉间溢出一丝闷哼。

……

宝宁端着洗好的菜推门进来时,裴原正努力想要站起来。

听见身后的响动,裴原心下一惊,立刻回头看去。

宝宁也正惊讶地看着他:“四皇子,你怎么出来了……”

她视线下滑,落在裴原无力支撑的左腿上,那条腿瘫软无力,站成了一个颇为扭曲怪异的姿势。

裴原来不及为她的出现感到欢喜高兴,瞧见她视线落向的位置,脸色猛地一沉。

他捏着棍子的指尖泛着清白,红着眼喝道:“再看,挖了你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燥郁可怜小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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