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早上好, 公爵大人。”穿着骑装的少女一出现在城堡内，路过的侍女侍从们都向她颔首致敬。
格洛丽亚点头回应，她腰间挂着佩剑。作为整座城堡的主人, 只有她拥有在这里携带武器的权力, 即使是她的骑士长也不能如此。
“这是今天送来的消息, 我的女士。”安茹的领地事务大臣将文件递交到格洛丽亚手中, 在她去打猎的这段时间，安茹亦如往常一般和谐。
当然, 除了她那群烦人的“亲戚”。
“您的母亲下午就回从别院归来，听哪里的女仆说她依旧在苦恼您丈夫的人选。”事务大臣将小道消息透露给了格洛丽亚。
他是安茹领地下的一位伯爵, 在格洛丽亚成为公爵时对她保有轻视。满脑子只有胭脂华服的女人懂如何治理一片领地吗？如果不是安茹这片领地一直采用的是半萨利克继承法（在近亲没有男性的情况下女儿拥有优先继承权）, 适合当公爵的应该是上一代公爵祖父的侄孙子, 而不是身为女性的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小姐成为公爵的事情板上钉钉，那他们只能将目光放在她未来丈夫的身上。只要格洛丽亚嫁人，那她的丈夫就可以合理的要求她将土地的管理权交出来。哪怕格洛丽亚小姐选择入赘婚姻, 但只要管理土地的人是位男性, 就能让整个安茹宫廷全盘接受。
安茹家族曾经出过不少国王, 乃至今日, 安茹家族都占据法兰西最丰饶的西边土地。在格洛丽亚的加冕礼上，路易国王也驾车来到了安茹, 参加这位法兰西独一无二的女性的典礼。
加冕礼上, 宾客们纷纷落座在教堂椅子上, 路易带着他的王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的小女儿坐在最前方。他皱着眉头, 一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沉思。
“我亲爱的丈夫, 我第一次在一位公爵的加冕礼上看到如此多的单身男性。”王后把玩着手中的扇子, 并不时地回应着向她打招呼的贵族们, “下到五岁稚儿，上到八十岁老翁，他们今天的共同目的恐怕不是为了观礼，而是为了这位公爵大人吧？”
路易没有说话，他在思考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
王后见丈夫不理自己，她也不觉得被冷落。用扇子遮挡住半个脸颊，她冲远处自己的情人抛了一个眉眼，嘴角勾起妩媚的笑容。
安茹公爵走的还是太早了，倘若他在临死前为格洛丽亚小姐选定一位合适的未婚夫，恐怕也不会出现现在这种闹剧。
安娜斯塔西娅公爵夫人站在女儿身旁，她出生罗斯，在法兰西多年，早已在穿着打扮上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法兰西女性贵族。可她的表情却是坚毅的，这比起其他流露出或柔弱或妩媚表情的其他法兰西女人，反而是特殊的。
当年，她参加了丈夫的加冕典礼。如今，她要参加女儿的加冕典礼。
旁边的女仆准备为格洛丽亚穿塑身衣，今天是较为重要的场合，他们特别准备了硬制的塑身衣，由金属制成。
格洛丽亚看着那只有自己三分之二腰围的塑身衣，翻了个白眼，“母亲，您确定您想在我的加冕典礼上看到我昏过去的模样吗？”
安娜斯塔西娅在罗斯宫廷的时候从不穿塑身衣，即使在法兰西，也会特地找人做大一圈的软制塑身衣装模作样一番。她作为安茹公爵的妻子，几乎是整个王国除了王后、王太后外最为尊贵的女性，自然没有人对她的穿着随意评判。即使有人去批评她的失礼，爱她的丈夫也会在公共场合表示是自己要求妻子这样穿的。
可今天，是格洛丽亚的加冕礼。安娜斯塔西娅知道女儿这个爵位坐的有多么不安稳。他的丈夫留下的心腹中愿意支持格洛丽亚这位女性继承人的人，其实很少。不少人其实都在等这位格洛丽亚因为“风寒”，离开人世。
“你不能给他们留下把柄，亲爱的。”安娜斯塔西娅说道。
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却将女仆手上的硬制塑身衣扔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坚定，“母亲，看来您还是没有明白。”
“对于外面这些人来说，无论我多么遵守法兰西贵族的礼法，我都是个女领主。他们不会看到我任何好的一面，只会去攻击我的性别。在他们眼中，我身为女性，戴上了安茹公国的王冠，我就是有罪的。只有我拥有一位丈夫，为他生儿育女，我才是合格的。”说完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语，格洛丽亚碧绿的眼眸中倒映出安娜斯塔西娅的影子，她指着女仆手中的裙子，接着说道，“为我直接穿上这条裙子吧，我需要在马匹上作战，束身衣只会让我的腰肢不再有躲避刀枪的灵活性。”
“你的前路将会非常困难。”安娜斯塔西娅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作为一位母亲，我希望你能顺利地度过这一生，可我却又不想看到我的女儿被礼法压迫，变成政治婚姻下的牺牲品……”
“丽亚，我可爱的小南瓜，请告诉你这可怜的母亲，我该如何抉择？”
女仆是安娜斯塔西娅出嫁时就跟在她身边的人，她安静地为格洛丽亚穿着衣裙，将自己伪装成一个透明人。
“安静地站在远处，看着您的女儿将这片土地治理的更加繁荣。”
“我会比我的父亲更加伟大。”
眼前的少女只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但安娜斯塔西娅却在她眼中看到了老安茹公爵的魄力。
“你知道你将会面对什么吗？”安娜斯塔西娅沉声道。
“我会斩断每一处荆棘，踢开每一块绊脚石，推翻每一个阻碍。”
安娜斯塔西娅突然上前几步，俯身在少女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如果阻挡在你面前的是法兰西呢？”
格洛丽亚停顿了片刻，然后道：“我即安茹。”
“我，即法兰西。”
加冕典礼开始了。
安茹的强大让法兰西最为尊贵的主教前来这里为她加冕，尽管他加冕的是一位女性领主，可安茹背地里送上的庞大礼金让他闭上了自己的嘴。
在安娜斯塔西娅公爵夫人的陪伴下，继承了安茹广阔土地的女继承人格洛丽亚站在了教堂门口。旁边的侍从推开大门，倘若她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婚服，此时的场景更像是一场婚礼。
大门被推开，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到了门口。国王贵族们坐在教堂内，外面则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乡绅平民。格洛丽亚的父亲将她保护的很好，除了城堡里的侍从骑士外，很少人亲眼见过这片大陆身价最高的女继承人。
但如今，当她出现。嘈杂的声音全部消失，所有人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不愿离开。
对于贵族来说，格洛丽亚的全部魅力都来源于她的领土。即使她是一位满脸横肉长着麻子身患梅毒的肥猪，都会有没有继承权的帅气男人捧着她的脸满含深情的亲下去，称呼她为此生挚爱。
她太美了。
前来观礼的诗人和画家在那一瞬间感觉他们丧失了创造美的能力。
如此美丽的事物就在眼前，他们又该如何将它留下呢。
少女金色的长发宛如最珍贵的黄金，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淡淡的光芒。碧绿的眼眸就像出产自埃及的宝石，让人想去探究其中的瑰丽。而她的美貌，更是上天恩赐的礼物，路易国王的王后在出嫁前有帝国瑰宝的美名，嫁入法兰西后更是被称为法兰西的“清晨玫瑰”。
可在现场的法兰西人看来，格洛丽亚这位法兰西人，才配得上法兰西玫瑰的称号。
她的美貌，才是上天赐给法兰西的礼物。
那一刻，单身的男性看向她的眼睛里，除了对权力的渴望之外，增加了男性对女性的征服欲。
这些都被格洛丽亚看在眼里，但她低垂下眼眸，走向了礼台。
旁人只当这是小女孩般的害羞，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想让那双满含野心的眸子，被他人看见。
主教宣布着格洛丽亚成为安茹公爵的合理性，所有人知道这只不过是个过场。就算没有主教的承认，她也是安茹公爵。
当代表安茹的王冠戴在格洛丽亚头顶上的时候，坐在下面的路易国王率先鼓起了掌。紧接着，所有人都跟随国王的脚步，为格洛丽亚的加冕鼓掌。
一旁的王后看着自己丈夫的时候，露出几分探究的目光。
夜晚的宴会上，格洛丽亚更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永远有数不清的男性邀请她跳舞，更好笑的是，还有一些贵妇人带着自己只有六七岁的小儿子，想要邀请格洛丽亚跳舞。
“公爵大人，和这可爱的孩子跳上一支舞吧。”一位来自香槟的伯爵夫人“推销”着自己的小儿子，“他很希望和您共舞一曲。”
伯爵夫人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儿子似乎更喜欢放在餐桌上的草莓果冻，而不是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刚想拒绝的时候，一只手就从她身边伸了过来。
宴会厅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这位法兰西最尊贵的男性身上。之间==
只见，国王路易微微颔首，冲格洛丽亚发出邀请，“美丽的小姐，我能否同你跳一支舞。”
一晚上都挂着礼仪笑容的格洛丽亚此刻的表情变得真诚，她将手放在了路易手心中，“我很荣幸，我的陛下。”
尽管格洛丽亚在剑术、军事上的训练远多于舞蹈，但她的身段非常轻盈，在帅气的路易怀里跳舞的时候，更是一派赏心悦目。
跳舞的时候，二人都没有说话。格洛丽亚嘴角含笑，脸颊微微泛红，像是一个真正的年轻女孩。而路易则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眸，考究的看向对方。渐渐地，场上跳舞的人都停下了舞步，将场地留给了国王和女公爵，这里变成了他们的主场。
乐团的指挥是个明眼人，在他的指挥下，这首三分钟的曲子硬生生的重复了好几段，被拉长到了五分钟。但音乐总归是有结尾，指挥在快到六分钟的时候，结束了这首曲子。
舞曲结束，路易注视着格洛丽亚，手心中还是对方那纤细的腰肢。
对方并没有穿塑身衣，路易凭触碰就能感知到。女性柔软的腰肢在他掌心之中，他的眼眸间闪过几道不明的光。
“陛下，舞曲结束了。”格洛丽亚轻声道。
这时，路易才松开了手，同格洛丽亚互相颔首行礼，回到了自己妻子身边。
乐曲再次响起，舞池内又有不少男女在其中跳舞。
王后靠在椅子上，她瞥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扇子遮挡了她的嘴唇，让她说话的声音只有二人能够听到。
“我亲爱的丈夫，您现在应该很后悔同我结婚。毕竟，只要迎娶这位安茹的女公爵，那安茹富饶的土地便会永远成为卡佩家族皇冠上的最耀眼的一颗钻石，不是吗？”王后娇笑着，丝毫没有给自己丈夫面子。
“亲爱的，玩笑只有在有趣的时候，才能被称为玩笑。”路易眼中的笑意不及眼底。
而另一边，安娜斯塔西娅在格洛丽亚同路易国王跳完舞后，将她拉到一边，用俄语说道：“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你差点就要被国王按进怀里了，如果你不想结婚，你可以不结婚，你想结婚，也有一堆人供你选择。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国王！教皇是不会允许他离婚的，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更不会容忍！或者你要告诉我，你要成为国王的情妇，像曾经蓬巴杜那个□□一样，出入国王位于凡尔赛宫的寝室吗？”
但格洛丽亚却浅浅笑着，安抚着母亲，然后说：“他上钩了，母亲。”
安娜斯塔西娅愣了一下，“什么？”
“他们需要我嫁人，但如果是国王看上的女人，他们又怎能随意让我嫁人呢？”格洛丽亚勾起唇角，“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人向国王建议，和王后离婚，然后迎娶我。但亲罗马那一派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我的婚礼事宜就会被搁置下来，直到这两群人决定，国王是否应该迎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