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他的出现很突然，做好事的动作又太迅速。

当男人将垃圾扔入垃圾箱后，叶苏念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叶苏念看向这个的陌生男人，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样貌英俊，眉骨锋利，鼻梁十分高挺，眼窝有一种混血般的深邃感。

他站在路边，明明是在助人为乐，可神情却阴沉得可怕，气息仿佛浸了冰一样冷冽。

他……很生气？

叶苏念有点迷茫。

她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朝着男人走去。可男人像是不想看她一样，发现她过来了，他便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

人在屋檐下长大，叶苏念极其会看人脸色，更何况对方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反感。

叶苏念脚步一停，停在几米外。

“……那个，谢谢您。”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又有些客气。

男人仍然背对着她，对方不想被搭讪，叶苏念很识时务地道谢之后便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在她的背后，穆寒州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他本来没想这么快就露面，是他的冲动，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穆寒州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感觉到叶苏念离开，他这才转过头，终于光明正大地看向了她。

女孩离去的背影孤孤单单，乌黑的长发乖巧地在脑后束成马尾，穿着洗得泛白的浅蓝色连衣裙，后背上还有些白灰，身材也比同龄孩子要显得单薄的多。

他又想起了助理何安的调查，叶苏念过得很不好。

穆寒州的心便抽痛起来。

他想起她的小心翼翼，压在他心中角落多年的戾气便有要翻涌而出的冲动，恨不得直接带她离开。

可是，叶苏念并不记得他是谁。

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穆寒州一直目送叶苏念的身影进入居民楼单元，他这才收回目光，有些烦躁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

*

穆寒州年轻时曾经深陷绝境。

穆家是个有钱有势的顶级豪门，外面风风光光，其实内部斗争非常严重。

他不算主家一系，穆氏当家换人也轮不到他。可穆寒州是商业奇才，年轻时风头太盛，得罪了不少平辈。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如果穆寒州是老穆总的亲生儿子而非亲戚旁支的后代，或许继承家族和集团的就是他了。

保他的老一辈病逝后，家族中的年轻一辈开始上位，他们眼红他被长辈私下馈赠的巨额资产，又恨他高傲冷淡，便想齐心协力搞垮他。

他的母亲被家族的人逼得自杀而亡，他也被其他人紧咬不放，所有人都想让他去死。

穆寒州那时也很年轻，失去母亲，又被逼上了绝路，便决定哪怕用最肮脏的手段，也要让整个穆家陪葬。

在通往无法回头的那条马路上，穆寒州穿行在夜雨中，他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蜷缩在路边店铺的雨棚下，浑身湿透，被冻得瑟瑟发抖，狼狈不已，像是被遗弃的小猫崽儿。

穆寒州本是个非常冷漠自我的人，从不是善良之辈，可他那天仿佛被命运的线牵引，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女孩的面前。

女孩抬起头，她的脸蛋脏兮兮的像是个小花猫，可她的眼睛却那么明亮，是穆寒州在家族中从未见过的干净。

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裤管。

那个夜晚，犹如丧家之犬的穆寒州没有走上绝路。

他捡到了同样没有家的小女孩，他抱着她，在雨中，他脚步蹒跚地回了暂住的地下室。

从此，他们都有了家。

那时叶苏念五岁。

她像是幼崽一样脆弱而柔软，却有着世界上最纯粹干净的眼睛。

穆寒州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捡来的妹妹是他黑暗的生命里的唯一光亮，是他咬牙坚持下来的动力。

他告诉自己隐忍、更隐忍，他要为了她而做一个好人，要让叶苏念有个干干净净、可以自豪提起的哥哥。

最终穆寒州用正规手段扫平了所有的敌人，掌控了穆家，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

最后一次见面时，穆寒州陪她过了10岁的生日。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那时的叶苏念，很活泼，最喜欢挽着他的手臂撒娇。

他将她捧在手心里，像是小公主一样养大。穆寒州对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想象与期待，都放在了叶苏念的身上。

他想给她最漂亮的衣服，想送她去最好的学校，想看着她长大，成家，他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结果在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叶苏念凭空消失了。

她的房间里甜点才吃了一半，可是人就这样无影无踪。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除了穆寒州之外，他身边所有接触过叶苏念的人都不记得她的存在。

就好像她是一个从天上来的小仙女，拯救了他之后，便从穆寒州的人生中彻底消失。

穆寒州几乎发疯，有一天，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

原来他生活的世界以小说为基础建成，而他原本是不得善终的反派，叶苏念是从其他世界来救他的。

她是一个被穿越者抢夺了自己本来人生的小说女主角，被迫投胎在了命数已尽的弃婴身上。

为了活下去，增加女主气运，叶苏念没有选择地接下拯救反派的任务，她救他的时候，也是在救自己。

如今任务完成了，她也就被强制离开这个世界。

最后，那个声音告诉他，这本小说为基础的世界还有六年的命数要走，六年后，为了防止世界崩塌，不同的小说世界会彼此融合，那时，他便会再次见到她。

因为这个十分疯狂的梦，穆寒州竟然真的隐忍六年，终于等来世界融合，整个世界多了许多曾经不存在的元素，的确像是不同世界的融洽拼接。

大到国家，小到企业和街道，都和过去大相径庭，可除了他之外好像没有人觉得不对。

穆寒州花了很多时间，半个月前才找到了叶苏念，他暗自调查和观察的一阵子，发现她似乎没有了之前的记忆。

这倒没什么，可叶苏念虽然是孤儿但是被领养，有自己的监护人。

如果她还是小孩子，穆寒州或许可以直接向罗家施加压力，让对方把抚养权拱手让人，穆寒州直接把人接走慢慢培养感情就行。

可如今叶苏念都十六岁了，又很聪明，穆寒州怕自己贸然出现反而会产生反效果，让她产生畏惧或者厌恶心理，所以这半个月他一直隐藏在暗中，头疼如何自然地介入她的生活。

穆寒州知道罗家付生活费把她寄养在这里，可他没想到，叶苏念过的竟然这么不好……

穆寒州眸色深沉地抽着烟，他倒是有能力让罗氏解除领养关系，可叶苏念不认识他，她也是大孩子了，怎么能再一次自然的取得她的信任，反而成为了难题。

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穆寒州转过头，便看到叶苏念又拎了两袋垃圾下楼！

顿时，他就怒了。

叶苏念病才好！

这家人怎么这么恬不知耻，收了罗家的钱，还让没成年的女孩当他们的保姆？！

-

叶苏念刚刚拎着垃圾走出单元楼，就看到那个陌生但好心的英俊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叶苏念一怔，她手中的垃圾已经被粗鲁地抢了过去，扔在了地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干活？”穆寒州蹙眉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熟络，又补了一句，“你家大人呢？”

叶苏念自然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说那些事情，她只是轻轻笑了笑，便要低头捡垃圾袋，穆寒州烦躁地拦住她，“别捡了！”

“不捡会给环卫工人造成负担。”叶苏念语气温和地说，“谢谢你，最后剩这些了，我一起倒了就好。”

穆寒州知道她一直这样善良又心思细腻，他沉声说，“你站在这里不许动。”

然后，他又快步把垃圾拿走扔进了垃圾箱。

如果其他人要是知道那个以雷霆手段闻名的穆氏总裁竟然在做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惊得一口水喷出来。

叶苏念有点茫然地站在楼宇门外，不知道为什么，穆寒州的话有一种长兄般的严肃和关心，让她不知不觉就听了他的话。

穆寒州很快折返回来。

他记得刚刚叶苏念拎垃圾把手都勒白了，又忍不住关心道，“手疼不疼？”

叶苏念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她，而且还是来自于一个奇怪的陌生人。

她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心绪，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谢谢你。”

与此同时，五楼，王家的门敞开着。

叶苏念来回倒垃圾，王婆干脆让她别关门，又把窗户打开放放空气。结果老太太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叶苏念上楼。

而且，下面似乎还有隐隐约约地说话声？

王婆关了电视从客厅走了出来，她站在五楼走廊窗户往外看，正好看到叶苏念衣服和肩膀的边角，叶苏念站在楼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王婆知道年轻人最爱玩手机，她孙女王萌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要拿着手机。

她以为叶苏念也是这样，顿时打开窗户就骂了起来，“就知道偷懒，这才干多少活，动作快点！还是你想让其他邻居看笑话？”

这还不算，王婆又骂骂咧咧地嘟囔着，“没爸妈教养的东西，贱胚子，懒死你算了！”

楼下，叶苏念已经习惯老太太从小到大的谩骂，从不放在心上。只是在穆寒州的面前，还是有点尴尬。

结果，她就看到穆寒州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而可怕起来。

他直接迈步进了叶苏念身边的大门，动作之快，让叶苏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上到了二楼。

“等，等一下……”

叶苏念不知道穆寒州要做什么，但直觉和自己有关，她赶紧也跑了上去。

穆寒州步子大，他很快来到五楼，王婆正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

他伸出手一推门，防盗门砸在外墙咣的一声，把王婆吓一跳。

她转过头，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一身戾气的男人站在门外。

老居民楼本来房梁就矮，穆寒州身材挺拔，他比门梁似乎都高一些，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令人战栗的气场瞬间反客为主，占据整个客厅。

“你，你是谁，你要干嘛？！”王婆磕磕巴巴地说。

穆寒州嘴角勾起冰冷暴戾的弧度，他冷笑道，“你这老泼妇，都已经古稀之年，说话还这么没有教养，不怕晚年遭报应，横死街头？”

王婆平时耀武扬威，横惯了，在外面也没少和人骂街，附近老居民都知道有个姓赵的恶老太婆。

她年纪大，声音又尖锐又会骂脏话，谁都奈何不了她。没想到今天遇上了更横的人，王婆的嘴唇颤颤巍巍，她又气又怕，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竟然一时间没开口说话。

这时主卧里的王强和李文娟也听到了声音，王强推开门，他看到穆寒州时一怔。

虽然不知道穆寒州是谁，但他的穿着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

可看到自己亲妈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王强还是向前几步，他怒声道，“你怎么跟我妈说话的，你他妈谁啊！”

穆寒州便看向他。

对上穆寒州目光的那一刻，王强的心脏都抖了抖，这个年轻男人的目光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像是野兽一样冰冷又危险。

“让一个病才好的孩子做所有家务，你们家的成年人都死光了？”穆寒州冷冷地说，“你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好意思吗？”

王家人这才明白，这个人是来给叶苏念出头的？

“关你什么事情！”王强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气急败坏地说，“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有你插手的份吗！”

顿时，穆寒州就笑了。

他一边迈步走进客厅，一边伸出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明明自己这边才人多势众，可不知道为什么，王家三人都有点害怕。

王强是唯一的男人，他只能原地不动，咬牙瞪着穆寒州——现在都法治社会了，他就不信这个男人能对他们怎么样！

下一秒，穆寒州抬起腿，一脚猛地踹在王强的胸口上，将对方踹得向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动作又狠又准，皮鞋的鞋底还带跟，踹在心脏旁边，王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头又磕到茶几，几乎晕过去。

穆寒州活动了一下脖子，他向前几步，一把拎起王强的衣领，暴戾地笑了起来。

“这件事，我还真就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