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夜都电影学院不愧是华国最顶尖的专业类院校之一。这一届表演系摄影系新生才入学, 不少校内校外活动都在等着他们。
首先是表演系的传统, 每个学期末都会出一个小话剧来让学生适应上台表演。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表演机会。
作为专业第一，不少活动表演的配角都有来找叶苏念，但叶苏念都拒绝了。
她不是为了成为明星而来考电影学院的，她只想演话剧。作为一个内心极有定力也并不缺钱的女孩, 拒绝那些邀约她做的非常心平气和。
连室友看着都有点傻眼。
“念念, 这么多好机会你怎么都不参加呢？”陈立春比她还着急, “你现在在网上有些曝光度，抓紧时机多拍剧露脸, 很容易火的。”
“我不想火。”叶苏念说, “我是为了学话剧才考这个学校的, 那些电视剧和小商演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她其实也想过，如果是质量非常高的好剧本, 其实接也可以。但找到新生们的基本都是一些口水网剧, 或者是广告, 实在没什么必要。
“这个定力，不愧是学神。”唐荷羡慕地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 还能这样坚持不被动摇。真厉害。”
叶苏念很少在宿舍里呆着，她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练功房, 光是学习排练就忙得不行。
秦骜也很忙, 表演系和摄影系是夜电俩大王牌专业, 秦骜忙自己系的事情还要去和穆寒州实习, 俩人忙到根本没什么时间见面。
二人都不知道的是，不仅叶苏念在校内很有名气，秦骜其实也火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摄影系第一的学霸是个长着一章日剧混混男主的脸。
秦骜长得不像好人，在一众摄影系同学中，就他显得最像校霸，眼神总是凶凶的，都没人敢和他做朋友。
可他确实名副其实的摄影系好学生，这种反差实在是让人想笑。
本来这个梗是大一新生之间流传，后来不知道哪个学姐发现了这个学弟长的好看，在论坛里发帖询问，又被科普，顿时这个梗就在校内火了。
据说摄影系第一是个校霸臭拽脸，可人家不仅是好学生第一名，还强烈要求加入学生会为学校服务。
秦骜本来长的就帅，引人注目，因为这个反差梗，他在学校老被陌生同学注视，甚至还有人一碰到他就偷偷拍照的。
秦骜都快被烦死了。拍拍拍，就知道拍他。要是搁在上辈子，他早就挨个踹翻那些人的手机了。
幸好他很忙，被围观的时间还是少数。穆寒州和校长打了招呼，保证他期末考试全部优秀，并且保证一半的上课打卡率，好将秦骜从无尽的摄影系课程中解救出来，捞他去公司继续上课。
秦骜现在比高三时还要忙，学校的文化课他得学、摄影系的专业作业作品得拍、还得去学金融方面的东西，跟着穆寒州去开会。
幸好叶苏念提前将他的学习态度和方法都板正了过来，让秦骜虽然忙但是还算能适应。
秦骜天天跟着穆寒州开会，穆氏高层有的人都怀疑秦骜是不是穆寒州的私生子。
毕竟谁会带一个非亲非故的年轻人呢？而且秦骜和穆寒州看起来太像了，俩人都是冰山脸，面色阴沉，话少而精炼。
穆家的其他小穆总也偷偷过来看过，他们谁都不敢直接问穆寒州，但基本都默认秦骜不是穆寒州的私生子，就是穆寒州领养在外面长大的。
不论如何，未来穆氏可能都会归他所有。穆寒州带秦骜来公司手把手培养，很可能就是一个信号。
其他小穆总裁心思各异。
学校里，表演系中，正要上表演课，叶苏念和同学们都在场地里活动身体，等着打上课铃。
这时，教室门被打开，表演老师走了进来。学生们一抬起头，顿时吸了口气。
跟在老师身后正是楚世墨。青年身形高挑，眼眸天生温柔，仿佛含着星辰，这让气质些微冷淡的他看起来少了丝淡漠，多了点矜雅。
“同学们，这位师哥你们可能都认识，他叫楚世墨，如今负责我们学院话剧社的运营。”老师说，“今年话剧社要出的作品需要一些配角，他是来选人的，你们都好好表现。”
话剧社是夜电的重要社团之一，如今娱乐圈一些夜电毕业的老戏骨基本都在校期间参与过话剧社。
可以这么说，夜都电影学院话剧社，就是好演员的标签之一。
娱乐圈就是关系套着关系，校友和校友之间、流派之间都有小团体，而进了话剧社，毕业后自然和圈内那些戏骨们的关系近了一层，有这关系前辈们也都愿意多带着。
更别说，能进话剧社的都是好演员，所以毕业后完全可以写入个人履历，对表演事业也有好处。
新生们不由得都打起精神来，眼神热络地看向楚世墨。
楚世墨淡淡地向着新生们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看向老师，“梁老师，我想先旁观一节课，看看学弟学妹们的水平。”
“好，你自便。”梁老师转过头，又对同学们说，“楚学长也会就这节课你们的表现，代表话剧社来提出评价，希望大家认真对待。”
叶苏念一直以为楚世墨是个温润的大家公子风范，还觉得陈立春之前给她说他是个很冷漠的人纯粹是误会。
毕竟她一共和楚世墨见了两次面，楚世墨两次都对她的态度很温和。
如今一看虽然他不抵反派们那样的淡漠，但也确实有点冷。楚世墨坐在一边，屋内顿时像是开了空调，学生们都有点紧张。
感受到叶苏念的目光，楚世墨看过来，对她微微勾了勾嘴角。
今天的课程老师干脆拿了话剧社要拍的剧本，是一个民国剧，大概讲述了三对男女在乱世中因为身份阶级工作的不同，而展现出不一样的生活，最终彼此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对剧本的速读背诵和现场发挥也是演员功底的一部分，也是看看新生们的天赋。
虽然话剧社招的是配角，可老师在课堂上选择了一幕，然后让学生们分为不同的角色组，自己选择角色，背诵片段后可以举手上来演，还要和其他角色组的同学演对手戏。
“建议背诵，背不下来可以拿剧本，重要的是对角色的理解演绎，和对自己的信心。”学生们在背，老师说，“机会是给有准备有胆量的人的，谁如果觉得自己行，就举手吧。”
这才开学半个月，学生们还没遇到过这么严肃的场合。
有的学生一直在闷头苦背台词，也有的学生着急展现自己，背了个囫囵吞枣就举手。
班里有个女生之前就小有名气，不过不是演员方面，而是因为高中拍了广告和模特照片火的，又在短视频app上有几万粉丝，算是个小网红。
相比于纯素人学生还在背台词，她立刻高高举手。
“贺萱，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吗？”因为才开始准备不到五分钟，实在太快了，梁老师确认道。
“我准备好了老师。”
“那就上来吧。”
作为第一个举手的学生，贺萱果然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只是她太着急做第一个，台词磕磕巴巴背不下来，照着念也错，表演得更是夸张而浮于表面，不论什么情绪都是瞪大眼睛。
不少原本还有点紧张的同学看到她的表现，顿时都笑了起来。
老师很快就叫停了她的表演，有点生气地说，“贺萱，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好了？”
贺萱停下来，她一点都不杵老师的批评，而是柔柔地说，“对不起老师，我太紧张了，我再练练。”
梁老师欲言又止。贺萱这样有过名气赚过钱的学生，和普通学生一看就不一样。她才十八岁就已经很油了，不敬畏学校老师和规矩。
她想说点难听的，可一想这才入学半个月，也不好说得过分。
老师便转过头看向楚世墨，“楚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完了。”底下，陈立春悄悄和叶苏念说，“老师这是想让贺萱哭。”
叶苏念有点奇怪，“为什么？”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陈立春说，“楚世墨油盐不进，又不怕得罪人，他在专业方面从来不给别人面子。”
另一边，贺萱还面带笑容，等到楚世墨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她顿时笑不出来了。
“贺同学，你的艺考是走后门进来的吗？”楚世墨冷淡地开口。
贺萱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干巴巴地说，“当然不是，我为了艺考准备了三年，楚学长你不能冤枉人。”
楚世墨问，“你艺考时也是这个水平？”
贺萱下意识地摇头。
楚世墨又问，“如果你艺考准备成这个样子，你会去考试吗？”
贺萱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她质问道，“楚学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而已。”楚世墨冷冷地说，“如果你知道好赖，为何考试时会认真对待，现在就能当做儿戏？你真的尊重你的专业和这所学校吗？如果你只想当个流水线的网红，何必考这所学校。”
贺萱也激动起来，“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吧，我不就是这次没有准备好吗，就算你优秀，你就能这样训斥我？”
“你仅仅是没有准备好吗？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对老师的尊重和对自己的尊重。如果你想当个好演员，此时此刻你应该对自己感到羞愧而不是嬉皮笑脸。”楚世墨冷淡地说，“一个不尊重自己专业的演员，就算在最好的电影学院上了四年课，毕业后你也仍然只会是个不入流的网红。”
网红这个词在电影学院一直都是贬义。
贺萱眼圈红了，她愤怒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毕业后会怎么样，我可以去当明星，我可以去参加选秀节目。等到我成功的时候，我一定要也要像是你今天羞辱我这样羞辱你！”
听到她的话，楚世墨只是淡然地抬起头，凉薄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他淡淡地说，“你确定要和我说这种话吗？”
贺萱瞬间顿住。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想起楚世墨的背景。他是天王巨星的儿子，母亲豪门出身，她掌管着如今娱乐圈最大最顶流的经纪公司，如今一二线最火的艺人一半都是他家的。
得罪了楚世墨，约等于告别娱乐圈。
贺萱火焰全无，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低下头，屈辱地低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然后转身哭着跑出了教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梁老师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她拍了拍手，将被这个场面震惊的新生们的思绪呼唤回来。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准备好了就举手。”
课堂这才逐渐活跃起来。
接下来，学生们都慎重了许多。他们一组一组的进行对手戏，只要看出来态度认真，哪怕演的不算太好，楚世墨也没有再出口伤人，而是以提建议和鼓励为主。
叶苏念看着看着就觉得，楚世墨很适合当老师。
她其实也是第一次能看到其他同学们的表现，所以背完了之后便和陈立春坐在一边，看其他人表演的时候，其实也能学习到许多。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叶苏念还在旁观，楚世墨却有点坐不住了。
他找机会把梁老师拉到一边耳语了两句，梁老师走回来，便开口道，“叶苏念，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叶苏念没想到自己忽然被叫，她有点迷茫地抬起头。梁老师笑道，“你可是今年第一名，我想大家都想看看你的表现吧。”
同学们顿时起哄了起来，纷纷鼓掌要叶苏念站起来。
他们的表演也没那么讲究，学生们都直接坐在地上，要表演的人来到同学之间的空地中就行了，氛围倒是很好。
叶苏念从不怯场，既然被叫了名字，她便站了起来，“那好吧。”
同学们顿时鼓的更欢了。
梁老师问，“你选择什么角色？”
“歌女。”
听到她的回答，不少人都有点吃惊，老师也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个进步女学生呢。”
“当好学生当太久了，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叶苏念腼腆地说。她看向男同学们，“有人能给我一盒烟吗？”
顿时好几个男同学都去掏自己的兜，其中一个动作比较快，将一盒香烟递给她。
“好了，那哪个男同学要演军官？”老师道。
其中一个男同学举手，他来到叶苏念的面前。叶苏念将自己的长发拢到左肩膀上，然后问，“可以开始了吗？”
男同学点点头。
叶苏念低下头，她双手环胸，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神都变了。
“大军官，你怎么回来了？”她轻轻笑道，眼角自带似笑非笑的妩媚冷艳感，嘴角一勾，民国歌女的感觉便出来了。
男同学顿时被她闪得一怔，她在戏里，可他不在。他勉强接了一句，“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小玲，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叶苏念笑得有点嘲弄。
她抬眸扫向男同学，男同学僵住了。
他似乎也没想过，平时好学生温婉气质的叶苏念，竟然一个眼神能反差这么大，看得他整个人都有点麻掉。
看到男生迟迟没有说话，同学们响起了到喝彩的起哄声。
“你不行啊，都没接住班长的戏。”
“对对对，你不行！”
男生回过神来，顿时红了脸，恼羞成怒地说，“你们谁行你们谁上。 ”
听到他这样说，选择了军官这个角色的男同学们都安静下来。
谁都能看得出来叶苏念演的好。或许说她身上根本就没有演的痕迹，她随时就能直接进入角色，成为角色。
这种恐怖的演技完全可以直接去搭老戏骨了，不是一般同学能接住的。
男生们都怕丢脸，一时间没人说话。
就在这时，这个男同学的身后，有一个冷清的嗓音响起。
“那让我试试吧。”
他转过头，不由得后退两步。
楚世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看向叶苏念，温声说，“愿意和我搭戏吗？”
“当然。”叶苏念道。
“那我们从第六幕开头开始。”
学生们都翻到这一页。
这个片段的背景是民国夜都的两个家族，安家与霍家的小姐与少爷自小便定了娃娃亲，二人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互通心意，霍少爷去参军当了军官，离开夜都五年整。
结果等到霍少爷回家时才听闻变故，据说安玲是假小姐，出生那年被家里的佣人掉了包，而真正的安小姐被佣人养大。佣人临死前将事实拖出，于是安玲被赶出安家，下落不明。
直到大夜都剧院多了一个声音甜美的头牌歌女阿铃，霍少爷发现这正是安小姐，便在散场后追了出去。
叶苏念双手环胸，站在一边，而楚世墨站在不远处门旁。
“开始吧。”老师说。
叶苏念和楚世墨同时入戏。
楚世墨在门边张望，终于看到叶苏念的身影，他跑过学生中留出来的小路，进入中间空地，在叶苏念身后停下，他凝望着她的背影，胸口起伏着。
“……小玲，是你吗？”他声音轻颤地说。
叶苏念转过头，她看到他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失神。她缓缓转回头，手指抓紧了肩膀上不存在的貂毛围巾。
她有点慌乱，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可她知道逃不过去的，还不如保留最后的尊严大方承认。
于是叶苏念双手环胸，转过身来，轻轻露出笑容。
“大军官，你怎么回来了？”
楚世墨的胸口起伏着，他急切地说，“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小玲，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叶苏念笑了笑，她侧过身，淡淡地说，“你也听闻我家……不对，应该说，安家的事情了吧。”
“我听我母亲说了，可是我不理解。”楚世墨着急地说，“你是安家大小姐，怎么会有被赶出来的道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小玲，你跟我回去……”
“霍公子，不要碰我！”叶苏念躲开他的手，她冷声说，“我是歌女阿铃，和你毫无关系，请你离开这里！”
“你怎么可能和我没有关系？你我可是娃娃亲，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你错了！和你有婚约的是安家小姐，如今我已经不是安小姐了。”叶苏念嘲弄地说，“如今的安小姐正在安宅好好的活着呢，又与我何干？”
“这不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伯父怎么就认定那个冒牌货是真正的安小姐？”楚世墨抓住她的手腕，沉声说，“你不要胡闹，跟我去，我们一起解释清楚。”
“没有意义了！”叶苏念挣开他的手，她向后退了几步，冷笑道，“爸妈认定她是真正的安玲，就连爷爷奶奶、家里的佣人们都认定她才是真正的小姐，就因为她腰侧有那什么破痣。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冒牌货！”
“不，你还有我，我永远爱你。”楚世墨向前一步，他深情的说。
“我不想听你说你爱我，我只想你告诉我。我是谁？”叶苏念也向前一步，她抬起头，她质问道，“我是谁？我是你认识的安小姐吗？如果是我冒牌的，我又该是谁，如果那女人鸠占鹊巢，为什么流落街头的人是我？”
叶苏念那对澄澈透亮的眼睛笔直地盯着他，她的质问在他的耳边回荡。
“我……”楚世墨怔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从戏中抽离。
——我是谁？为什么……是我？她的声音不断回荡着。安小姐……冒牌……我是谁……？
楚世墨怔怔地注视着她，他的大脑如同列车开过嗡嗡作响。
她是谁？他问自己，她是谁？
他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一时间他的眼前天旋地转，老师和学生们的尖叫声也不断抽离。
楚世墨的眼前陷入黑暗。
“楚世墨。”
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女孩的轻笑声。
“楚世墨，我们两个的娃娃亲还是不做数了吧。”那女孩说，“我听闻阿姨说你以前一直想解除婚约——”
“不是的。”他的声音急切地响起，“羽若，那时我在国外，我还不认识你。如果我知道是你的话，我一定不会有这样的念头的。”
女孩子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便响了起来。
她似乎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单纯得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女生。
楚世墨很无奈，他说，“安羽若。”
“嗯？”
“你想当影后？”
“那当然。我要做一个比妈妈还要红的超大大大明星。”
“娱乐圈的水很深。”楚世墨说。
“你也要像爸爸那样阻止我吗？”
“不，我的意思是，安羽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他认真地说，“娱乐圈的水很深，我会让你一滴脏水都沾染不到。干干净净、快快乐乐的做你想做的事情。”
“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要以为你喜欢我了。”
“因为——”
因为我就是喜欢你啊。
楚世墨喉咙沙哑，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的眼睛睁睁合合，最后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