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扫地出门
楼星环五官很好看, 线条深邃, 眉骨凌厉,是那种颇有气势的英俊。
两三点泥巴沾在他脸上, 指甲盖大,薄而明显, 有点滑稽。
鹿冰酝居高临下地看着。
常人察觉到他这样动作, 肯定下意识就躲过去。
可楼星环非但没避开,反而一丝不苟地将鹿冰酝越发脏的鞋擦干净了, 才微微后退,也不起来,只昂着头看他,有些臣服的意味。
他云淡风轻地抹了抹脸颊,面容凛冽而认真:“我以为那是小爹不要了的。”
“流氓做派。”鹿冰酝抱手道。
楼星环折好手帕, 站起来:“嗯。”
被鹿冰酝这样捉弄, 他脸上丝毫看不出生气的痕迹。
鹿冰酝看着,忽然抬了抬下巴:“我鞋子湿了。”
楼星环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静静等他说完。
鹿冰酝心里暗哼。
在庄子那晚上, 他看在楼星环已经长大的份上,想着要给成年人彼此的脸面,但谁知这人不要, 就不要怪他恶劣地玩弄回来。
“孝敬亲长,是为人伦。”他用楼星环的话回敬他, 指使道, “去打盆热水来。”
楼星环果然愣了一下, 看他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鹿冰酝慢慢眯眼笑了:“不愿意?”
“我愿意。”楼星环居然爽快道,“这就去。”
他转身走了,看样子是要亲力亲为。这反应,不像是被捉弄,竟让人瞧出些乐呵呵的意思。
鹿冰酝甚至狐疑地想,楼星环是不是要在水里下毒?
在下人惊恐的目光中打水的楼星环只觉得小爹颐指气使起来,也是特别令人心动。
履霜院的仆人见着他,连忙上前:“三少爷是不是要接水?奴才……”
“不用。”楼星环挽起衣袖,利落地打了一盆热水。
仆人对现在这个王府主人是又敬又怕,候在一旁,诚惶诚恐。
王府主人身姿挺拔,面无表情,毫不费力端着盆水进房间,身影消失。
“老天爷,鹿公子这是不是在惩罚小王爷啊?”角落,有新来的仆人指了指自己的脸,惊奇地问道,“小王爷的脸沾上泥巴了。”
“嘘,”身边的人立刻捂住他的嘴,“这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置喙的。小心脑袋。”
“鹿公子这么凶的吗?”
“……不是他凶,是我们王爷不喜欢下人多话,特别是关于王妃。”
新来的张大嘴巴:“为什么?他们关系不好?”
“这我们怎么能揣测出来……不过我听说啊,以前有个丫鬟就说过王妃的是非,被小王爷听见了,让人割了她舌头,那丫鬟没多久就死了。”
“她到底说了什么啊?”新人好奇。
那人想了想,语气神秘:“好像说小王爷那时候就对王妃不敬,包藏祸心什么的。”
新人浑身一抖,开始怀疑楼星环是因为被下人说中了心思,才杀人灭口的。
止善原本在收拾床铺,看见鹿冰酝走进来,走上前,替他解了斗篷,打量着他,笑道:“少爷的脸红扑扑的。”
像软软的糖糕,精致漂亮。
他接着问:“是有什么喜事吗?”
鹿冰酝:“……就快有了。”
“是什么啊?”止善求知若渴。
鹿冰酝道:“堂堂凉王,被他小爹扫地出门,算不算喜事?”
止善一愣,憋着笑:“少爷说算就算。”
“小爹。”楼星环进来了。
他很明显听见了,不置一词。
屋里热气正足,楼星环没关门,是以外面经过的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不过也没有谁敢看就是了。
止善对楼星环给小爹洗脚这回事见怪不怪,尽管楼星环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他看了看鹿冰酝,鹿冰酝挥手让他退下。
楼星环放下木盆,水花一点儿都没溅出来。
屋里铺着厚厚的毛毯,皮毛雪白,赤脚踩在上面丝毫不会感到冷。
鹿冰酝住的所有地方,都是极其雅致的,古玩用具,无不奢靡,随便拿出去一件都是令寻常百姓瞠目的价值。只要有条件,鹿小少爷就不允许自己的房里有一丝不合他的心意。
履霜院也是。
镂空银炉,洁白碧玉,随手可见的珍贵玩意儿,每一处都透着锦衣玉食。较之一年前,这里更添了许多价值连城的东西。
在鹿冰酝走后的一段时间,楼星环在忙王府和朝堂的事之余,沉迷于搜罗玉石等藏品。
他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只是鹿冰酝喜欢,他喜欢搜集它们,在他已然忘记放置在哪儿的许多匣子里,就装着一套又一套玉坠和宝石。
他大概是拿来大概赠人的,在十几年前,楼星环那个玉兔坠子,就是他随手给的,送了就忘。
鹿小少爷总是一时兴起,得到的东西太多都不费吹灰之力,自有人送到他跟前,以前喜爱的名贵物品,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落了灰。
他以前和楼星环随过一个刻玉石印章的老人,说他藏宝柜里缺少他的作品是一个遗憾。
显然他如今已经忘了,而楼星环还记得。为了得到那隐世老人的整全一副手作,楼星环曾抛下过重要的事宜,快马加鞭,跑死了几匹骏马,亲自去拿到手。长平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楼星环是鬼迷了心窍,不然以往那么正经的人,怎么会为了一具死物,千里迢迢,不远万里地跑去登门拜访。
还有些人揣测他是金屋藏娇,为博美人一笑。只是他们也不知道那个美人是谁。竟还有个同僚来劝他,说女人不该这么娇惯,不该掏心掏肺对她这么好。
好吗?
楼星环却只觉得还不够,什么都不够。
鹿冰酝娇生惯养,像只金丝雀,人人都想养着。可他性子却不像。如若这里有半点儿不如意,他肯定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人。
楼星环只想将他们的院子布置得更漂亮些。
好让鹿冰酝降落下来,歇歇脚,最好能永远停留。
“这是你弄来的?”
他回过神时,鹿冰酝恰好在把玩他搜罗到的古玩。楼星环点头:“是,小爹喜欢吗?”
鹿冰酝转了转那枚印章,不说话。
他从来不说违心的话。
所以楼星环看出他对这些小东西的喜爱,心里松了口气,挽好衣袖,伸手试了试水温。
水声撩动。
楼星环半跪在毛毯上,仰头看着鹿冰酝,忽然拿出一个匣子,放到鹿冰酝手边:“这一年多,小爹有收到我寄去驿站的东西吗?”
盒子很熟悉,每次楼星环送来的包裹里,都有一小盒牛乳糖。附信都有叮嘱他少吃。
鹿冰酝行医,也知道不能常吃甜食。偶尔糖瘾犯了,吃上几颗心心念念的牛乳糖,也觉得儿子孝顺。
然而心是软了,脚还是冷的。
在鹿冰酝吃着糖不说话时,楼星环瞧着他的神色,一手扶住他的脚,一手脱下他的靴子。
罗袜半褪,干净通透的皮肤就露了出来。
鹿冰酝身上无不写着漂亮两个字,双足也是。白得近乎透明,雪缎一般,因为被人触碰到,脚趾情不自禁蜷缩了下,像是平芜春山,要藏起十枚半小月亮。看在继子眼里,可爱到不行。
楼星环手指骨节分明,指节宽厚,轻轻松松地掌握住他的脚踝,颇为小心地放进水里:“还好吗?”
水温很合适,鹿冰酝方才确实不小心踩了雪,靴面浸了水,袜子也有些湿,因此脚凉凉的。
他经常由人伺候,完全不觉得尴尬,倚靠在榻上,神色自若,没搭理他。
楼星环揉了揉他的足底,看那珍爱的姿态,仿佛他握着一块无暇美玉。
这发展,并不像羞辱流氓。
鹿冰酝忽然又踩了踩水。
这水还挺满,果不其然,溅到楼星环脸上。他睫毛都滴着水,也没敢伸手去擦,看起来狼狈,有点像十几年前那个雨中的小孩。
“这样吧,楼星环,”鹿冰酝一手搭在桌沿,微微弯身,逼视着他,“给你个机会。”
楼星环喉结滚动,声音喑哑:“什么机会?”
仔细听,他声线有些发抖,好似在期待,又好似在等着判刑,仿佛几年的隐忍,结果全在这一刻。
“把昨天说的话都收回去。”鹿冰酝说,“我就当你说梦话。”
“我收不回去的。”楼星环望着他,道。
“啪”一声,鹿冰酝狠狠踩上他的大腿。
楼星环屈膝半跪在毛毯上,长腿结实有力,被他这么使劲一踏,纹丝不动。
鹿冰酝故意掀起水花,现在不止他的脚是湿的,楼星环的下裳也湿漉漉的,布满水痕,湿透了,黏在皮肤上。
“你若生气,怎么罚我都行。”楼星环道,脸庞年轻,却透着不合年龄的成熟与认真。
不得不说,他身材很优越,相貌甚佳,装模作样起来,竟真的有点可怜。
鹿冰酝讽道:“不是说不愿意给对方负担吗?”
一年前,分别的时候,楼星环就说过,在不知道对方的心意时,他不会贸然告白让对方烦恼。
原来那么久之前他就筹谋骗人,想着他回来就搞个大的。
楼星环声音有些异样:“权宜之计,不是故意骗小爹的。”
说话时,他视线不自觉低了下去。
鹿冰酝的脚大喇喇踩在他大腿上,皮肤晶莹如玉,透着瑰丽的淡红色。
下腹蓦地腾起一团火,比昨晚更甚。
他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审视鉴赏一般,又莫名透着股绯色的劲儿。
鹿冰酝察觉到了:“你在看什么?”
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涌现,特别是那些隐秘的、不小心的缠绵。
他也没缩回去,反而冷笑一声,抬脚直接踩在楼星环的脸上:“淫贼。”
忽而脚心一痒,像羽毛在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