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她那时已经在烈日底下站了将近半个钟头,脸颊沾着细汗,热得发红,梁澈也是汗流浃背,可脸蛋依旧白生生的,艳阳里白得晃眼,当交警那么久也不见晒黑,倒是神了。
而苏善呢,确实没什么钱,她的生活费不到月底就花个精光,然后跟着商绍蹭吃蹭喝熬到下个月,穷学生,一毛不拔。
在梁澈的记忆里,结婚以前,苏善一直都是问题少女的形象,剪着狗啃一样的留海,露着一双细腿招摇过市,明知自己散发着刚刚成年肆无忌惮的情/欲,偏还做出人畜无害的样子,谁要是信了她,下一刻就变坏给你看。
自从那天以后,为了确认自己是否看上了梁澈,苏善也常常跑到他面前晃悠,不过她是不会让他有机会抓到自己罚款的,她就站在马路对面,咬一颗棒棒糖,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瞧。
身材比例真不错。
呀,今天戴墨镜了。
他穿警服就是为了勾引人吧?
有时会眼看着搭讪的女生走过去,递给他一罐冰可乐,苏善不用想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不要妨碍我工作。”
这不是他最凶的时候。
遇到想闯红灯的,哨声一响,他远远指着,厉声呵斥:“退回去!”
不管男女老少,就算不情不愿也得退回原位。
还有一次,有个外卖小哥急着送单,当着他的面冲向车流,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拽回,像揪猫儿狗儿一样揪到路边,训了十分钟,还被罚做志愿,估计那单是报废了。
“喜欢就上吧,”商绍看出她的躁动:“当心被人捷足先登。”
苏善说:“没关系,我忍得住。”她觉得直接搭讪无甚意趣:“我要等他主动问我名字,约我吃饭。”
商绍说:“大白天的你喝了几瓶啊,醉成这样?”
她才没有醉。如果人家对她完全无感,直接拒绝,不就再也没机会了吗?如果她对他的吸引力不足以令他主动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苏善觉得自己分析得很对。
那段时间学院路还出了一场交通事故,一辆自行车与黑色汽车不慎碰撞,大人倒地,五岁的孩子被卷入车底。当时苏善和商绍等一帮同学路过,见到意外发生,当即冲上前,合力把车抬起,救出小孩。
等120到时,苏善他们已经离开,颇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当时梁澈不在,执勤的交警对记者说:“本来以为他们会看热闹,没想到一下就冲过来帮忙,还挺仗义的。”
苏善在新闻里看到监控视频,事故发生前,她和商绍一伙人十分扎眼,穿得像是要去夜店的样子,难怪那位警察叔叔以貌取人,觉得他们不像好东西。
所以梁澈是不是也这么看待她的呢?
成天打扮招摇,出现在他视野,怎么都不像良家少女。
诶,天大的误会,苏善真想跟他解释清楚,其实她特别良家,做女朋友特别好,一点也不花心,而且绝不出去乱搞。
……
就在她计划着要如何挽回形象时,某一天,梁澈主动跟她说话了。
当时街道空空,没有车辆经过,她坐在石墩上,耳机放着歌,两手抄在外套兜里,扎双马尾,嚼口香糖,一边吹泡泡,一边望着对面的阿sir。
正是绿灯亮起,路人三三两两穿过马路,梁澈与同事换岗,交谈两句,转头朝她走来。
他戴着墨镜,苏善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自己,突然心跳加速,紧张得忘了呼吸。
梁澈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两口,那双长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她跟前。
“你看够没?”他淡淡说道。
苏善耳根子迅速发烫,嗓子发哑,这一刻决定做个好学生,乖乖回答问题:“没有。”
梁澈沉默凝视。
苏善喉咙动了动。
又听见他问:“不用上课吗?”
“四点半上。”
梁澈低头看手机:“已经四点二十三了。”
苏善没吭声。
“还不走吗?”
“哦。”她不敢看他的脸,视线只扫到警号,埋下头,听话地上学去。
因这短暂交流,苏善心神荡漾,仿佛背后长出小翅膀,走路蹦蹦跳跳,快要飘上天去。商绍见她吃饭时莫名其妙出神,自个儿在那儿傻笑,觉得这人没救了。
原以为他们的故事准备就绪,很快将有所进展,却没想到梁澈第二天就被调走了。
苏善气得半死,发誓要到交警大队把人找出来。
“找什么?你不是说要等他主动吗?”商绍嘲笑。
“等个屁!”苏善后悔不迭:“我要追他,我来主动,追到死为止!”
商绍嘀咕:“人都不见了,现在觉悟有什么用。”
苏善急得掉眼泪:“不管,你帮我找他,他都跟我说话了……”
商绍无法,陪她跑到交警大队去,试图用致谢的理由问出梁澈的去向,结果两人很快被赶了出来。
苏善决定到每个中队去碰运气。
“你不如上网寻人更有效。”
“不行,他好像很讨厌被放到网上。”苏善回忆:“上次有人偷偷拍照,被他发现,立刻就让删了。”
商绍细细打量,笑问:“你来真的?真那么喜欢啊?”
苏善失魂落魄地点头:“梦里都跟他亲过好几次了,嘴都亲肿了。”
“……”
她的热情和思念如巨浪翻涌,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当时没有考虑过,那么想要得到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心里该有多难受。
一个多月后,她终于如愿见到了梁澈,但不是她自己找到的,而是出于一场交通意外。
这种不吉利的缘分像在预示他们之间属于孽缘,注定坎坷。
那天,苏爸被车撞了。
肇事司机是个瘾君子,撞到人后企图逃逸,交警上前拦截,他持刀抗法,将警察刺伤,一番搏斗之后仍被制伏在地。
那个交警就是梁澈。
等增援民警和救护车赶到,苏爸和梁澈被一同送往医院治疗。
当时苏善只知道父亲出事,和苏妈赶到医院,从警方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所幸苏爸没有生命危险,几处擦伤,肋骨骨折,养几个月就能痊愈。
而那位制伏嫌疑人的民警身中数刀,抢救成功以后继续留院治疗。两天后,苏妈带着苏善前往探视,送上大束鲜花和“危难之处显身手,人民交警为人民”的锦旗,队里的领导和媒体记者也在,大家一阵寒暄,最后举着锦旗合影。
苏善立在病床前偷偷打量梁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抓到了伤害苏爸的坏蛋,苏家欠他一份人情,这个人情就让我来还吧,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都没问题,实在需要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让我来……
因为苏妈健谈又热情,间接了解到梁澈不是本地人,现在受伤,身边没有家眷照顾,怪可怜的,于是她第二天提了两个保温桶去医院送饭。
苏善自告奋勇:“梁警官那边我去送我去送。”
“你怕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她在父母面前矜持:“哪有,我是怕他见到你不自在,我跟他算同龄人,相处起来比较轻松。妈,你思想不要那么龌龊。”
“……”
她伶牙俐齿,脑子转得又快,老实人总说不过她。
但是遇到梁澈那种一声不吭冷眼看戏的,她反而显得笨拙起来。
苏善拎着保温桶往病房去,心里预演着待会儿见面要怎么俏皮地跟他打招呼,怎么用扑闪扑闪的眼睛向他传达暗示。搞不好还能喂他喝汤,趁机制造肢体接触……嘿,想想都不得了。
她满心期待地来到病房,却没有看见梁澈的身影。
在他床前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正拿着本杂志翻阅。
苏善愣了愣,迟疑地走上前,问:“梁警官呢?”
女孩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慢悠悠笑说:“去洗手间了,你找他有事?”
苏善闻言默然,转头发现柜上摆着食盒,显然他已经有人送饭了。
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我妈让我过来问候一下。”
那女孩拖着长音“哦”了声,没再搭腔。
苏善目色黯然,问:“你是梁警官的朋友吗?”
对方挑了挑眉:“女朋友。”
“哦。”
苏善浑身那股精神气瞬间被抽走,心口像被狠掐了一把,闷闷地发痛,她暗做深呼吸,撇撇嘴,做出无所谓的语气:“既然他不在,我就先走了,也没什么事。”
“嗯。”
苏善微垂着头离开房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真难受啊,怎么会那么难受呢?
她发誓再也不来这层楼了,这家医院,这个鬼地方,再也不来了。
想到这儿,苏善告诉商绍:“其实,给梁澈打电话那人,我听着声音有点像当年自称是他女朋友的那位,就是在医院撞见过的,害我伤心大半年。”
商绍张着嘴:“不会吧,这还得了?”
苏善凝神想了想:“我也不确定,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应该不会那么……吓人。”
商绍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不准备查一查?就这么算了?”
苏善轻声叹气,耸耸肩:“是啊,累得很,如果对伴侣丧失信任,以后还怎么过啊,我跟梁澈已经达成默契翻篇了。”
商绍简直恨铁不成钢,他真不知道梁澈给她下过什么蛊,或者婚姻本身就是慢/性/毒/药,它日复一日消磨人的意志,界限不再分明,把敢爱敢恨的性情磨成退缩和妥协,宁愿遮蔽双眼维系所谓的幸福,还称之为成熟。
熟你个头啊。
商绍暗暗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绝对不准苏善糊里糊涂装鸵鸟,再有,帮忙抓奸这事儿在他心里已经向往很久了,更别说抓梁澈的奸,看他平日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到时又该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