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这是洛尨从未有过的说话语气。
听起来声音并不大, 可出口的气势一点都不小。
像只终于炸毛的小奶猫。
费煜看着洛尨的表情, 咧嘴想要嘲讽两句，却没来由心中一慌。
一股之前没有过的紧张感漫上心头, 但他面上并没有表露。
“你说, ”费煜道。
紧接着就听到洛尨低声开口：“费煜, 我曾经喜——”欢你是认真的。
洛尨话音还没落,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着陌生号码。
洛尨直接挂断。
但手机紧接着再次响起。
清亮的来电铃声瞬间打破了巷口的安静，洛尨没办法，只能接听。
刚刚接通, 就听到了一串熟悉的声音：“落编？”
洛尨一愣：“柯阮？”
“是我, ”电话那边的柯阮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欲言又止：“落编, 你可能需要...需要看看微博。”
“什么？”洛尨没反应过来。
柯阮在电话那端深吸口气：“落编, 费导的电话打不通, 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吗？微博上有一点不好的视频，可能需要你们找人删一下。”
他似乎不愿多说, 语罢直接挂了电话, 洛尨愣愣地看着手机被挂断的来电界面，点了两下屏幕切换到了微博页面。
然后就看到了挂在搜索栏下的微博热搜——
#费煜真爱#
洛尨看到这个热搜话题, 握着手机的左手就猛地一颤,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开话题。
然后就看到最上方的话题热门帖：
“形迹强生v：不愧是娱乐圈第一太子爷啊, 费煜真牛皮, #费煜出轨#、#费煜洛萌营业CP#、#费煜深夜泡吧#、#费煜英雄救美#、#费煜喝酒打架#几个话题都被限流了, 我看看这次的话题能持续多久。[狗头.jpg]不过太子爷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流量热度，就算是新话题，热度也能直蹿前十吧。”
那条微博后面还跟着发了一个视频。
洛尨伸手点开，就见视频中的费煜，正被一位面容俊秀的青年拉住手臂，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距离极近，看起来紧贴在一起，一看就知道关系不斐。就在这时，视频外没拍摄到的地方忽然传来外人的尖叫，紧接着冲进画面一位魁梧壮汉，挺着身子就往费煜两人方向来。镜头中的费煜忽然推开旁边青年，上前就和冲过来的一位面目凶狠的壮汉打在一起。几乎是单方面压制，按着对方的脑袋往桌子角上撞。
发这个微博的博主还自己在下方的评论区加了一句：
“原来采访节目里看起来冷漠直男的费导，也有英雄救美的时候啊啧啧，只可惜这个对象怎么感觉不太对[问号脸.jpg]？”
他的评论下方是一串盖楼的回复：
“自信点，把问号去掉！”
“卧槽，刚磕了两天的CP，就告诉我是荧幕营业情侣？？不是不是，一个导演一个编剧，营业？？图啥？看不懂[再见.jpg]”
“吐了，该不会费老狗都把娱乐圈当自己后宫了吧，看那张臭脸天天在采访上装逼，还那么多女粉跪舔，现在终于知道恶心了吧[呕吐.jpg]。”
洛尨完全不在意博主和他评论区人们的发言，他注意的是视频中的青年。
青年长了一张秀美的狐狸眼，就算是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也能一眼看清楚对方漂亮的眼睛。
就像之前在饭店里相遇时一样。
是的，这位青年就是简安。
洛尨想到之前费煜在他面前，对简安的那句“他是出来卖的”评价，和后买你含糊其辞的解释，脸色愈发难看，粉白的脸颊已经开始泛青。
洛尨抬头看向费煜，举着手机屏幕低声开口：“这是简安？”
费煜没有说话。
刚才洛尨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视频。
但那视频的内容并不属实。
费煜就算当初喝了酒，也明明白白地记着，是自己推开简安，才会被酒吧的便衣保安冲过来攻击，然后自卫还手打了保安。
这个视频把他冷脸推开简安的过程剪了，又将视频前后剪开倒放。外人看起来，都会以为他在英雄救美。
费煜从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给搞了，脑仁突突地疼。
被人背后偷袭的恼怒感让他整个人都暴燥起来，开始在脑中猜测着发布视频的可能人选。
但他思考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洛尨提问的时间。
洛尨心中越发升起凉意。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这么有勇气，居然还晃了两下手机又问了一遍：“这是简安。”
这次，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费煜也被他的语气激怒了，他看着面前鼓着脸的哭包，想到洛尨之前和林峰的拉拉扯扯，脸色也阴沉下来。
对洛尨的问题回答极为冷漠：“你不是见过他？”
而洛尨听着费煜完全没有对视频的解释，心彻底凉了。
已经快入夏的天气气势已经算不上冷，可周围的空气流过时，洛尨竟然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掏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着冷风，冻得他瑟瑟发抖。
恍惚间洛尨连出口的话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说话的内容有点虎头蛇尾：“原来，我们真是协议恋爱......”
他想着自己真情实意地喜欢费煜的感情，觉得像是个笑话。
洛尨脸色惨白，可是站得笔直，看起来就像一根雨后清晨破土而出的竹笋，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干净纯粹的味道。周围的空气都像是焦灼起来，带着几分干燥而灼热的气息。
费煜看着他，气闷的感觉忽地消退些许，可紧接着就听到洛尨说他们是协议恋爱，之前那股难掩的怒气终于冲破大脑，带着他激动下的言语脱口而出。
“虽然只是协议恋爱，但没有正式分开前，你最好矜持一点，不要总是跟别人勾搭——”
但洛尨已经懒得听他说话了，直接抬手打断费煜的话：“那你呢？”洛尨回想起之前简安在男厕恶狠狠盯着他时，那双萃着阴毒狠厉的眼睛，再想想费煜一边说他是出来卖的，一边又掩饰两人之间关系的态度，胃里上下翻腾，“你跟简安又做了什么？”
洛尨深吸口气：“费煜，你真脏。”
他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洛尨忽然感觉面前划过一阵凉风。他潜意识闭上眼睛想要后退，可危险已然逼近。
就在他已经紧张到心跳都加速时，“轰！——”的一声巨响，猛然在耳边响起。
洛尨半天才小心地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脸侧的土墙上，直接被费煜一拳砸下去了个深坑。那坑痕比他脸都大，黄土扑簌簌往下落，带着股腐旧又令人作呕的气味。
洛尨被费煜这一拳吓的心脏狂跳。
他又气又怕，睁大眼睛看着费煜从土墙上慢慢收回的手，冷不丁对上费煜那双逐渐猩红的眼睛，费煜正阴沉地盯着他，周身像是泛着寒冰。看得洛尨心跳又漏了两拍。
可他想说的话却没有因为费煜的动作而停顿，反而更加坚定。
“你之前对我......对我...的时候，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对么？”
费煜双眼微眯，冷冷盯着面前的洛尨。洛尨刚才那句“你真脏”当场点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如果不是他避开了对方的脸，此时的洛尨恐怕已经被打晕了。
冷静下来的费煜有些后悔，还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气愤和懊恼。这股矛盾的心情让他抬手狠狠抓了把头发，喘着粗气，压下身体凑近洛尨，说出来的话故意想让哭包也难受：“当然不是。”
像是在加重自己的说话可信度，费煜扬了扬下巴，恶劣地开口补充道：“男人之间，互相帮忙疏解不是很正常吗？”他那双漆黑又比常人小了一圈的瞳仁，阴森映着洛尨的身影。阳光落在他身上，投出的阴影牢牢盖住洛尨，像是把小人罩在他的囚笼之下，让费煜看着比平日里更加凶狠。
他自以为解气地开了口。
可下一秒，就看到哭包眼眶一红，两行清泪瞬间滚落下来。
无声地哭着看着他。
费煜愣住了。
这不是哭包第一次哭，却是哭包哭地最安静的一次。
没有哭声没有语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尾荡起浓艶的红晕，脸色惨淡得吓人。
两人这么站着僵持了许久，忽然一阵微风刮过，卷起两人的衣角，洛尨其中一缕碎发被吹到眼旁，他眨眨眼别过头，避开费煜的视线。
费煜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他从来没有做过示弱的动作，现在脸上冷硬的神色突然间要松弛下来，反而显得面色更加僵硬。
费煜烦躁地蹙起眉。
猛然间就听到洛尨紧接着的声音。
“费煜，我们分手吧。”
男人一愣，眉头拧紧：“你在开什么玩笑。”
费煜自顾自的想着，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站在他对面的洛尨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点着头认同道：“也对，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费煜立刻不说话了。
脸色难看得吓人。
终于把话说开了的洛尨不再看他的脸色，就着别开脸的姿势，转身背对着费煜招了招手。
“费煜，再见。”
————
周围清风的温度好似忽然降了下来，洛尨感觉有点愣，抬起两手搓了搓胳膊，可脚下的步子却没停。
前方是破败的院落巷口，身后是他曾经没日没夜认真揣摩打造出的自己最爱的人设。洛尨无数次期盼着自己设计出的纸片人变成真人，并和他在一起了。却没想到当一切梦想成真，最后却事与愿违。
他笔直向前走着，丝毫不敢回头。
总觉得每一步脚印都在拖累着他离开的步伐。
洛尨听不见身后男人的声音，也逐渐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声。他数着脚步远离费煜，渐渐拉开两人的距离。
结果下一秒，倏地腾空而起！
洛尨：“！？”
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感觉自己被人拦腰举起转了个圈，眼前景象转动停止时，面前的情景已经变成了费煜的背影。
他被忽然冲过来的男人扛在肩上了。
洛尨愣了足足五六秒，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而当他回过身的时候，费煜已经扛着他往前走。
洛尨立刻挣扎起来。
“你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男人无声的沉默。
洛尨一边扑腾一边捶他后背。
费煜常年健身，身体体格健壮，光背部肌肉都紧实结实。洛尨拼尽全力捶打他的后背，不仅没有半点效果，反而砸得自己手腕生疼。
费煜还在扛着他走，坚实的肩膀挤着他的胃。他步伐大而稳健，可洛尨被他抗着，却感觉像是被强行架在云端，倒吊着身子上下起伏，一时有些头晕目眩，恶心地想要干呕。
这种像言情小说剧情的场景让洛尨克制不住地生气几分羞耻。
他不禁加大声音，连腿都弹蹬起来，踢着费煜前身。
“费煜，你放我下来！”
只听“啪”的一声。
洛尨瞬间感觉屁股一疼。
费煜居然、居然打他的屁股？！
洛尨从没有过被人打屁股的经历，这种像是被长辈教训的羞赧感剧烈冲击着他的大脑。
洛尨瞬间鼻子一酸，又是两串泪珠滚落。
上身倒吊的姿势，和心情的强烈浮动让他脑部充血，嗓子发紧，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费煜，我难受，放开我！”
费煜完全没有出声搭理他，洛尨正要再接着吼，眼前忽然又是一花。
等他再次看清前方的景物时，发现自己已经被费煜公主抱在了怀里。
男人脚下的步子不停，短短几分钟就带他走回了停车的地方。
费煜的车正停在影视城正门外，周围还有不少剧组没走的工作人员在各自的车边说话，洛尨原本还在费煜怀里挣扎，被费煜就着抱他的动作又打了下屁股。
费煜：“别动。”
洛尨瞪他：“你！”
男人说话的语气是一贯的嚣张不羁：“如果你不想被人拍到，我当众打你屁股的话。”
洛尨：“？！”他余光已经注意到周围有工作人员转头望了过来。
洛尨立刻收回看向费煜的视线。
回想着自己刚才和费煜说过的话，再想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难堪地闭上眼。
费煜很快察觉怀里人如他所愿地闭嘴不吭声了，嘴角刚要扬起，低头就瞧见洛尨那副半死不活的委屈脸，还没缓和的脸色瞬间凝固。
他沉下脸抱着洛尨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就把洛尨扔进了副驾驶座。然后在洛尨转身想要开门时锁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全套动作不超过五秒钟。
费煜今天开的是越野车，车顶极高车厢宽敞，可两人坐在车里，却像是被逼仄进狭小的空间，互相都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呼吸。
费煜转头看向洛尨，那双眼中阴鸷的神色看得洛尨后背发凉。
他恍惚间都忘记了自己之前和费煜顶嘴时的气势，下意识撑着胳膊把自己往车座里面缩。连脑袋都想陷在车座靠背里。
结果被费煜扯住腿弯拖了过去。
惯性让洛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他架起胳膊勉强撑住上身。
就感到男人单手插|进他发间，按着他的额头向后压，逼着他抬起头。
两人目光相撞，费煜黑沉沉的眼睛满满映着洛尨的身影，整个人的身影都笼罩在他上方，脸色难看得吓人。
如果是之前，洛尨可能还会有些隐秘地高兴。但现在，他只觉得难以喘息，
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闷地说不出话。
洛尨索性不去看他，转头接着摆弄被锁上的车门，结果他两手刚刚抓住门把手，脸旁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单手钳制住他两手手腕，举着他的胳膊按在头顶的靠背上。
费煜出口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要去哪儿？”
洛尨忽然感觉想笑：“我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家啊。”
他语罢再次控制不住的想到刚才看见的视频，原本平和的声音倏地扬起声调：“我比不得费导，拍戏累了一天，晚上还能逛夜|店。”
洛尨佩服自己还能这么冷静的说完。
他一直以为费煜是不会出去乱搞的，毕竟他给费煜的设定，就是眼中只有林峰的终极反派。可他忘了，按照费煜无拘无束放荡不羁的性格，就算他只喜欢林峰，也完全有可能找几个看得顺眼的“玩伴”。
更别说在这个世界里，不仅他使用的身体不是原本洛萌的，就连周围的剧情都疑似出现偏差。
费煜的真实性格到底如何，他也不能再保证。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再是单薄生于他笔下的纸片人了。
洛尨这么想着，原本逐渐平和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他感觉到眼眶再次开始湿润，立刻闭上眼睛，却还是来不及阻挡地落下眼泪。泪珠顺着脸庞滚落下来，滴在洛尨卡其色的裤子上，晕开的水痕格外显眼。
费煜低头就看到哭包留下的泪水，原本愤怒的脸色微滞，语气缓和两分，只是他语气再怎么轻缓，都比常人听起来凶恶得多，尤其是在洛尨面前：
“吃醋了？”
洛尨：“......”
洛尨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其实他的力气对费煜来说完全无关痛痒，可他挣扎的动作实在太剧烈了，看起来像是要窜到车顶上。费煜总觉得他要磕着，到时候又要哭哭啼啼半天，才顺着他的意思松开他的手。
下一秒就听到洛尨的声音：“你想多了，男人之间，互相疏解不是很正常吗？”
这句费煜之前还在说的话，现在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费煜听在耳朵里难受在心里，脸色瞬间黑成碳。
但洛尨话还没说完。
“我现在只是觉得你很脏，费煜，我不喜欢你了。”
洛尨说出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费煜这个人物，几乎贯穿他写作生涯创作的每一部作品。从小到大，他的作品集中，都总会有费煜的身影，就算每次费煜叫的名字不同，环境设定也不同，可真正的原型都是他。
如果要问洛尨唯一喜欢的人是谁，他一定会说是费煜。洛尨还记得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发现自己身旁的人是费煜时，那种激动恐慌又兴奋的心情。可现在才过了大半个月，他居然就能坦然开口，对着他喜欢那么久的人说自己心意已变。
也许他对费煜的感情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深，他不会因为喜欢费煜，就低三下四地忍受着对方的嘲讽挖苦、失去自我。
洛尨说完话半天都没听到费煜的回音，他迫于男人身上强势的气场，没敢抬头看对方，而是闭着眼睛别开脸。收回自己被钳制了半天的胳膊，重新缩回车座里。
窗外忽然再次开始刮风，吹着影视城外的风沙滚滚卷积着扑在车门上。费煜的车窗上贴了安全膜，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厢里的情况，可车里的人却能清楚看到窗外的风景。
此时外面的工作人员都走光了，空旷的场地上只有费煜这一辆车，洛尨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荒地，由内而外滋生出几分寂寥和酸涩。
然后就听到男人冷声开口，声音冰冷凌厉：“你刚才说什么？”
他声音跟冰刀子似的，听得人耳朵生疼。而洛尨已经懒得开口回应他的话。
他往靠近车窗的方向挪了挪，蹭到车门边上，歪头靠在车窗上，让整个人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团。
而他目光就直直落在窗外的地上，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但费煜看到他这副摸样，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他怔愣了两秒，才惊愕于自己竟然在看着哭包发呆，最后懊恼地蹙眉发动越野，挂挡上路。掩饰自己古怪的心情。
当车停在洛尨家门口时，锁了一路的车门终于解锁，洛尨几乎是一秒都不停顿，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就在他一脚踩在车外地面时，身后的费煜忽然开口：“明天八点我来接你。”
洛尨脚步一顿，他垂眸看向地面，愣了两秒才轻声开口：“以后我不去剧组了。”
他背对着费煜接着说：“你也不用接我，我们以后没有关系了。”
“微博什么时候官宣随你，不想影响《星光》的热度，就拖到上映后再说。随便你。”
洛尨另一只脚也踩到地上，径自下了车。
期间费煜一直没有说话，但就在他转身准备关上车门的时候，对方开口了：“我不同意。”
洛尨抬头看他，正对上对方氤氲着黑雾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认真而偏执的色彩，浓郁到让洛尨有一瞬间，竟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你不同意？你喜欢上我了么？”
回应他的是男人陡然间愈发黑青的脸色。费煜像是被他的话语激怒，目光阴寒，没有丝毫温度，“不是上映之后就分手？你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吗？”
洛尨一想也是，自嘲一笑，甩手关上车门。
转身朝自己家门走去。
他靠着自己身体的指纹，解锁了这栋根本不属于他的房子，盯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份，躺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
洛尨忽然觉得很累，连带着大脑都昏昏沉沉，有些无所适从。
当他和这个世界最让他深爱的角色分开之后，洛尨对这个世界再度生出了那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多余感。
洛尨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车祸之后进入到这个世界，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再尝一次孤身一人的滋味？
他深吸口气，抬手盖住眼。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洛尨从怀中掏出手机，刚解锁屏幕，就看到弹出的页面上，是刚收到的一条新消息：
“费煜：洛萌，这就是你的喜欢。”
洛尨呆呆看着屏幕想了好久，等手机已经黑屏，才恍然回神，抬手回了几个字：“嗯，我的喜欢不值钱。”
他回完消息就关上手机，埋头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找到壳子的寄居蟹。
暖融融的杯子包裹住洛尨全身，让他终于有了点安全感，紧绷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甚至还又几分惬意。
也许这样最好。
洛尨想着。
反正费煜不会是他的。
就和他每次书中所写人物一样，受人欢迎的阮林修不会独属于他，就算阮林修阴沉下来变成费煜，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放弃，是最好的结果。
洛尨闭上眼睛。
竟然感到了来这个世界以后，难得的平静。
这天晚上的洛尨，睡觉出奇的好眠，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竟然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快中午。
饱睡一顿让他神清气爽，拉开窗帘看向窗外时，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洛尨洗漱完毕就走到阳台看着外面小区的风景，看着周围的人工湖和花园家山，走到阳台的秋千椅上坐下，微微眯眼，歪身坐着，感受着融融的暖光。
而于此同时，《星光》的片场，整个剧组的人员都神经紧绷。
副导演不知今天费导怎么一个人就来了，虽然面色如常......还是一样的臭。
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副导演一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能因为可爱的落编小同学今天没来，没有他和费导并排坐在一起，中和费导身上自带的寒意，才显得费煜气场如此之强大。
但演员们刚开拍十分钟，费煜就语气森然地怼了三个参演的演员，每个字都在明嘲暗讽，损他们的演技烂得像屎。
副导演就明白了。
他想得没错。
今天费导的心情的确格外不好。
而且，估计还和落编有关。
副导演回想到自己昨晚回去刷微博时，看到的关于费煜和那个视频上青年的“轶事”，脑子一转，就觉得自己猜中了七八分。
可他也不好意思问费煜。
他总不能直接上去问：
费导，您和落编是怎么回事？
亦或者：
费导，那个视频是不是真的？
再或者：
您和落编分手了么？
副导演感觉自己无论是问出哪个问题，恐怕都会死的很惨。
而且......娱乐圈好男人都数不满十个，费煜身为名牌大导演，家世颜值一样不缺，就算性格太那个什么，想要扒着费煜的人也数不胜数。他唯一不解的是，如果费导真的“出轨”喜欢别人，那今天落编不在，费导肯定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不然也应该故作深情地装成无奈分手懊悔莫及的表情。
毕竟这都是圈子里常见的套路了。
可费导现在这么暴躁是什么个情况。
副导演越想越凌乱。
于是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给几个他熟悉的演员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机灵点，争取别被费导挑出错。
只可惜不是每个演员都机灵。
短短一上午时间，除了两位演技不错的主演，其他参演的演员，凡是今天上镜头的，全都被费煜狠批了一顿。
“......你马上说台词了，还站在椅子后面，你等会儿是打算小跑着过来念台词？！”
“.......自己不会舔着脸找镜头？我这么贵的摄像机就为了拍你后脑勺？你配吗？？”
“......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台词功底这么烂？”
副导演听得头皮发麻，费煜每句话的声音都正常，可说话的语气不急不慢，像是把每个字都糅杂起来塞进人心里，尤其是那语调，简直就是要扎在人心尖儿上，刺儿的人惶恐不安。
尤其是他说的话虽然难听，可句句都在理，甚至比每个好说话的导演，都具有更加敏锐的镜头察觉力，和场景捕捉力。费煜最后还会提点一句演员该怎么做，直说的人哑口无言，只能又难过又害怕，惨兮兮地改着。
有个演技本就不好的男演员，被批得更惨，而且越被吵越不会演，弄到最后竟然失声哭了出来。
全剧组一群演员就围观他一个人哭，整个拍戏的房间里，都是男演员抽噎的声音。
副导演后背冷汗直冒，想到刚才费煜怼人时的话，大气不敢出，只觉得这个演员要完。
结果费煜竟然不吭声了。
周围的演员小心翼翼后退几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装做看剧本的看剧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只有副导演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居然发现费煜目光怔怔落在哭嚎的男演员脸上。那目光不实，瞧起来像是在看男演员，可细究起来又不像。反倒是更像在透过他的脸看别的什么东西。
目光飘乎，连带着脸上的怒气都渐渐消散。
副导演隐约明白了点。
心里浮起一丝隐秘的猜想。
刚巧这时候也到饭点了，他挥手让演员和工作人员们赶紧休息下去吃饭。
全剧组的人，早就被剧组现在僵硬沉闷的气氛弄得紧张极了，听到副导演的指示，迫不及待地冲出门。
屋里瞬间只剩下费煜和副导两人。
副导演抱着剧本走到费煜跟前儿，腿一弯就要坐到费煜身旁的椅子上，然后就听到“吱呀”一声，木椅被费煜冷着脸往后拉开。副导演闻声回头，就看到费煜凌厉的目光正森森盯着他的屁股，像是要给他屁股戳个大洞。
副导演瞧着那个空椅子想了两秒，忽然福至心灵回过味儿来。
他还是站着吧。
这可是落编的椅子。
“落编......”
副导演话都没说完，就感到费煜阴寒的目光直射过来。
登时咽了口唾沫。
然后就听到费煜低声开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四个字：“他不来了。”
副导演：......果然如此。
副导想了想费导平常跟人家落编说话的场景，完全没有一点同情。
可情侣之间，劝和不劝分。
三十岁的副导演努力充当情感博主，给费煜灌输感情鸡汤：“费导，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费煜几乎是他话音还没落时就开口怼了过来：“哼，就他，我——”
副导演跟费煜共事几个剧组了，费煜真正生气的时候，根本不会搭他的话，现在回应他的问题，就说明有机会。
副导于是立刻打断他的话接着问：“要不然，我给落编打个电话吧。”
费煜瞬间失声，低头看自己手上的剧本。
但副导演发现他抓剧本的手青筋直冒，明显是攥得太紧了。
副导演极为顺心意地开口接着说：“毕竟落编他的情况你也知道，哎，没有家人的小可怜儿一个。要是你们真吵架了，他没地方去，恐怕会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
旁边椅子上的费煜，虽然低头看着剧本，可耳朵一直竖着听他讲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到最后那句“想不开”，瞬间心头一跳。
费煜从昨晚回家，一直到现在，都感觉心口火气极旺。明明是洛萌和林峰勾勾搭搭，结果就因为一个视频，成他的不是了。
费煜满脑子都是洛尨昨天说过的话，越想越气。
可现在听到副导演的话，他登时又反应过来。
洛尨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行么，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说到底估计还是因为那个视频吃醋了，指不定在家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现在还窝在床上想不开呢。
费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侧目睨了眼副导。
副导演立刻明白自己的方法对路了，拿出手机就拨通了落编的电话。
不到五秒，电话就接通了。
电话那边立刻传来一阵软糯的少年音，听起来就让人想到长着长耳朵的垂耳兔。
“喂，导演？”
副导应了一声，“小朋友，今天不来了么？”
紧接着就听到电话那头的洛尨接着道：“是的导演，今天我就不去了。”
说话的内容在副导预料之中，可说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感觉好像......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副导演想着落编小朋友一个，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应该也不会那么想不开，和费煜在一起。
可现在两人感情出状况了，洛萌的声音居然、居然还挺正常？？
副导这么想着，忽然听到电话那头有点曲折的杂音。
副导：“什么声音？”
洛尨：“哦，你说音乐吗？我出来看电影了。”
看电影？！
副导瞬间石化，他刚才为了缓和费煜和洛萌的关系，还特地给手机开了扩音，现在洛萌的声音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副导完全不敢回头看费煜的脸色。
空气中还回响着洛尨接下来的那句话：“我听说新出了一部英雄大电影，主演好像叫徐泽铠？剧照好帅啊！我想去看看。”
感觉到身旁空气瞬间下降到零下几十度的副导：“......”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