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少来这套
卢原一贯耿直, 并不深思傅子越为何有此一问,坦然道:“没有啊,我以为他在你这里?难道不在吗?”
“……没有, 他回去换衣服了。”傅子越迟缓地回答,一下子悬起来的心瞬间也放松了。
卢原倒很奇怪, 照理说,盛林如此重视傅子越,按两人关系推测, 此刻正该陪着傅子越才是,怎么又走了?
傅子越坐在床边, 助理应该是帮他卸过妆, 被粉底遮盖过的糟糕气色此刻一览无遗,连嘴唇都是病中的灰白。卢原见状便道:“我来的路上和统筹通过电话了,你不舒服, 就在医院再住两天, 彻底治愈了再回组里吧。”
段琅琅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盛林既然没去找卢原,为何剧组忽然改变心意呢?
她试探问道:“那咱们接下来的戏怎么安排呢?子越休息的话,谢舜云那边的进度……”
“我们和小谢经纪人已经沟通过了,后面会安排他回来补拍,不用担心。”卢原三言两语把谢舜云那边主动做出的让步带过,并没说其中原委。
但段琅琅和傅子越都不是行业新人, 仔细一想便知道, 除非谢舜云主动让步, 否则剧组不会在己方未进行更多表态的时候做出取舍。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不过都没打算拆卢原的台。
段琅琅热络地笑:“那就多谢卢总替我们费心了,也请您帮忙谢谢舜云那边。”
卢原矜持颔首,“当然,这是我们应该的。”
既然剧组有了决断和解决办法,倒确实不必再着急。段琅琅松口气,询问地望向傅子越:“那我们也别着急出院了,我过去给你办个手续,你在这边好好治一治,也省得大家担心。”
傅子越皱眉沉吟片刻,却道:“先回去,明天再说。”
卢原还有些不解,以为傅子越是客气,便想再劝,可段琅琅递了个眼神给他,示意不必多说。
段琅琅隐约有几分能猜到傅子越心意,他和盛林今天想必是不欢而散,傅子越下午输液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助理几次过去给他倒水和说话,傅子越都没什么反应。
后面傅子越索性闭了眼躺下,段琅琅起初以为他是要睡了,但傅子越明显呼吸不稳,时重时轻,她稍稍有些动作,傅子越便会睁开眼看看,见她没事,才重新合眼闭目养神。几次护士过来量血压和体温,傅子越的反应更是慢了半拍。
傅子越有心事,并且这心事与工作无关——否则傅子越一定会和她商量。
因此,段琅琅也不必多猜便能想到,除了金主,还有谁值得傅子越这个时候牵肠挂肚呢?
然而这事并不算光彩,段琅琅自然不会和卢原言明,沉默着扶傅子越起身,让助理收拾好剩余的东西,一众人终归还是回了酒店。车程漫长,傅子越在路上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地睡着了,等车缓缓停下来,他睁眼再看车内的时钟,已经临近午夜。
助理先下车,见大厅里已经没有客人,灯火通明却一片空荡,这才示意段琅琅陪着傅子越下车。
傅子越头发有些凌乱,随手拿了车上的棒球帽戴上,低着头往酒店里走,等到了电梯间才微微把帽檐往上抬了几分,正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在他面前打开。他没想到这时候还有酒店住客,下意识要侧首躲闪。可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余光似乎扫到了电梯里的人,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他随后视线转回来,对上了盛林讶异的目光。
“傅子越?你怎么回来了……?”盛林洗过澡,重新换了衣服,上身是个纯色短袖,因夜里微凉,外面还套了件Valentino的牛仔外套,一看便是新买的,质地挺括,纯白色的VLTN的logo一尘不染。他俨然是收拾过自己,身上有淡淡的香水气味。头发被吹得蓬松柔软,便是夜里,整个人也显得精致且周正。
这么晚了,盛林打扮好了是要出去?傅子越迟疑着想,并没问,而是先回答了盛林的问题:“输完水了,想先回来休息。”
盛林站在电梯里,并没出来,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傅子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站在原地没动。
盛林这才急了,“傻站着干嘛,你上来啊。”
傅子越习惯性听他的,走进电梯,随后经纪人和助理也上来,傅子越没让他们按楼层,只是问:“你不出去?”
“这么晚了,我出去干什么?”盛林伸手按了关门,然后按了楼层。
……这不该是我问你的吗?
傅子越腹诽,脸上丝毫没表露。
他低头看了眼盛林,两人目光再次交错,居然都本能地避开了。
盛林倒是没什么,仰头盯着电梯上方的数字,沉默不言,反而是傅子越霎时间便有些后悔。
两人争执本就是因他而起,盛林于情,是一番好心为他赶来剧组;于理,又是为他争取到如今资源的人。
不管两人有怎样的分歧,既然问题解决,傅子越都该主动给盛林递一个台阶,两人才能彼此都走下来。
哪怕盛林这会出去是已经有了其他想找的人,傅子越也依然认为自己欠对方一声抱歉。
他转回目光,凝视着盛林背影,试图要说些什么。
可盛林梗着脖子不动,连个眼神都不再给他,俨然是不愿对话。
电梯转瞬停在两人所住的楼层,电梯门“滴”的一声打开,盛林片刻不停地拔步走了出去。
傅子越顾不上胃中暗痛,紧走两步追了上去,“木木。”
盛林没理他,低着头往前走,傅子越追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去盛林房间的方向?
再一抬头,两人已经站到了傅子越的房间门口。
盛林瞪他,小声抱怨:“怎么病傻了?开门啊!”
语气里俨然还带着情绪。
傅子越没说什么,低头掏出房卡刷开门。
盛林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没等傅子越说话就往沙发上一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想去医院找你呢。”
傅子越关门的动作一顿,侧身望向盛林:“你是要来找我?”
盛林戾气未散,他不爽道:“不然呢?这么晚了,我特地收拾好能去干啥?”
傅子越意外,但很痛快地低头认错:“抱歉木木,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了。”
傅子越的态度一软下来,盛林反倒不知该怎么发脾气了。
他尴尬地避开傅子越认真的目光,扭开头扫视一圈,想喝水,下意识想要支使傅子越,可刚开口,见傅子越脸色不佳,便把话又硬给吞了回去,自己起身去冰箱开了瓶可乐,还主动问傅子越:“喝热水吗?我给你烧点。”
“别麻烦了木木,不用管我。”
他这么说,盛林偏偏不听,还是拧开了两瓶纯净水倒进烧水壶里,按下了开关。
傅子越大半天没进食,整个人都有点没力气,心里不想让盛林忙活,这会坐下又确实没劲起来了,只能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来医院找我做什么?有事吗?”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那个谢舜云,他说可以配合剧组补拍,之后应该不需要你赶进度了,我就想去医院告诉你来着。”
“这种事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傅子越笑,“不过卢原也来医院和我说了,谢谢你,还替我惦记着。”
盛林抱臂站在水壶边,看他还有心情笑,赌气道:“我哪知道告诉你以后你会不会又不高兴,怪我耽误你工作上进了!”
傅子越果然一下子表情就收住了,他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知道自己下午的话还是说得重了,讨饶般地轻轻唤:“木木……”
盛林挂着脸,却控制不住自己脚步,慢慢往傅子越坐着的方向蹭过去。
谁知他没走几步,身后的烧水壶忽然咕嘟咕嘟起来,水烧开,机器自动关了。
盛林察觉自己险些轻松投降,赶紧退回到吧台后面。
他并非对下午的事毫无芥蒂,只是理智知道那些话傅子越一定是忍不住才会说。对方话没说错,但正因为没错,盛林反复回想起来才又自惭又恼怒,一面觉得自己这个金主做的丢人现眼,一面又怪傅子越说话生硬,令人受伤。
可百转千回的想法在他心里绕完,盛林还是觉得傅子越十分好,不舍得踹掉他。
于是他只能气鼓鼓道:“不要对我使你的美男计,没有用,我还要再生气几天呢。”
嘴上这样说,手里却还是给傅子越倒了大半杯热水,又兑进去了一点常温的,随后拿到沙发边上,递给傅子越。傅子越顺势直接握住了盛林的手,掌心贴着盛林微凉的手背,两人一起握着玻璃杯。
“对不起木木,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你别生气了。”傅子越仰着头,房间内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脸侧的轮廓,因他鼻梁高,脸上甚至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把黑亮的瞳仁险些藏进去。
盛林察觉到他的脉搏贴着自己的手背一阵阵跳,心里悸动,只剩脸上还装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道歉了,早干嘛去了?你就不怕我立刻从剧组撤资,叫你再也做不了男一号?”
傅子越用另一手把杯子接了出去,这手扔握着盛林不肯放,反而还贴到自己脸边蹭了蹭,“我只是想和你说清楚我的想法而已,也想让你了解我,我们要是总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以后怎么办呢?当然,我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叫你盛先生,让你觉得我们生疏了。”
“你少来这套。”盛林嘴上这样说,却任由傅子越抓着自己的手。
他说不出自己的情绪怎么回事,可傅子越确实总是有办法,不管遇到多堵心的事,傅子越总能熨平他的心情。
盛林喜欢和傅子越待在一起的感受,喜欢看着他的脸,喜欢与对方亲密时分的交互,也喜欢被对方照顾与迁就。
像是一间已经住惯的房间,时至今日,盛林就算有再多落脚之处,也舍不得轻易搬走。
他有点受不了傅子越这样蹭了,手背上酥酥痒痒,很想坐下来让傅子越亲亲他。
可盛林不愿意此刻主动。
他盯着傅子越看,希望傅子越能体察他的心意,像以前那样,每次他一个眼神过去,傅子越都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需求。
而这一次……也没例外。
傅子越被他盯了一会就忽然笑起来,他微微用力,把人直接拉到了自己大腿上坐着。
盛林吓一跳,扶着傅子越肩膀轻骂:“你干嘛!”
“想亲你一下,够不到。”傅子越直接道。
盛林一下脸就红了……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都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傅子越揽着他的腰,没敢直接行动,轻声问:“可以吗?”
“你还问个屁呀!”盛林攀住傅子越肩膀,一低头,傅子越就啄住他唇峰。傅子越的手掌贴住盛林后背,将人往自己怀里按了按,然后仰头吻了上去。
盛林如愿以偿,浮躁的情绪一下也得到了熨帖。半晌,两人分开,盛林微喘,便低头把脸埋进傅子越颈弯,傅子越伸手揉了揉他头发,贴着他耳边低声道:“我本以为你生气,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胡说。”盛林推着傅子越胸口,从他身上要下来,“你要是怕我不找你,就不会和我说那么多了。”
傅子越揽住他的腰不肯让他走,“我是想你一直找我,才要和你说清楚。”
哼,都是骗人的甜言蜜语。
盛林在心里吐槽,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受用。
傅子越察觉盛林情绪和缓下来,总算松一口气。
还好这次谢舜云让步,倒也不枉他在剧组经营这么久的人缘,否则真是不知道也和盛林僵持到什么时候。
他见盛林心情好转,甚至有心思掰着他的手指想事,便试探地说:“木木,其实我还是想和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关于他们的关系,关于彼此的界限。
可盛林像是惊弓之鸟,一听傅子越这样说,立刻站起来躲开,逃避地表态:“不谈了不谈了,我已经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以后我都会很尊重你的,你就还和以前一样就很好,我们有默契,不需要那么多交流。”
他这个态度,傅子越自然没法再往下讲。今天的一切都已经十分冒险,仿佛没检查安全带就坐上了一个过山车,整个过程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
盛林像是生怕傅子越再提前事,立刻转移话题:“既然你不用拍戏了,后面就还是回医院住两天吧,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傅子越从善如流:“好,我回来也就是想和你当面道个歉。”
“哎呀,你也没错……”盛林避开傅子越的眼神,“那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
“好。”
翌日一早,傅子越的经纪人和助理帮忙把贴身衣物和其他起居用品略作收拾,一行人重返医院。
能住院的一大好处就是可以彻底躺着,挂着营养液,替代进食。傅子越想让盛林彻底安心,便十分配合医嘱。
却没想,到了中午,盛林给自己叫了一大桌外卖,红烧清炖不一而足,拉着傅子越的经纪人与助理一起大快朵颐。
傅子越盯着三个人吃香喝辣,自己只能偶尔喝口白水,饶是意志力惊人也有些熬不住。
盛林哼哼两声,得意翘脚,“我这就是对你的惩罚,看你以后还敢惹我不敢。”
傅子越无奈,但见盛林已经能情绪自若地将两人的事当做玩笑来开,便推测他多半是不再芥蒂。
他捂着脸讨饶:“你们要不出去吃吧……”
盛林愈加高兴起来,自觉重新找回了金主架势,蛮横道:“就不!”